第19章

這話不好從哪兒說起。

說大,不過是一點小矛盾,惹人不高興罷了。若說小,人家也确實甩了面子,大有一副不相往來的架勢。

顧淵組織了一番言語,到嘴邊卻變成了,“……我也不知怎地就惹他生氣了。”

程大夫一聽,忍不住掀了顧淵一眼。他琢磨眼前的大概是個愣頭青,沒頭沒腦瞎撞。

“你怎這麽糊塗呢?”大夫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端起酒碗起了身,“你等着,我與你說說。”

說罷,便護着酒碗走到櫃臺前,想将那酒再好生倒進去。大夫堪堪傾斜了酒碗,忽而頓住了,轉頭指着酒壇問顧淵,“你不喝罷?”

這架勢便也是随意一問,哪能分人,這酒可寶貝着呢!

“……”顧淵瞅着那酒,“不喝的。”

程大夫這才将餘下的小半碗酒倒進酒壇,不忘念叨,“可不能浪費了,還能喝個十天半個月呢。”

“好了,再說說你的事。”大夫又折回來桌前,擱那一坐,臉色便嚴肅起來。

“慕哥兒脾氣是倔了點,但也不會平白無故生誰的氣。我差你去問壇酒也不過才小半天,怎地還問出毛病來了?”大夫拔高聲音,食指敲着桌沿砰砰響,“你前腳兒走,慕哥兒後腳兒便跟來了。雖說是處理傷口,便也算是服了軟。且不說你确實承了人家的情,領了人家的意。再不該,也不該你跟一個哥兒計較。你怎地還見人就談錢?偏要分得個清清白白,怎地不直接來個割袍斷義?”

話是這麽說,顧淵卻聽得憋屈。大夫立場明明白白,說得也清清楚楚。

他欠了慕臨安的人情就該放下姿态。

顧淵何時受過這種委屈,這便是直接把人情上升到準則了。本來還不怎麽,經大夫一說,他越發抵觸起來。

“我與他也沒到割袍斷義的關系。”顧淵沉着臉盯着程大夫道。

程大夫啧了聲,“我知你不服氣。可事實擺在那兒,你想分個清清楚楚,不願被人情所挾。可你一無田地二錢財,連住地都是托了慕哥兒的福。你說你該如何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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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我為何收留你,我不說你也知。這親疏使然,我也不會為你說什麽好話。得了,這些都扯遠了,扯近點。”程大夫看着顧淵,好似顧淵第一日來時的情景。

程大夫見他是個外人,便多了分憐憫。可憐憫歸憐憫,這世道能憐憫的人多了去了。

他是個從天而降的外人,與這兒格格不入。

憑着憐憫是過不下去,“該道歉的,道歉。一個漢子就算沒犯錯,該服點兒軟便服了。但你若真想不被人所挾,就莫要留下還不清的人情,落下把柄。”

顧淵一陣沉默,程大夫雖不知他與慕臨安出了什麽亂子,卻點得透徹。如果他無法在異世裏紮穩根,那還談什麽過日子,更別談什麽對與錯。

他對慕臨安是有好感。

在這個只有男人的異世裏,找一個對眼的人湊合過也不是不可能。可他倆的關系從顧淵落地的那一剎那起便是不平等的,莫要談什麽關系,人家瞧見苗頭便要扼殺。

顧淵心下複雜,唇齒間流連的苦味令他不想開口說話。

他也不是非要往人跟前湊,他更在意如何活得安穩一些。程大夫說的的确有理,顧淵沉默許久,還是開了口。

“大夫,我想跟你學醫理。”

程大夫怪異地看了他一眼,“你當醫理容易學?我學了大半輩子也不過學了個皮毛爾耳。不學個幾十年難得學出個水,你若想靠這個養家糊口,難得很!”

“總歸是門技藝。”顧淵低下聲,先拉攏了程畝羊便是好,“還請大夫教一教,當個學徒也行。打打下手,我也不需要工錢。何況,您對我的恩德我也記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膝下無兒。日後,我也應感恩于您。”

程大夫哼了哼,翹起胡子,“話說得好聽。想當學徒?你是想偷師學藝罷!瓜娃子,還得看你有沒有這悟性!”

這便是有機會?

顧淵頓時心一喜。

“你也莫要高興得太早,瞧着我桌上的醫書了沒?先能把書背下來才有資格當學徒。”

程大夫指了手桌上的書,顧淵瞧了一眼,莫約三指厚。可這又有什麽難,十六年的書不也是照樣背過來了?

當晚,顧淵便點起了燭盞。

拿着那些兒草藥圖,一看便是大半宿。程大夫幾番路過瞧着那燭火通明的房間,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他心疼自家的蠟燭,這蠟燭也費錢啊!大白天不看,怎地偏偏要照個大半宿?

臭小子!程大夫心裏罵道。

第二天,顧淵卻發現房間裏的桌上多了幾根蠟燭。

他拿起蠟燭瞅了幾眼,無言地笑了。

程大夫家來了個遠親,據說是個俊俏小夥,名叫顧淵。人家不僅俊俏還喜歡擱那門口兒一坐,看醫書。嚯!就是跟村裏的那些下河抓魚、上樹打棗的調皮蛋子不一樣。

又來了一個會識字的,可真是叫人好生好奇。

街坊四鄰都摸準了顧淵大清早蹲在大門口看醫書的習慣,時不時往外瞅一眼,問幾句好。

這日,清早。

天剛透亮,顧淵便搬了張小凳子坐在大門口看草藥圖。對街劉阿姆家的大門悄然打開,聲兒不大,好似怕人聽見。

顧淵擡頭瞅了眼,只見劉阿姆家的方哥兒走了出來。四目相對,方哥兒顯得幾分局促。他紅了臉,結結巴巴朝顧淵問了句早。

“又在這兒……看書呢?”方哥兒遠遠瞥看眼,不敢上前。

顧淵笑了下,“是啊,你起得真早。”

方哥兒啊了聲,後知後覺聲兒大了。臉又紅了一層,小聲嗫嚅,“……你起得更早。”

“你這是要去幹什麽?”顧淵問了聲。

“我……我去屋後抱點材來。”

方哥兒長得壯實,更像一個漢子。連顧淵都容易将他當漢子看,倒也不算扭捏,瞧着順眼。

不過總歸是個小哥兒,“我來幫你吧。”

方哥兒瞅着顧淵放下醫書就要起身,急忙阻止,“不用了……我自個來!”

顧淵瞧着他羞赧的模樣,總覺得方哥兒有些怕他,瞧見他便想躲。

他摸不着頭腦,剛想要再說些什麽便被人打斷了。

“這不是方哥兒麽?”咋呼的聲音插了進來。

顧淵覺得耳熟,尋聲望去。果不其然,就見活潑的少年樂呵呵地朝他走來。

柳泉伸手往他肩上一搭,瞧了瞧對面的方哥兒又瞧了瞧顧淵。眼睛一彎,嘻嘻笑。

“方哥兒你的身板可比顧淵的還要壯得多!顧淵像個小哥兒,你倒像個漢子。”

他說完,方哥兒臉色便不好看了。等顧淵看過來又低了頭,也不吭聲,朝着屋後便走了。

顧淵皺了下眉,将人推開,“你怎麽說話的?”

柳泉不樂意了,挺胸橫道,“我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缺心眼·泉:嘻嘻嘻,終于到我出場了!

——

果然被輪空了_(:3」∠)_

還是滾回來更文了,最近忙期末考,不過我盡量日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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