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是自願

第48章 他是自願

方雪穗的車子往前開, 路燈的光影在車窗上跳躍、拉長,又漸漸縮短。

越靠近南亭路段越開闊寬敞,道路在別墅群間蜿蜒穿梭。

謝梁禮那棟別墅在別墅群的西南方位, 據說買的時候專門請大師算過。

西南環境清幽的平緩之地,寓意“聚財”。

尤其是別墅裏的室內花園,用的是流水潺潺,花木扶疏的人工造景, 取自“藏風聚氣”之理

盡管随便從別墅裏搬一塊石頭都夠普通人好幾個月生活費, 但方雪穗曾經嘲笑過這棟別墅:

[歐式外表,中式布局, 除了擺闊,一無是處]

總之一個字:裝。

方雪穗把車停在別墅側門,因為剛才從正門過來的時候,她發現正門緊閉, 連保安室都沒有人。

于是方雪穗繞到側門。

側門旁邊的小房間果然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

從窗戶往裏面看, 依稀可以看見一位年邁的保姆正坐在房間裏, 頭微微低垂,似乎正在打盹。

方雪穗熟知這棟別墅的習慣。

謝梁禮的婚禮出了那麽大的事, 別墅裏所有保安、保镖估計都被暫時調了過去,所以別墅正門沒有值守的人, 這很正常。

但是側門留人, 這是謝家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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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因為謝梁禮的媽媽梁今禾大小姐在懷孕時, 同謝其林吵了架, 獨自一人到閑置已久的海邊別墅度假,身邊沒人跟着, 結果海邊別墅被人闖入,連一個能報警的人都沒有, 梁大小姐被驚擾,動了胎氣,所以後來即使是在謝家閑置多年的房産,都會安排人守着。

方雪穗用手指輕輕叩窗。

她喊了聲:“阿嬷。”

老保姆睜開眼,打開窗戶,驚喜地叫了聲:“小穗!”

方雪穗應答她:“欸!是我,您身體還康健麽?”

老保姆露出慈愛的笑容:“硬朗着呢。”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老保姆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她警覺地往四周瞧了瞧:

“小穗,你別在這兒多呆,剛剛他們打電話過來,說是在回來的路上了。”

老保姆雖然不怎麽看新聞,但是謝梁禮的婚禮出問題這件事早有人打電話回別墅說了。

聽說謝其山很生氣,穿着婚紗的寧秘書直接被當場開除,謝梁禮馬上便要被送回別墅,現在謝家所有的人力幾乎都去找那位被藏起來的趙明晴大小姐了。

方雪穗這時候到別墅來,如果被謝老先生發現,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方雪穗笑了笑,拿出一個儲存卡,交到老保姆的手裏。

她伸出手,握住了老保姆那雙略顯粗糙但異常溫暖的手:

“阿嬷,別擔心我,您幫我把這個交給謝其山。”

她跟老保姆說:

“順便幫我帶一句話,明天18點,請他親自來見我一趟。”

老保姆打量了下方雪穗的神色,幽幽地嘆了口氣。

她雖然不知道儲存卡裏是什麽內容,但方雪穗的模樣一看就是要搞事。

老保姆聽說婚禮出岔子的消息時,就猜到,和方雪穗脫不了幹系。

方小姐出了名的能折騰,謝梁禮從來不是她的對手。

當年方雪穗在南亭路別墅的時候,保姆、保安們甚至只聽方雪穗的話,不聽謝梁禮的話,反正到最後謝梁禮也會聽方雪穗的話。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方小姐能不能折騰得過謝老先生。

老保姆收好儲存片,知道勸不了方雪穗,只說了句:“好孩子,別傷着自己。”

方雪穗輕輕“嗯”了一聲,替老保姆關上窗戶。

臨走前,她對着側門左上角的監控攝像頭,摘掉墨鏡和帽子,嘴角上揚,露出一個毫不掩飾的挑釁般的微笑。

.

出了南亭路段,時間已經将近淩晨一點。

熱搜上鋪天蓋地在讨論方雪穗的新電影《驚鵲》,以及自殺身亡的紀漠。

他的跳樓地點在初桃的新公司喜初娛樂的樓頂。

初桃自然也被卷入這場聲勢浩大的輿論。

紀漠身亡的消息一出,起先網絡上他的粉絲們義憤填膺,甚至叫嚣要聯名上書要求嚴懲初桃。

紀漠同前任經紀人鬧翻,又死在前任經紀人的新公司樓頂,而且紀漠和初桃的戀情曾被扒出來,這很難讓人不去聯想,認為初桃是因愛生恨,故意為之。

輿論過于關注這件事,警方很快介入,但是初桃在警局僅僅呆了兩個小時,便出來了。

方雪穗見到從警局出來的初桃,走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

“桃子。”

初桃神色如常地同方雪穗一起上了車。

淩晨的街道被一層淡淡的薄霧輕輕覆蓋,顯得格外靜谧,街道兩旁的路燈散發出昏黃而柔和的光芒,将路面映照得斑駁陸離。

車子悄無聲息地穿梭在這幽靜的街道上,它的車燈如同兩束利劍,劃破黑暗,為前方開辟出一條明亮的道路。

車輪在濕潤的地面上滾動,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初桃裹緊了外套,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

