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程大夫與慕臨安說了些什麽顧淵不得知,只是大夫一回來便是唉聲嘆氣。

茶蓋掀了又合,合了又掀。終于,啪的一聲,那茶盞重重擱在桌面上。大夫捶着桌面,看着顧淵有些氣憤,“你說,這老慕辦的什麽事兒?”

顧淵當然不知慕道遠怎地想的,他只關心慕臨安是怎麽想的。便問道,“大夫,慕哥兒是如何想的?”

程大夫有些上火,這會聽到顧淵問及慕哥兒卻頓了下來,斜着眸子瞥了眼顧淵又細細打量起來。

“人慕哥兒如何打算與你何幹?”程大夫開口便帶刺,卻也不是有心去刺他,“你小子問東問西到底打什麽主意?旁人不知,你自個心裏清楚。莫要一個兩個都不清醒。”

顧淵默了半響,生澀地開口,“大抵是……”

是什麽?

程大夫瞪大了眼,顧淵卻沒了後話。大夫又被氣着了,“你這是七斤的面粉調三斤的漿糊啊——糊裏糊塗!怕不是腦子裏也進漿糊了?我看阮家少爺适合慕哥兒,比你個掖着沒話講的強多了!我回頭就勸勸慕哥兒去!”

顧淵心裏苦,見程大夫真怒了也不敢再逃避了,“我對慕哥兒确實有好感,但他卻是反感我的。”

且不說慕臨安怎麽想的,顧淵心裏也有幾分顧忌。一來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和一個男人過日子,二來沒個立足地也給不了別人什麽。所以,才左右搖擺不定。

“他若是真的反感你,起初便會讓你和着泥巴當養料去了,哪兒還會讓你到我這兒來又三番兩次下來給自個添堵?”程大夫雖說看顧淵略微不順眼,但不否認人是個好的,“你若真的喜歡,趁這個機會不妨一試。我雖有私心幫慕哥兒解了這難關,卻也不願看他跟了個窮酸小子。”

程大夫指意很明顯了,便是沒了法才出了下下策,順水推舟把他和慕臨安湊一對。

那麽,這也是慕臨安的意思?

顧淵心裏微動,滿腦子都是那一抹青色和清清淡淡的一瞥。

這方剛穩下,翌日,村裏卻又開始傳起了流言。

主角是河上的柳哥兒和程大夫家的顧淵。說是顧淵與那河上的柳哥兒有些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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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從劉阿姆嘴了出來的,也沒個真假。村裏頭都知道劉阿姆多嘴,愛虛張聲勢,淨往大的說。可這會不同了,據說是得了陳家阿姆的佐證,連柳哥兒都承認了顧淵給他獻殷勤。

“什麽送棗啊!一塊兒躲雨啊!你說一個漢子和一個哥兒濕漉漉的,一塊兒躲雨能不發生點什麽?”劉阿姆對着一群人道,“這話我可親口聽柳哥兒講的,還送棗呢!誰知道是不是把心也一塊兒送了?”

有人反駁,“前頭顧淵不還送了大夥藥膏麽?難不成對大夥都有意思?”

劉阿姆眼一瞪,圓臉湊到那人跟前道,“這可不一樣,怎地偏偏送柳哥兒棗不送別人?前頭顧淵還說與慕哥兒心意相投,結果又與柳哥兒玩鬧。他還說我家方哥兒好哩!他才來幾天喲?你再瞧瞧他那長相,一準是個花心的,沒個正形!不靠譜!各位的,可看好自家的哥兒們。小心被顧淵迷了去了,我看慕哥兒也是不小心的。”

他說得煞有其事,聽得人都犯怵了。

“你們這些個的都提防些,像我家方哥兒就老實多了,也不被顧淵給迷惑!”劉阿姆說着又不忘牽出自家哥兒來賣弄。

大夥一聽,這劉阿姆又要賣弄他家方哥兒了,準沒完沒了,便匆匆散了。留下劉阿姆氣得歪嘴,罵咧,“這一個個沒良心的,我好心與你們說。你們倒好,聽完就拍拍屁股走人!聽個說書的還給賞錢哩!”

他氣得回了屋,瞧了眼對街沒動靜的程大夫一家,砰地關了門。

一進門便換了臉,滿心歡喜。面上容光煥發,眯起了小眼去摸地上一籃東西。

四個雞蛋十個筍,他又不高興了。

“這也是個小氣的,都不肯多給一個雞蛋。半個也成啊!”劉阿姆一臉惋惜。

瞥見方哥兒從屋裏走出來,招呼道,“把這些東西擱我床底下去,小心點兒。”

方哥兒看着自家阿姆欲言又止,昨晚他瞧見村長家的阿姆敲開了自家的門不知與阿姆說些什麽。說完便遞給了阿姆一籃子東西,然後走了。

阿姆今兒出去一趟便開始傳出柳哥兒與顧淵的流言蜚語……

“阿姆……村長他們為何送東西過來?”方哥兒還是問出了聲。

劉阿姆看了眼方哥兒,嚴肅了神情道,“這話你可別亂與人講,連你爹也不行!你個小孩子家家莫要管這些事,總之離那顧淵遠點便是。”

