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阮晟才實着是被氣了個狠的。
慕臨安竟然還握緊了顧淵的手,一個小哥兒竟在光天化日下握了一個漢子的手。
不知羞恥!
愧他爹還誇慕先生的孩子也是個知書達理的!
他緩了口氣,逼近慕臨安。莫約兩三步的距離頓了下來,神色氣憤略帶悲痛,“我阮家有何不好?你非要選個外人?慕臨安,一紙婚約在手,你不從又能怎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阮晟才冷了臉色,“你只顧一己之私,可想過慕先生的心願。這不是我們二人的事,便是關系兩家顏面的事!你莫要小兒作态,以你一己之願行事,這世間哪有那麽多如意的?”
說着便又悲憤起來,慕臨安只覺這人奇怪,也不知他悲憤什麽。雖說有那麽一兩句在理,但他爹那是醉了酒糊裏糊塗就把他給賣了。且自己實着不喜歡阮晟才,就二人都是骨子傲慢的性子來言,便也無法和睦相處。
阮家這主意究竟打在哪?
“阮公子,我家僅我一人。我并不在意這些名聲,還請莫要拿我爹說事。”慕臨安也有些惱了,“您若不如意,拒絕這門婚事說我不好,我也不所謂的。”
“慕臨安!”阮晟才徹底怒了,他深吸了口氣,“你莫要再給臉不要臉了!你當真我稀罕你?若非……若非……”
他氣得說不出話,瞪紅了眼,悲憤至極卻更像是悲痛他自己。
顧淵聽夠了阮晟才的話,護着慕臨安,對着阮晟才便冷聲道,“一再糾纏的不是臨安,卻是阮家。若說不要臉,不是你們還是誰?你扣心自問,你們阮家非要娶臨安過門,難道是純良而不是打了什麽主意?鄉紳在職十餘年,這十餘年間慕家與阮家同在一個縣,卻互不來往。慕先生去得早,臨安年幼無辜。早些時你們未曾聯系,現今跳出來一套一套的。試問,安得什麽心?”
阮晟才握了拳,胸口起伏不定,“我阮家多少人巴不得進來,娶你且不說是你的榮譽。雖然這些年不曾與你聯系,但何來非要聯系之說?娶故人之子本是道義,我現行道義你卻非要指責我沒接得早。道義何時成了要挾推責的利器?我行道義,你非但不感恩還以怨報德!”
他詭辯得厲害,顧淵冷笑了聲,“若是道義,便不會挾道義來為難故人之子;若是道義,便不會身揣不良來欺騙故人之子;若是道義,便不會以權勢壓人逼故人之子選擇!”
“阮公子好口才。一介書生不揮墨卻舞弄口才,不進仕途卻混于市井,不心懷民生卻逼迫小民。你張口閉口道義,道義與你又有何幹系?”
周遭的人不敢插話,顧淵咄咄逼人,阮晟才被氣得呼吸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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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阮晟才竟直直倒地,四肢抽搐。
衆人被這突變吓了一大跳,阿穆更是白了臉,大喊,“少爺!”
藥師一見大事不好,并迅速讓學徒關門停業。自個蹲下身查看阮晟才的狀況,眼翻白,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不已。
阿穆直接吓哭了,“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少爺!救救我家少爺……”
慕臨安也有些怕,一張臉白了。不知為何阮晟才吵着吵着就倒了,還如此怪異。他手有些抖,顧淵知道他害怕,便握了握他的手,安撫。
他瞧阮晟才這狀況像癫痫,那麽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果然是瞞了病,顧淵抿了唇。
慕臨安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有些不穩,“……他不會有事吧?”
“別擔心。”顧淵又摸了手他的頭,瞧着為阮晟才掐人中的藥師道,“他應該經常在這裏拿藥,藥師對他狀況很了解。”
“要是他出什麽事,到時候阮家……怪你怎麽辦?”慕臨安有些急,若是顧淵不為他講話就好了,到時阮家要怪罪顧淵那可怎麽辦才好……
顧淵聽聞低頭瞧了眼慕臨安,雖然這個時候不大事宜,但他心裏發軟,語氣也軟得一塌糊塗,“我沒事的。”
好一陣阮晟才才停了抽搐,藥師叫學徒和阿穆将人擡到廂房休息。唉聲嘆氣到了顧淵二人面前,“你們不該惹他的。”
“給您惹麻煩了,很抱歉。”顧淵道歉道。
藥師擺擺手,“我倒不要緊,一個看病的。他還老來我這拿藥能拿我怎樣?倒是你們,這阮公子發病,恐怕阮家知道你們吵架這茬肯定會怪罪于你們。”
顧淵默了半響,忽而問道,“大夫,阮晟才得的可以癫痫?”
