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慕臨安錯愕于村長口中的阮家,正伸頭瞅,便見阮家阿姆施施然走來。
倆人對視了番,阮阿姆從上至下地打量着他。發梢到鞋面沒放過一出地兒,視線又轉了幾轉,最終停留在慕臨安滿是泥巴的手上。
倒是膚白清秀,有點兒慕道遠的傲氣。那手……滿是泥濘,不知幹了什麽粗活。
略微的挑剔被泯于莞爾一笑,阮阿姆走近了。迎着慕臨安幾分質疑的目光從袖口裏掏出一張帕子,親昵地拉過慕臨安的手,想要擦拭。
興是許久未與人親近,慕臨安随即便紅了臉想要抽出手卻被阮阿姆給拉住了。
“我去後院洗便好了。”衆目睽睽,慕臨安硬着頭皮道。
阮阿姆拉着慕臨安的手仔細擦拭,臉上的笑越發和藹。他盯着慕臨安,笑道,“無事,慕先生在世時與我家的交好。如今慕先生走了,你獨自生活。我也怨沒早點兒過來照顧你。這些年,可受苦了?日後便是自家人,莫要見外的好。”
話裏無一不是透露着一個消息,阮家要與慕家成為一家人。如今,慕家便只剩下了慕臨安一人。若慕先生在世還好說,有個能做主的。
村裏人只道是慕臨安走了運,慕先生也不知何時與阮鄉紳熟識的,倒是藏的深。
慕臨安越過阮阿姆瞥了一眼地上的聘禮,便知阮家來的目的。阮晟才隔空與他望了眼,眼底沉沉浮浮,表情複雜得很。
阮阿姆見慕臨安神色有異便又補充,“你可是怪我們沒早點兒來?”
他實在是想不通阮家向他提親的意圖,若說門戶,毫不相當。若談情義,這些年阮家也未曾露過面。于情于理,慕臨安是不願信一分的。
“不……”慕臨安剛說了個不字便被阮阿姆打斷了話。
話給堵得死死的,“你應當怪的。一紙婚約在先,我們也未曾想毀約。只是慕先生為人清雅,品性如竹傲然,便是不願領了人情的。我們便願等你們兩個孩子長大再來商量此事,誰曾想慕先生竟先英年早逝。”
阮阿姆擡起袖子掩面,模樣幾分心疼,“那日晟才說見過你,一番打聽才知……”
“莫要受罪了,孩子。”阮阿姆含淚慈愛地看着慕臨安。
Advertisement
一番解釋倒也通了,只是慕臨安心底仍舊幾分不舒服。
村裏人感嘆鄉紳有情有義,這麽多年過去了,竟還來兌現婚約。那阮家阿姆瞧着也是個善心腸的,阮晟才又一表人才。慕哥兒當真是走了運,一時間,村裏的小哥兒都羨慕極了。
村長倒是幾分沉默,他原先想着讓慕臨安與那顧淵湊一對。現在鄉紳都來插了一腳,慕臨安的事倒是解決了只是顧淵……
他朝着人群望了眼顧淵,那小夥子正凝神屏氣地盯着慕臨安。
顧淵觀察了許久,那阮阿姆明面上的話光彩無破綻,仔細推敲起來便有點兒不對味兒了。
若是真的有心幫助,且不說鄉紳在村裏頭大有勢力,尋常普通人也會暗自搭把手。慕臨安又怎會獨居于此,受人排擠?
那話看似柔和卻極其強勢,當着衆人就出了口。一副非要将慕臨安娶進家門的架勢,實在令人費解。
顧淵瞧着遲疑的慕臨安,滿眼焦急。少年表面再怎麽成熟也不過是個少年,發點兒小脾氣,生氣來也會剜人幾眼。到底是未經歷過什麽風浪,一不小心便會糊裏糊塗地進了人家的門。
這事本應他不該管,可他越想着就越發心急。心急到一個點,忽而又冷靜了下來。如同被臨頭澆了盆冷水,涼到了他心底。
慕臨安為何急于與他撇清關系,又對柳泉這波人看似親近實則疏遠得很?他聽到阮阿姆說的事也未曾太過于驚訝,許是早就已知便有盤算……
顧淵心底起落有些大,對自個瞎操心的心态感到懊惱。
卻聽見慕臨安終于開了口,聲音仍舊清清冷冷,“實在抱歉,婚約的事我爹未曾與我提起。我現下是難以相信的。若是真的,我也不願就着情義承了您家的意,占了您家的便宜。令公子值得更好的哥兒,而不是我這個鄉野俗夫。”
慕臨安說完便扯開手露出還沾着些許泥巴的手臂,仿佛是為了證實那句鄉野俗夫。
顧淵心底莫名松了口氣,後發覺整個人又是一驚。接着,又扯出一抹苦笑。
此話一出,阮阿姆面上難掩的錯愕,盯着慕臨安好一會。那阮家公子更是難以置信地看向慕臨安,眼神分明在說他不識好歹。
興許被氣着了,咳嗽了幾聲,走了過來。
一張嘴,瞧見自家阿姆沉吟颦眉的模樣卻又合上了。他又咳了幾聲,瞅着慕臨安的眼神更是複雜。
“臨安,若是心有怨言便說出來,我們一道解決。”阮阿姆思索了片刻溫和道。
“沒有。”慕臨安一口回絕,“我瞧阮公子也是不願的。”
他話一出,阮阿姆便看了眼阮晟才,眼神裏帶着幾分責難。阮晟才眉頭一皺,開了口,語氣卻意外平和,“那日在醫館遇見你,便留意到你。而後又知你是家父故友的兒子,就更加想了解幾分。凡事……先有開頭才知結果。我先覺得你好,便願前來的。若不是自願,何人又能強迫得了?”
此言與神情甚至矛盾。
“慕先生可能未曾告訴你,但你們的婚約确實在的。那契約紙還擱在家中,今日我家老爺本親自來。可惜出了遠門,未有機會。”
阮家阿姆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衆人大抵是覺得這慕哥兒太不識好歹。
村長都忍不住勸道,“阮阿姆攜着阮公子都親自來了,不會有假。慕哥兒你年紀小,慕先生大抵是瞧日後你一人不放心便允了婚。莫要辜負慕先生、阮家一片真心才好。”
慕臨安有些被逼急了,前有阮家後有村人,實在難辦。
若是關了門,更是辱了阮家面子。這就越發惹大了,他頭疼得厲害。
忽而插—進了一道聲音,“不如先緩一緩,令二人熟悉一番再商談婚事?”
僵持不下,不如先用緩兵之計。
慕臨安尋着聲一看,竟是顧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