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炊煙袅袅升起,土竈內光火起伏跳躍。

漢子坐在長凳上,搭着一條腿。正拈着碗裏的炒黃豆往嘴裏丢,一丢一個準。柴房破漏的光火映在漢子的臉上,照清漢子餍足的神情。

柴房內的阿姆瞧見了漢子的模樣,捧着一碗豆子走了出來,怪氣道,“你瞧你那模樣,沒個正經。好歹是個領頭的,被人瞧見了可還要得?”

漢子腳下掂量着拍子,樂得自在。他望着門口玩泥巴的娃子,拈起豆子道,“自家無事……你倒瞧瞧門口的娃!坐在堂前玩泥巴,我也是一村之長,怎地教出的娃還玩泥巴?像什麽樣?你趕緊兒把人喊回來!”

阿姆翻了着白眼,罵了句“德行”,往衣裳上擦了擦手準備去喊娃子。

“等等!”忽而又被喊住了。

村長眯起了眼,伸長脖子瞧着門口。隐約見一群人扛着什麽東西過來,越近越清晰。

為首的是名衣着素雅的阿姆,身旁一個臉色白淨的公子。帶着幾個家仆,浩浩蕩蕩。

他瞅着,愣了神。那顆豆子卡得進了嗓子眼,捂着脖子咳嗽了好幾聲。這才緊忙壓低聲音拉着阿姆道,“趕緊兒,收東西!不,把什麽果子都擺出來!”

吩咐完便噌地收了不規矩的腳,急忙起身去迎人。

那阿姆衣容素雅,舉止得體。

瞧見村長保持着矜持的笑,“可是李準村的村長?”

村長應了聲,卻盯着地上綁着紅帶、喜慶的箱子發了愣。等回過神,趕緊将人引進。

“不知您來是……?”村長問出聲,小娃子躲在他身後偷偷瞥着來人。

素雅的阿姆轉頭瞧了眼公子,那公子掩着嘴咳嗽了幾聲,面顯不怿。

阿姆無奈,收了視線,對着村長道,“慕道遠,慕先生可是在李準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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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錯愕,連連點頭。

這大清早,一談便是幾個時辰。

村裏傳着程大夫家遠親與那劉阿姆家的哥兒的緋聞,雖傳得一板一眼好似真的,卻也沒幾個人當真。

村長先前還慌了神,生怕那外地方和本村的攪和在一起分了地。後又想明白了,曬笑幾聲。

先別說本村的人不敢娶方哥兒,更別說長得一表人才的顧淵了。方哥兒性子好人勤快,只是人生得不大好看還攤上了個嘴碎阿姆。

大夥明擺着捉弄的意思,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只是可憐方哥兒一連幾天沒敢出門,顧淵也就一連幾天沒瞧見對面的哥兒出來過。

程大夫将他訓了一頓。

程大夫道,“你雖好心,即便大夥兒不當真。你也不能如此說,這不明不白的。惹得人家哥兒成了個笑話,人家哪敢出門?”

顧淵沒想到那層,後頭被訓了頓,越發覺得這事做得不好。他想找方哥兒道個歉,可那劉阿姆整日守着他似乎,時不時在他眼前轉悠。劉阿姆又是個擅長曲解人意的,只若顧淵随口一句便往方哥兒頭上扯。

顧淵無奈,幸而漢三找了來。顧淵二話不說,當着劉阿姆與這街人的面,直塞了好幾個盒子與他。

“這盒裏是滋潤皮膚的藥膏,我思量着鄉裏鄰居的,以後還得麻煩大家照顧。這便送與你們了,漢三哥幫我分了便是。”顧淵又道,“那日沒來得及分,先是給了方哥兒一個,卻沒想成……”

“方哥兒人确實好。”顧淵正了口氣,朝着劉阿姆語氣誠懇道,“且不說我已有心系之人,我以為我是配不上方哥兒的。又何說方哥兒瞧得上我?這方圓十裏誰家哥兒不好不勤快?就數您家哥兒最勤快能幹。”

劉阿姆聽他誇自家哥兒,本來不悅現下又樂得開花,趕忙附和,“就是就是!我家哥兒好得很,你們誰兒都配不上!一群沒見識的!”

大夥都知道他的意思,他便是捧了方哥兒踩了自己也要止了這莫須有的流言。可大夥本就沒當真,這會當事人嚴肅起來便更加沒了意思。

漢三沉默地發着小盒子,到了劉阿姆面前。越過劉阿姆朝窗戶瞥了眼,沒見着人影。低了語氣,“我也瞧着您家方哥兒挺好的,只是您家方哥兒确實不瞧我。”

他話一出,別說劉阿姆連着顧淵都詫異了。顧淵瞧着漢子,臉上帶點短促的調侃。

漢三不好意思地撓頭,他正想再說點兒什麽。忽而被一陣騷動給打斷了,只見衆人圍在了村頭。

村長走在前頭開路,後頭跟着一群扛着像似聘禮的人。

不知誰喊了句,“阮家的公子要向慕哥兒提親咯!”

人群一下子鬧騰了起來,一擁而上随着隊伍去瞧熱鬧。劉阿姆這時哪兒還管得了自家的哥兒,人早就湊上了前,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顧淵聽到熟悉的名字心下微妙,他前頭胡扯到心系的人後頭有點好感的對象便被人搶了去了。

阮家的公子?

他忽而想起醫館那個書生,書生說瞧他眼熟,提起慕臨安又是眼前一亮。果真是有貓膩。眼瞅着漢三跟了上去,顧淵心底疑惑便也走上了前。

圍在中心的人的确是那日的書生,此刻正攜着阿姆與家仆來提親。顧淵隔的遠與他遙遙對望了眼,書生眼神微動。

阮晟才本想扯前頭阿姆的衣裳,卻不知為何又松了手。盯了顧淵一瞬,便撇開頭,面色依舊百般不耐。

他那眼實在怪異得很,顧淵越發疑惑跟着隊伍上了坡。

慕臨安的小院外,人群叽叽喳喳。村長不耐地扒開人群,喊道,“別擋路!別吵!”

他微微彎下腰,等着面帶微笑的阮阿姆示意。阮阿姆又看向自家的兒子,“如何?”

阮晟才抿着唇,一言不發。

阮阿姆也不惱,縱容地瞧了他一眼。掃過簡陋的小屋,眉眼微皺。他瞬間又換上了和藹的笑容,對着村長道,“勞煩您敲個門。”

村長唉了聲,走去敲門。

敲了幾下沒人開門,村長又喊了幾聲。門這才打開,只見青衣少年挽着衣袖,雙手滿是泥濘。

也慶幸臉上沒沾上泥巴,村長一把把人給擋住,壓低了聲音,頗有點恨其不争的惱怒意思,“你這是幹甚麽來?還不快點兒換身衣裳!”

慕臨安瞧着屋外的人群,又聽了村長的話。皺了眉,語氣也有些不滿,“我剛在挖酒,這是怎地?”

村長恨不得推他進門,“阮家公子來了!”

村長還想說個什麽,阮阿姆卻有些不耐了。村長把人都給擋得嚴嚴實實,不知在說些什麽,還讓他怎麽瞧?

阮阿姆便上前,回頭又瞧了眼阮晟才,見人不願跟上來,便囑咐,“給人家留個好印象,莫要跑了。”

阮家公子怎麽看都是百般不樂意的,也不知怎麽就與慕哥兒認識了還提親,簡直不敢想。

那可是鄉紳阮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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