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錢財乃身外之物。
話是如此說,可錢卻實實在在是顧淵心頭懸起的大石頭。
與阮家抗衡是必定的,卻也說不了抗衡。因為抗衡必然是地位實力相當,莫說地位了,單單財富,顧淵也是連阮家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的。
劉阿姆近日又腆着面子來了一道,鄰裏鄉親,談的又是家長裏短。說了半響,才知道原是來讨要藥膏的。說是聽別人說好用,要給自家方哥兒。若是不給,不準這阿姆又要亂講些什麽,顧淵并允了。
走了幾家又問了幾家,藥膏确是有用的。顧淵便心思活躍起來,準備動身再起一趟鎮上。
挑了個趕集市的日子,他原想拉着程大夫一同上醫館。大夫蹲在後院曬蘿蔔,一聽這話,頓了一下。好半響蘿蔔也不曬了,嘿了句,“你這小子沒點路啊!”
程大夫搖了搖頭,撿了根白蘿蔔往嘴裏扔,話也含糊起來,“約個老頭兒有意思些,還是約個年輕的小哥兒有意思些?”
“我知道了。”顧淵應了聲,也不浪費程大夫的好意,“我去坡上走一趟。”
人跟陣風似的走了,大夫在後頭笑。
敲響了慕臨安家的門,少年磨蹭一下,半響開了門。
他瞧見顧淵還有些不自主,眼神竟也不知該往哪兒瞟,含糊地問了句,“找我做什麽?”
那日二人的話算說通了,可也不是全通。就好似隔的那層紙被捅破了,卻發現裏頭還有層朦胧透明的紗。
就差再那麽輕輕撥撩一下……
“怎麽跟大夫一樣,嘴裏像含了蘿蔔。”顧淵瞧人略顯別扭的神情,不禁打趣了番。
慕臨安一時愣了,二人氛圍變了,找不到以前講話的感覺,半響也找不出話來說,幹巴巴問道,“……大夫曬蘿蔔了?”
他話一出口,差點閃了舌頭。怎麽就扯到蘿蔔頭上了,慕臨安不禁懊惱,又瞥了顧淵,這人神情自然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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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顧淵說什麽蘿蔔……
“可不是麽,大夫曬了一大片。你若是要,下來拿些。”顧淵還真就着蘿蔔說了起來,“唉,別說蘿蔔了,我來是想問你到鎮上走一趟麽?”
“你要去趕集?”
“不。”顧淵笑了笑,“是約你去逛一逛。”
慕臨安微張了口,又聽顧淵道,“順道去趟醫館。”
便是去醫館的,慕臨安瞥了他一眼,“話說得好聽。”
“可不是麽?”顧淵輕笑起來,“你聽着可還舒服?”
那笑忽而起,惹得人耳背暈紅,慕臨安忽而不高興了。以前沒發現,這人怎地還變得油嘴滑舌起來了。
“陪我走一趟?”顧淵滿臉笑,有種哄孩子的感覺。瞧着人家年紀還小,又是一個人,總是忍不住去逗一逗哄一哄。
“我先去換身衣裳。”既然确定了要和顧淵多接觸,也不含糊了,“……你要進來坐會麽?”
“叫人看見了不大好吧?”顧淵故作為難。
慕臨安臉皮本來就薄,顧源這話顯得他故意往家裏招人似的,也知道這人是故意的。紅了臉,嘴上卻不服輸,“前頭你都同大夥說了,進不進來還不一樣?”
顧淵摸了摸鼻子跟人進了屋。
“我前些日子不是弄了些藥膏麽?準備去醫館問問那藥師收不收。”
慕臨安聽聞,往裏屋走的步子一頓。
去醫館賣藥膏?
“我也許久沒見楊藥師了。”慕臨安接過話,總歸是要打點一下,“等會帶些酒給他罷。”
他說完去了裏屋換衣裳,又聽後頭顧淵說道,“你可真賢惠,還幫忙做人情。”
慕臨安瞪不着人,只得沒好氣道,“誰給你做人情了?要做也不給白做,哪會算個人情錢給我也成。”
“你若想要錢,以後給你管也成。”
顧淵話裏調笑,這下慕臨安的臉徹底紅了。也幸好人瞧不着,沒個好氣,“你趕緊閉嘴吧。”
還幾日不見,顧淵臉都不要了。
二人抱了一小壇酒,又拿了一籃子藥膏去了村頭借驢車。
驢車一趟一文錢,牛石林收了錢。瞧了二人一眼,越發覺得二人關系不簡單。瞥了眼村長家,心道還是回頭與村長講一下才好。
有錢好辦事,畢竟也不是他牛石林不樂意,就讓村長煩去。載着二人往鎮裏頭走。
因村長的眼線在,二人在驢車上也不怎地講話。憋了好半天,等到了鎮,顧淵抱着酒壇就忍不住湊過去問,“先逛會?”
慕臨安瞪這人,你說問就問罷,老挨着他做什麽?
“怎地不說話了?”他又湊過去分,彎了腰挨着人小聲道。
不彎還好,一彎便挨上了耳旁,熱氣直撲撲。慕臨安打了個激靈,氣道,“我發現你不要臉。”
“不是。”顧淵笑了一下,“我發現臉皮這東西沒什麽用兒。”
以前顧淵還要臉,慕臨安還能氣一氣他。這會,不要臉了,慕臨安拿人沒辦法。果真是,人無臉皮,天下無敵。
慕臨安不解氣,牙癢,“去醫館!”
