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晨下了一陣小雨,雨後雲層退散露出初陽。

時芒種,鄉人開始忙于田間。芒種後又是端午,農事應接不暇。顧淵替程大夫收了豆子,又幫慕臨安下了田。到了下午,二人又去了後山頭摘粽葉。

紮粽子技巧不多,但也看個手巧。慕臨安和程大夫紮得有模有樣,可葉子到了顧淵手裏,一裹一捆就變得奇形怪狀了。

程大夫拎着顧淵紮的粽子瞧了眼,從鼻腔裏哼出氣,“這手笨得……不倫不類。”

接着便被大夫趕到一旁防止他搗亂,顧淵有些尴尬,又瞧見慕臨安用粽葉遮着臉偷笑。

無奈,只得撿起醫書瞧了起來。

他翻了大夫四五本醫書,又瞧了草藥圖,綜合起幾個方子研究了一番。養顏的方子少,醫書中多幾筆帶過,不曾細說。藥性是否相克,草藥是否有危害,顧淵都得一一翻書核實。

前頭二人紮粽子後頭顧淵看書倒也一派祥和。

鄉裏的粽子多為米粽,肉肥且少。大夫咂嘴,米一多葷味都沒了,全是米也不好吃。程大夫起了身,準備去後院收些晾曬的野蘑菇,泡發塞粽子裏頭。

大夫走了,顧淵心思活絡了起來。

他拖着小板凳坐到慕臨安身後,瞧着他的發頂冷不丁出了聲,“你方才在笑我。”

慕臨安被他突然出聲吓了一跳,轉頭,眼觀眼,鼻對鼻。距離近得差點讓他往後仰倒了,顧淵手疾眼快抓着人。

“我發現你一驚一乍的。”他還先告狀,伸長了脖子挨着人輕聲道,“我稍微挨近點,你就受不了。”

慕臨安踹了他的凳子腿,“你知道還往前湊,我發現你越發不要臉了。”

“我也不是對誰都這樣,你瞧我對程大夫這樣麽?”顧淵心想那還不得被大夫打死。他還拉着人,突然唉了一聲,“你先別躲。”

“有味道……”他皺了眉正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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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臨安僵直了,心裏疑惑。眼瞅着顧淵将頭蹭過來,在他頸間嗅了嗅。鼻尖蹭過敏感的脖子,慕臨安像只豎起尾巴的貓渾身驚起。

“做做什麽?”他有結巴,臉色凝重。

“等一下。”顧淵依舊正正經經地嗅了遍,擡頭,挺拔的鼻尖又蹭過慕臨安的略微發熱的臉頰。

顧淵感覺這人抖了一抖,忽而眯起眼一笑,“是粽葉的味道。”

空氣莫約靜了三秒,慕臨安抄起顧淵的書一把砸在他頭上。

“你這人真有毛病!”他紅着臉,氣得轉頭去紮粽子。

顧淵見好就收,拿起書給人扇風,“不熱麽?你脖子上都出汗了。”

慕臨安聽聞,一把捂着脖子,狠狠擦了一把。又在腳旁的水盆裏淨手,他心跳個不停。顧淵老是喜歡瞎說動手動腳的,他有些受不住。

好在大夫捧着泡發了的野蘑菇出來,他才松了口氣。顧淵別開頭望天,後一本正經拿起醫書瞧。臨了發現拿倒了,趕緊換一頭。

“程伯,我與您換個位置。”慕臨安對着大夫道。

大夫有些疑惑,好端端換位置做什麽?不都是木頭小板凳麽?他瞧見了變了位置的顧淵,哼了一聲,“顧淵坐門口去。”

顧淵瞧了眼霸權的大夫,又瞧了眼低頭明顯歡快起來紮粽子的慕臨安。他有些手癢癢,想擡起慕臨安的下巴,瞧瞧他是怎樣的表情。

眉宇暈着紅,臉是清冷的,眼底卻幾分藏不住的得意。

顧淵補腦了一下,搬着凳子認命地坐到門口去了。

看了莫約一炷香的醫書,顧淵伸手捏着眼睛。耳邊傳出聲音,“你可真勤奮。”

顧淵擡頭望去,挎着籃子的柳源站在他面前笑着道。

“我爹叫我給你送粽子來了。”他笑着彎起眼,嘴邊還露出一個小小的梨渦。像極了現代校園裏頭品學兼優、性格溫和的清秀學霸。

柳源壓低了聲,“上回那事,實屬不對住。”

柳家爹确實澄清了,可若是對外頭說自家兒子把人給綁了丢進柴房關了一晚,那還得了?于是柳源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與顧淵商量對外就說柳泉硬拉顧淵到家裏喝酒,喝了一宿便留他在柳家歇息了。

柳家求情,私下又是給好處。顧淵覺得如此說,日後只怕更加麻煩。可見他軟得不吃,柳家爹就當着顧淵的面打柳泉。顧淵雖覺得這小子應該受教訓,但也見不得人被打個半死。

何況人家苦苦哀求,也就算了。

他家裏子面子都未失,總得給些補償。于是,柳源來了。

“接着吧,不然我也會不安心。”

程大夫和慕臨安聽聲都出來了,二人是知道緣故的。也不語,讓顧淵自個決定。

可外人是不知的,他們只知顧淵在柳家歇了一宿,柳源今兒來給顧淵送粽子來了。

“源哥兒送粽子?”隔壁在外頭的紮粽子的陳阿姆道,“瞧粽葉光滑得,還冒油,是肉粽子吧?可真好。”

柳源笑了笑,“給顧淵的。”