“警方問我,有沒有想過殺他。”

方雪穗沒吭聲。

初桃輕輕地笑:“當然想過。”

可是紀漠不是被逼死的,他是被驚懼和擔憂亂了心神,自己被自己曾經做下的虧心事吓死的。

初桃其實不明白,紀漠怎麽會變成那樣。

他當年是新人的時候,被老男人們當作獵物一樣盯着,垂涎三尺恨不得将他立刻剝個精光。

紀漠自己經歷過那樣的事情,甚至他深惡痛絕地罵那些人是[恬不知恥的老鸨子],可是他最後也成了親手将新人演員送入魔窟的人之一。

這個圈子裏愛男色的大佬比富婆還多。

大佬們不僅喜歡細皮嫩肉的男孩子,還喜歡在他們身上用些變态的法子。

紀漠背叛初桃,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後并不滿足,他想成為資本,想當紀總,而不是紀影帝。

盧閃閃是他送給大佬們的男星之一。盧閃閃是那個小男孩的藝名,而不是真名。

這個小男孩是童星出道,4、5歲的時候就出來拍戲了,被送到大佬手裏的時候不過12歲。

網絡上盧閃閃的最後一條微博是他接受采訪的視頻。

小男孩面容清秀,眼睛大而明亮,頭發被精心打理過,略顯蓬松,帶着一絲自然的卷曲。

面對鏡頭,他展現出了超越年齡的成熟與自信。

可他終究只是個12歲的孩子。

被發現死在大佬床上的時候,據說全身遍布青紫的傷痕,但死因并不是因為那些傷害,而是飲酒過度,以及過度服用某些用于男女之間助興的藥物。

紀漠知道事情即将敗露的時候,他曾經找過初桃。

那時他已經絲毫不掩飾眼裏的痛恨,他幾近絕望地同初桃說:

[我有什麽錯?是他求我的!他根本就是自願的!]

盧閃閃的确是自願的。

童星出道,心智還未成熟的年紀已經享受了過多的閃光燈、鮮花和掌聲。

盧閃閃在10歲以前的形象十分适合大熒幕,他戲約幾乎沒斷過。

但是從他11歲開始,身體的發育漸漸加快,他的嗓音不再童真,面容也悄然發生了某些變化。

直到戲約減少,出門逐漸沒有人認出他,微博上的媽媽粉們越來越少,盧閃閃才意識到他開始來到童星的分水嶺。

轉型還是退出娛樂圈,這兩者都很難。

轉型成功的童星仔細算起來,不多,因為娛樂圈更新換代太快,漂亮可愛的男童星每天都像新長的韭菜,一茬一茬的,根本不缺。

而且國內選秀節目興起後,童星男團更受追捧,盧閃閃這種單打獨鬥的小男孩很難再吸引到粉絲們的注意。

而如果選擇退出娛樂圈,盧閃閃并不願意。

其實盧閃閃t早就賺得盆滿缽滿,不缺錢。

可是他受不了不再被人關注。

那種巨大的落差所帶來的空虛和痛苦足以讓他做出某些不顧後果的沖動決定,比如請紀漠将他介紹到大佬身邊去服侍。

因為盧閃閃已經試過所有辦法。

鋪天蓋地的營銷,甚至故意扮醜扮女人嘩衆取寵,可是他都沒能再得到小時候那樣的流量。

于是他選擇劍走偏鋒,想從大佬那裏直接拿資源。

但他根本不知道,他以為自己只需要伺候一位大佬,可是每天他接待的可能是兩位、三位,據說最多的時候是五位,而且是同時。

盧閃閃在精神崩潰之際,曾向紀漠求助。

但是紀漠沒有幫他,反而責備他不守信用,因為盧閃閃承諾過,只要能夠再度翻紅,做什麽都心甘情願。

紀漠看見初桃捧出來的新人,她溫和地同那個新人演員說話,眉間嘴角全是笑意。

而目光發現他的時候,便變成毫不掩飾的厭惡。

紀漠不知道哪裏出錯了。

他以為他和盧閃閃做的是合理的交換,盧閃閃承受能力不行,自己崩潰了,怎麽能怪到他這個中間人身上。

他痛苦地在初桃的辦公室嘶吼:[他選了,就要承擔代價,本來就應該這樣。]

初桃只是盯着他,冷淡地重複他的話:[是啊,選了,就要承擔代價。]

紀漠愣住了,初桃說的是他。

輿論發酵得越來越快,複出無望,鋪天蓋地全是罵聲,真相已經被挖出來。

于是,紀漠爬到喜初娛樂的樓頂,縱身一躍而下。

方雪穗将車速放慢,她擔憂地看了眼初桃。

初桃卻笑了笑,她說:“穗子,他死的時候,我想到了十八歲的紀漠。”

十八歲的紀漠,那個從沒有想過要當資本,只想安安穩穩拍戲當個好演員的少年。

或許少年的心志,跟愛情一樣,轉瞬即逝,只在某個瞬間、或是某段時間真實地存在。

車子往遠處駛去,只留下一串回響在空氣中的引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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