顧淵瞧着他氣哄哄的背影直樂呵,果然不能什麽都講禮。
二人進了醫館,比起前些日,醫館的生意冷清了不少了。林林總總就三兩個人光顧,藥師站在櫃臺苦着一張臉。瞧見二人前來,眼神微亮又暗了下來。
“楊大夫瞧起來有煩心事?”顧淵問道。
“嗨,生意不好。”藥師愁眉苦臉。
一旁的學徒湊了過來憤憤不平道,“前頭那個殺千刀的藥館排擠咱們,生意能好到哪兒去?”
“別提這個了,煩得很。”藥師擺擺手,瞧向慕臨安,“程大夫沒來麽?”
慕臨安接過話,“大夫今兒有事,便讓我們到您這來瞧一瞧。剛巧帶了壇酒,程大夫愛喝酒,我尋思您也好這口就捎過來了。”
藥師眼睛亮了,指着顧淵懷裏那壇子酒,“是這壇?程大夫老跟我念叨的竹葉青?”
“是的。”慕臨安笑着點頭。
“我老聽他念叨,他可寶貝似的跟我炫耀就是不讓我嘗一口。可真是寶貝得小氣,今兒你帶了來,我便不推辭了。”藥師笑眯了眼,招呼着學徒,“你把着酒搬到我房裏去。”
見藥師高興了,顧淵才開了口,“我前些日不是到您這兒來了麽?耳尖聽您與病人說了幾句關于養容美顏的。這大冬天的,我尋思皮膚容易幹燥皲裂便翻了程大夫的醫書按着弄了點滋潤皮膚的藥膏。”
“若是可以還想請您幫我瞧一瞧。”
藥師瞧了眼顧淵,敢情送酒是在這頭。也算個順手,便接了過來。他打開盒子,瞧了瞧色又聞味道。伸手摸了一下,略黏但清涼。
“既然是程大夫的學徒,程大夫定然也瞧過你的方子。你若是不介意,把方子寫下來我再瞧瞧。”
顧淵從善如流地寫了方子,藥師看完點頭道,“白芨……這味藥好,對付惡瘡,死肌可都行。”
顧淵笑了笑,“我想留些在大夫您這裏,您可以給來看病的病人送一支。一來能留住看病的人,二來……也算給這藥膏做推廣。”
藥師挑了挑眉,“你倒打了手好算盤,也算解我燃眉之急?可是送……你可不怕虧本?”
“若是好自然不怕,反正也是試一試而已不打緊的。”顧淵道。
“行吧……”藥師思量了番,“收了你這籃,按價多少?”
藥師瞧向顧淵,大抵也沒當回事,只是做個好人願意收一籃。顧淵笑笑,“這籃就送給您了,您與程大夫交好,也是程大夫的心意。”
藥師舒心了,笑得樂呵。慕臨安也瞧了過來,眼神有些詫異。顧淵便瞧着人家笑,臨安這臉倒是小,眼睛大。眼底框自然泛了點紅,模樣清冷卻自帶點無辜委屈。
顧淵心底有些癢,又覺得人清瘦,忽而想捏捏着這孩子的手。像程大夫得了一壇子竹葉青,他對慕臨安也生了一股子寶貝的心情。
怎麽看都是好的。
藥師收着藥膏,門外走進兩人。
一身紫衣的書生和只有書生半高的小厮。藥師眼又亮了,迎了上去,“阮公子來拿藥的?”
阮晟才點了點頭,“我的藥和阿穆的藥。”
藥師瞧了眼小厮,正是阮晟才口中的阿穆,也是那日食了鈎吻的少年。
“身子骨倒好了不少。”藥師瞧着阿穆欣慰地點頭道。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在阮晟才身後,“……多謝大夫,少爺待我好,我身體也好了……”
藥師更甚欣慰。
阮晟才等着拿藥一瞥別瞥見顧淵與慕臨安二人,略微驚訝,卻也沒變表情。只是,目光在顧淵身上多停了半會。
顧淵神色戒備,不動聲色地扯了慕臨安的手。後者吓得驚起,甩手。
小哥兒第一次被漢子拉了手,臉紅惱了,壓着聲音道,“你都幹些什麽!”
顧淵一聽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可是在幫你勸退這阮公子,你不謝謝我還說我。唉,你說我還能幹些什麽?”
最後一句輕佻得很,慕臨安恨不得将這人的嘴給縫上。
二人牽扯低語好似沒了外人,阮晟才這才皺了眉。
“你們這是做什麽?”他出了聲,口氣有些不好。
“講話、牽手。”顧淵笑道,“阮公子可看清楚了?”
阮晟才從鼻腔裏哼出氣,神色略顯傲慢,“不成體統。”
他瞧不上這些個人,更加瞧不上二人的作風。好歹有婚約在,也是他阮晟才未過門的哥兒。即便沒有感情,怎麽能和外人拉扯不清,壞了自己的名聲還壞他們阮家的名聲。
“你們還是不松手?”阮晟才後才有些惱,又盯了眼慕臨安。
慕臨安本來是想松手,這會瞧見阮晟才睥睨的眼神,也不舒服了。本來便是他們阮家不知打了主意,逼着他,現在又占着倫理來指責他。怎麽好事都讓他家占了?
慕臨安只看了眼阮晟才,卻反握了顧淵一手。
顧淵正心底偷樂又聽慕臨安小聲對他道,“你也別得意。”
結果,顧淵更樂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北方小年,今天南方小年。
小年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