他平日是不會如此說話的,一貫說半句藏半句喜歡讓人去猜。畢竟是一個村長大的,慕臨安知道柳源的性子,也因此覺得柳源性子累人便不大愛與柳源接觸。

“柳源到裏頭來說罷,外頭也熱。”慕臨安出了聲,在外頭人瞧着也怕人揣錯意。

慕臨安瞧着柳源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兜了一圈,倒也說不上冒犯好似純粹瞧上幾眼,然後微微一笑。

“不了,我送完就走。粽子是趕着紮的,蒸的。我回頭還得去忙活。”柳源拒絕了。

“你便接着罷,難得人走一趟。”慕臨安瞧了顧淵一眼。

顧淵眨了眼,摸不準慕臨安到底是想他接還是不接。

柳源瞧着二人的互動,只笑,“也給大夫嘗嘗,慕哥兒你也嘗嘗。”

他話都說這份上了,老話還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顧淵便接了,道了謝。

柳源走了,慕臨安回去坐着。

“怎麽不紮了?”顧淵問道。

慕臨安瞥了眼他放下來的肉粽子,“那裏不是有了麽?還紮做什麽?吃得完麽?”

顧淵愣了一下,就聽程大夫哼哼道,“可不是麽?還是肉粽子,花了不少錢吧。”

慕臨安瞧到程大夫嬉嬉笑笑的臉,閃了一下舌頭。

程伯這瞎湊什麽熱鬧……

二人正尴尬,屋外傳來騷動。

小孩子的哭聲大得吓人,直哇哇哭。裏頭還夾雜着大人的哭、罵。吵吵鬧鬧,叫人心慌。

外頭不知什麽時候圍了一群人,人群裏頭一大家子拉拉扯扯、哭哭啼啼。

“不知道的還以為哭喪呢!這都快端午了,可真是晦氣。”外頭的漢子說了聲。

慕臨安聽着哭聲有些耳熟,手上的米還沒來得及擦就跑了出去,顧淵和大夫後腳跟了出來。前頭本來還在紮粽子的陳阿姆不知什麽時候圍觀了好半會,顧淵向他問怎麽回事。

“嗨!還怎地回事。這一年鬧個七八回的,得是他老莊家。老莊家那不務正業的小叔子聽說鎮裏有大戶人家尋童養媳,就壞心眼慫恿老莊姆把阿細賣過去。他老莊姆也是鬼迷心竅竟然就真的準了,為了十兩銀子賣孫子!要是莊阿姆回來的早,這娃子準叫這些混子給抱走了!”陳阿姆扯嘴,面色不屑。

顧淵聽了眉狠狠一皺,聽着阿細的哭聲又氣又難受。

圍了好些人,卻沒人制止。

“怎麽沒人幫忙?”顧淵問道。

陳阿姆一聽,連忙擺手,“唉,這可不能怪我們。他老莊家混子多,人幫忙還打人嘞!幫了一兩次還有四五次,沒個完!何況這家事,外人也管不着。”

顧淵心底不舒服,也不知慕臨安上哪去了。

“你克死了我兒!生個兒子還克了我老莊家!莊子長得庭寬臉方,英武得很。你瞧你兒子像誰?誰知道這娃是不是我老莊家的種!”老莊姆用柱杖狠狠打這護着阿細的莊阿姆。

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利劍,“你一過門,莊子被你的晦氣給弄病倒了。我可憐你,留你和你的野種留了六年。如今,我要将你們通通趕出去!”

“我沒有!”莊阿姆含淚瞪了回去,“你死了丈夫,我也死了丈夫!你為何就不能同理我些?我沒做過的事我絕對不會承認!我處處忍讓,平日你怎麽對我我都無所謂……可你們不能動我兒子!”

他說到阿細,終于忍不住哽咽。

阿細站在中間,被拉扯着,整個人怕得只會哭了。

一名阿姆拉着莊阿姆,“嫂子,你也別太倔。大不了……以後再找人生一個不就好了?”

莊阿姆一把推開他,哭着大罵,“你們有沒有良心?這是你們莊家的孫子!你有本事把你兒子送了!”

那阿姆翻了個白眼,甩開了他的手,煩躁道,“你怎地這麽不聽勸!”

“我莊家的後人有我兒子就行了。”莊二扯着阿細道,“今兒我就把人帶走!既然是我莊家的人我們如何處置都行,你一外姓的沒有權利置喙!”

他哼着氣,用鼻孔瞧人,“你知道十兩銀子是什麽概念嗎?你就是幹個半輩子都摸不着十兩銀子!賣你兒子能賣十兩都算擡舉你們了!”

莫說莊阿姆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旁人看了也覺得這一家子過分得很。

“莊二凡事還得講良心……”邱家的漢子出了聲。

“你閉嘴!關你個狗屁事!”莊二吊眼兇狠一瞥,“看好你家娃!”

那邱家的漢子被惹怒了,莊二毫不畏縮,“怎麽?你想找事?”

邱阿姆拉了拉自家漢子,漢子瞪了眼莊二本來想作罷。哪想莊二那混子不依不饒,“我呸!看你那孬種樣!”

漢子一下子又被點燃怒火,沖上去與莊二扭打成一團。

場面混亂至極。

顧淵未曾想真的有如此不要臉惡毒得能對親人下手的人,現下只想那漢子把莊二打個半死。

慕臨安肯定也氣壞了,先找到人要緊。他方想,就見慕臨安沖了上去想抱走阿細。

拳腳不長眼,誰又曉得慕臨安膽子竟然這麽大。顧淵一驚起,跟着也沖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呀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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