藥師瞧了他一眼,點頭,“心髒滿大,痫瘓筋攣,肝脈小急,癫瘓筋攣。阮公子患痫證已久。此病難以治愈,多用藥理調理。”
“你可知此病因發病時駭人在民間被流傳說是魔穢入侵,現世報應?可真是糊塗!對科舉、選官或多或少有些影響。那阮公子才學過人、心高氣傲卻患此病,也是不幸。阮家刻意隐瞞多年,阮公子也不多與人接觸。”藥師道,“我從前不知有阮公子娶慕哥兒這一茬,如此看來。那阮家非要娶你,便是看你孤身一人好掩人耳目。”
慕臨安與顧淵面面相觑,又聽藥師道,“從前不知,現在知了。原阮家也不是什麽好的,雖有榮華富貴但隐瞞疾病娶親也是不地道。”
“楊藥師,多謝您提醒。”慕臨安恭敬道了謝。
顧淵在一旁沉了臉色,阮家這一招夠損。擱現代,實屬騙婚。
那阮晟才心高氣傲,好似睥睨世人。內心保不準多自卑,從而性格扭曲。若慕臨安真的嫁過去,往後的日子指不定多難過。
“我們今兒本是來送東西給您,現在又發生這事也不宜久留。多留,指不定給您帶來什麽麻煩。我們便先走了,還請您見諒。”顧淵想藥師告辭。
藥師點了點頭,叮囑了幾句便讓他們離開。
二人出了藥館,慕臨安問道,“回去麽?”
“回去做什麽?”顧淵似乎未被影響,笑道,“說陪你逛便是陪你逛。”
他又認真瞧了眼慕臨安,“阮晟才這事,你莫要有什麽負擔。一來他病是如此,藥師也在那兒不會有什麽大礙。二來與你無關,氣也是我氣的。何況那病跟氣不氣更加無關聯,若是阮家找茬,也是不怕的。”
慕臨安看着顧淵,忽而道,“誰要你陪?不是說陪你走一趟麽?”
顧淵微愣,随即笑道,“是,那你便陪我逛一遍吧。”
二人在鎮上逛了一道,買了些吃食和用具才回去。
回到大夫家已是申時,顧淵将今日發生的事與大夫講了一遭。程大夫聽了氣得狠,一碗茶磕在桌面上茶水濺了半杯。
“我就知那阮家沒安什麽好心!”程大夫怒氣填胸,“狗屁鄉紳一家子沒一個好的!他們兒子是個寶,慕哥兒就是根草了?竟然想讓慕哥兒填他們落下的空子,服侍他們兒子?往日不來,有事了就腆着臉巴巴地往上趕,這得多不要臉!”
“慕哥兒!”程大夫滿眼怒火盯着慕臨安道,“若是那阮家再來理都別理,村長也是鄉紳家的一條狗!阮家一旦發難,村長怕是會帶起村裏的人都來排擠你們。若真的到了那個地步,你便跟顧淵走吧。”
慕臨安有些慌神,瞧着程大夫不知所措。
大夫看了眼顧淵,“你是知道該怎麽辦的。”
顧淵點了點頭。
商讨了半會,程大夫還是憤憤不平。見時候不早,顧淵便提出送慕臨安回家。
“我去一趟阿細家,帶些零嘴的與他。”慕臨安道。
“阿細?”程大夫出了聲,眼神有些缥缈,“好久沒見小阿細了,也是個可憐孩子。你倆一道去吧。”
二人便又去了老莊家。
老莊家在橋頭,剛踏進破舊的老房,兩只小雞就跑了出來。慕臨安喊了聲阿細,稚嫩的應答聲從柴房裏傳出。
二人尋進了柴房,就見阿細光着腳站在小板凳上墊起腳尖舀水洗米。小臉蛋上沾着灰,回頭瞧見慕臨安和顧淵忽而挂起笑容,甜甜地喊了聲,“慕哥哥。”
又瞧着顧淵生怯怯喊道,“……哥哥。”
阿細的母親在鎮裏給人當下人,家裏還有個體弱多病的老姆,可憐一個五歲的孩子勉強撐着家。
“阿細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慕臨安攤開手中的吃食。
阿細閃爍的大眼走過去拿起來,小心翼翼地剝開外層的油紙,瞧到裏頭的糕點,“是桂花糕!慕哥哥你真好!”
慕臨安蹲下來摸了摸阿細的頭,叮囑,“你自己拿好了,可別再讓你那些哥哥瞧見了,又要搶了不可。”
阿細點了點頭,格外小心地又包裹好糕點,眼巴巴問,“那阿細能留給阿姆麽?”
慕臨安撫摸地動作一頓,生澀道,“可以。”
阿細喜滋滋地笑了,屋裏頭卻傳出蒼老卻氣急敗壞地聲音罵道,“小崽子!你是不是在偷懶!還不快做飯,你想餓死我嗎?”
阿細頓時白了臉,急忙道,“……慕哥哥,阿細要去做飯了。”
說完又爬上了小板凳,去洗米。
顧淵與慕臨安皆是恻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