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娶親之事,木已成舟。
是日,村長集結德高望重的年長者與程大夫商量慕哥兒出嫁一事 。這事本不該由村人幹涉,但因慕臨安無親無故,只得由老輩兒出面主持。
慕臨安現住程大夫家,但娶親總不能從大夫家接人又送到大夫家去。如今,慕臨安的房子沒了。從哪兒接,成了一個難題。
老輩兒提議讓慕哥兒這幾日借住村人家,村長卻不同意。
他聽了有些急眼,“不是親緣長輩便不能受跪接茶,難不成還得讓慕哥兒認個能磕頭的長輩?這祖宗譜上寫着的事,亂來一通,總歸不是這個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年長的村人無奈道。
“不成不成!壞規矩!”村長态度堅決,不松口。
雙方讨論了半天,村長硬是要否了這法子。程大夫急了眼,從椅上跳下,一腳踹上村長的凳腿。
一通轟,“我總算看清了!什麽想法子?你就是想從中作梗不讓他倆成親!我們自個想辦法,不用你插手!滾滾滾!”
程大夫絲毫不給村長面子,村長臉上挂不住。黑臉道,“你可莫要亂冤枉人!我怎地不願他倆在一塊兒了?”
倆外人在一塊兒多好?村長聽了還想給人家送幾挂鞭炮!可就是不能認長輩!認了村人做長輩就得重算人頭,那不就是他擔心的問題麽?
他如何能答應,“随你們便,可就是不能亂了禮!”
僵持不下便不歡而散。
離顧淵迎娶慕哥兒還有三日,河上柳家的下了坡,柳家爹找了程大夫。
“我這有個主意你瞧成不成?”柳家爹進來便道,“不如這樣,接親的地兒不變照舊是慕哥兒家。受禮的還是慕先生,只是在原先那地搭個棚子叫人先候上三日,拜慕先生為義父,拜一日便為一日義父子,叫這人挂以義兄之名給慕哥兒送親。”
程大夫忖度,實在無法子,“可誰又願意?”
柳家爹細細敲了桌,語氣真摯,“若是不嫌棄,可讓我家哥兒送親。大夫你也知……我家泉小子對慕哥兒抱有心思。一來拉了親,可斷了他的念想,叫他不敢再生事。二來,也算是對顧淵的賠禮。”
大夫眼前微亮,又再三思量,确實能解燃眉之急便暫允了。柳家爹松了口氣,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源兒這主意想得妙啊,這下可以斷幹淨柳泉的念頭了!
柳家爹心裏熨帖,說了番祝詞才離開。
三日已過,觞酒豆肉準備齊全。
慕哥兒家的原址已經搭起了簡易的小棚,柳源拜了慕先生三日,搖身一變成了慕哥兒的挂名義兄。
慕臨安從陳阿姆家裝扮上轎,連夜上了坡。他下轎時,柳源正在棚裏頭打理慕先生的香火。
聽了動靜,柳源一轉頭。只見蓋着紅蓋頭一身紅衣的慕哥兒站在了他跟前,柳源瞧不見人臉色。微愣了瞬,随機握上了慕臨安的手。
“小心些,莫要摔着了。”柳源熱切地牽過人的手,“顧淵還有幾個時辰才能到,我陪你等着。”
慕臨安聽了心下微動,他原是不想讓柳源拜他爹的。雖說只是三日,但他本就與柳源不算親近便不願白白認個親。現下聽他這麽說,又覺是自己唐突勉強了人家。
他點了頭,語氣有些感激,“還得多謝你幫襯。”
“無須多謝。”柳源握緊了他的手,勾起唇角,“‘三日義兄’也算是義兄,無論如何也得多擔當着點。”
二人在棚裏坐到已時,從遠炮響聽到敲鑼打鼓。
迎親隊伍終于來了,柳源扶慕臨安上了轎。轎簾剛落,柳源就被人扯了手後肘。
他回頭一看,是他滿眼焦急的阿姆。
柳阿姆笑着對迎親隊伍道,“你們先走,娃第一次送親,我不大放心。交代他幾句,後頭再跟上。”
說完邊扯着柳源到了棚後,柳阿姆厲了神色,壓着聲音有些惱,“你到底要做些什麽?”
柳源臉上帶笑,掙脫柳阿姆的手,“木已成舟,阿姆,我能做什麽?您先松手,我快趕不上了。”
“柳源!”柳阿姆怒了,“我原先就不同意!你可別說都是為了你弟弟,我讓你有個分寸不是叫你搗亂!你怎地能跟你弟一般不懂事?”
柳源定定瞧了自家阿姆一眼,拍了拍阿姆的手,“說起弟弟……我爹現在正在大夫家幫忙,家中無人,阿姆可得看好弟弟。若是讓弟弟跑出來了,那就不好了……”
他話音剛落,柳阿姆就白了一瞬臉,急忙松了柳源的手往家裏跑。回頭,恨鐵不成鋼地罵了句,“你糊塗!”
“唉!”柳源應了聲,糊塗他也認了。
後腳跟上了送親隊伍。
顧淵一大清早就在門口望着,大夫拉了他幾次。語氣又躁又好笑,“你現在怎地能站門口呢?裏頭等着!急個什麽?都半道了人還能跑了不成?”
顧淵幾分委屈,“大夫,我有些慌……”
程大夫一拍腦袋,連哎喲幾聲,“你慌也得憋着!”
“憋不住,換您您也得慌。”顧淵扒着門眺望前頭又道。
大夫嘿了一聲,又火急火燎趕到後頭忙活去了。顧淵瞧着這門口貼的那對囍,聽着屋裏頭喜氣熱鬧的忙活聲,手心竟滲出了汗。
這兩世也還第一次成親啊,哪能不慌。
近了正午,鑼鼓喧天,一頂轎子終于露出個尖。
轎子落了地,先是陳阿姆忙拉過顧淵小聲道,“新郎官,踹轎子踹轎子。”
顧淵愣了一下,緊張得早就把陳阿姆先前囑咐的抛到後腦勺去了。他忙上前,朝着轎門輕輕踹了一腳。
“三腳!新郎官三腳!”陳阿姆看着幹急,“踹重點兒!”
于是顧淵又踹了一腳,第三腳加大了力度。轎子搖晃了一下,顧淵有些遲疑,怕慕臨安磕着碰着了。
半響,裏頭傳出一聲輕響。
陳阿姆急,“哎呦,慕哥兒你哪能回踹喲。”
顧淵噗地一笑,也不知轎子裏頭的人什麽表情。笑着緊張感散退,“陳阿姆莫要計較了,我同臨安都是第一次成親,沒經驗。趕緊兒,叫我牽進去罷。”
他笑得爽朗,長眉入鬓,笑完又輕抿嘴唇。本就生得溫雅英俊,一身紅衣又襯出飛揚的神采,惹得人去瞧他。
柳源瞧着他,直到陳阿姆拉開轎簾。他才牽出慕臨安,把人交到顧淵手上。
“可要牽好了。”柳源溫聲道。
顧淵哪裏還聽得進他人的話,滿眼都是慕臨安纖細修長的手。他小心牽過人,手握了又握。
挨着人低語,“我帶你到裏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