他告誡完看着籃子便又喜笑顏開,忽而想起什麽轉頭又對方哥兒道,“……現在不急着遠離顧淵,他那藥膏倒挺好用!我手都好多了都不皲裂了!也不知放了些什麽,神奇得很。你下次遇見他,記得再朝他問幾盒來。”

方哥兒沮喪着臉,心裏頭藏着事,這整日都郁郁寡歡。

流言傳得開,傳到顧淵耳裏。

又把柳源給牽扯進來了,頗為懊惱。他仔細琢磨,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偏偏是這個時候傳出流言,還說他是個花心大蘿蔔淨愛勾搭小哥兒,連慕哥兒也是如此被他迷惑的。

衆口铄金,三人成虎。忽而一人說起,許些個人開始應和。越傳越離譜,越傳越迷惑視線。

定是有人在搞鬼。

程大夫想也不想便與顧淵說是村長那個老狐貍的主意,除了他還有誰能在一夜之間收買人心?

淨是些糊塗事!

顧淵無奈,與程大夫一商量。決定上坡,先去與慕哥兒說一說,有機會再與柳源道個歉。

去時已是申時,愈近清明,這些天愈愛下些小雨。這會顧淵才走到半道,便又下起蒙蒙細雨來。他冒着雨上了坡,天色灰蒙蒙,實着不是個好天氣,沉悶得很。

老遠地,見慕臨安的竹屋關緊了門。門前坐了一個人,埋頭淋着雨。顧淵心底一驚,以為是慕臨安,三兩步便上了前。

“怎麽在外頭?”他問了句。

那人僵硬了一瞬,迅速站起身,低着頭一聲不吭地朝河邊走。

顧淵沒來得及看清人,唉了一聲跟了上去。

“這是怎麽了?”顧淵好溫言溫語問了聲,那人恍若無聞,走到河前。又忽然猛地一頓。

轉頭,盯向顧淵。

紅彤彤的雙眼,明顯剛哭過。身上還有些濕,一副小可憐模樣,正惡狠狠瞪着自個。

顧淵愣了,“……柳泉?”

柳泉紅眼盯着顧淵,退後了一步,忽然又猛地推開顧淵一把。

那勁兒又兇又狠,顧淵沒有防備,只聽噗通一聲響,人便被推進河裏。

水不高,顧淵站穩了腳又摸了把臉,有些怒了。盯着柳泉,“你怎麽回事?”

細雨打在少年的臉上,和着眼淚,七零八碎地落了一地。

“呵,我怎麽?”柳泉忍着眼淚,咬着牙,“我真是看錯了人!”

“你就是個騙子!你為什麽要跟我搶慕哥兒!僞君子!虧我還拿你當朋友,你卻一聲不吭地把慕哥兒搶走了!”柳泉一下子爆發邊哭邊罵道,他上氣不接下氣,“顧淵!我恨死你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歡慕哥兒……你明明……你打哪來滾回哪兒去!”

他話兇語氣可憐,一個勁哽咽。瞧着令人有些心疼,到底才十幾的娃,兇不起來罵來罵去無非是我恨你,你滾。

“我不準你喜歡慕哥兒!他們不都是說你喜歡我哥哥嗎?你去喜歡我哥哥好了!你不要和我搶慕哥兒!”柳泉哭急了,胡言亂語,“你去喜歡我哥哥好不好?”

顧淵氣也散了,聽得頭疼,心底又莫名覺得對不住這孩子。只得哄,把人給哄穩了。

“柳泉你冷靜點。”顧淵從河裏爬上來,“現在不是你、我與慕哥兒怎地,是阮家。別說你我,現在慕哥兒才是最頭疼的那個。”

他看着柳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開始耍賴,就差沒打幾個滾又有點好笑,“你哭我幹什麽?且不說我怎地,慕哥兒也沒說歡喜誰啊。”

“騙子!”哪知他這話一出,柳泉反應更激烈了,“顧淵你個大騙子!……我剛問慕哥兒了……”

他嘴一癟,淚眼婆娑,極其委屈,“……他說他不喜歡我,他願意選你。你個騙子……”

說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嘩嘩流。

顧淵愣了半響,看着柳泉又慌了,“你別老哭啊。”

柳泉氣得跺腳,邊嚷着“慕哥兒不肯見我了”“顧淵騙子”,邊踏着泥巴和水,直嚎啕大哭往家裏走。

人走了,顧淵不想礙他眼又不放心。看了眼慕臨安家緊閉的門,隔着兩米多跟在了柳泉後邊。

莫約半響,木門悄悄打開。

慕臨安透着雨幕瞧着遠坡那兩個黑點,瞧了半會,眼底騰升起和雨幕一般的朦胧水汽,滿眼迷茫。

他蹲在了柳泉坐過的位置,垂着眼簾不知想些什麽。

遠遠地,又見雨幕中走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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