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安娜的獵物

第49章 安娜的獵物

老街的一角, 夕陽的餘晖輕輕灑落在斑駁厚重的木門上。

門楣上挂着一塊紅底白字但明顯褪色的招牌:紅柒音像店。

店內混合着舊書頁與磁帶特有的味道,牆上挂滿了各式各樣的電影海報,從黑白默片時代的經典之作到彩色膠片時代的著名電影。

方雪穗的手指劃過貨架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的各式各樣電影磁帶盒, 《摩登時代》、《亂世佳人》、《霸王別姬》……她最喜歡的是《安娜的獵物》,一部上映于1999年的老電影。

店中央擺放着一張老式的木質唱片機,旁邊是略顯笨重的錄像機,偶爾, 那上面會播放一段電影預告片或經典電影片段, 那熟悉而又略帶雜音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帶起空氣中灰塵顆粒的震動。

中年老板正低頭擦拭着一張唱片, 見方雪穗進來,笑着招呼:

“小穗來啦!”

方雪穗拿出一張被卷起來的五十塊,遞過去。

牆上的時鐘指向17點59分,老板接過錢, 收拾了下桌面, 将挂在一旁的雙肩包取下來, 簡單整理後朝着方雪穗點點頭,道:

“小穗, 鑰匙在錄像機底下。”

不拍戲的時候,方雪穗就會到這家老音像店來, 老板繼承的是自己爸爸的店, 他一輩子沒上過班, 就守着這個店, 用他的話來說,沒有掙大錢的本事, 只不過是糊口,但也夠了, 他喜歡和這些老磁帶作伴,跟陪着認識多年的老夥計一樣,就願意守着。

老板的營業時間是早上7點到晚上18點,再晚點就不行了,因為老板要回家睡覺。

但方雪穗發現這間店後,這家店關門的時間有了變動。

方雪穗和其他來音像店找懷舊老片子的顧客不一樣,她喜歡坐在這裏寫劇本,所以只要她過來,都會給老板錢作為臨時租借的費用,臨走時還會幫老板關門。

起先老板和方雪穗不熟,他一貫不怎麽和顧客交談,反正他做生意就是顧客看上了某盒磁帶,付錢拿貨走人,他不喜歡說話,只是安靜地擦拭各種老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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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音像店老板後來知道方雪穗是拍出《山秀》的導演後,竟然主動和她讨論劇情。

方雪穗充分發揮了拉攏人心的天賦,甚至讓老板聽到她說想借地方寫劇本時,主動提出他下班後,店可以留給她。

老板走後,方雪穗像往常一樣,放下包,坐在長桌前的木椅上。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她沒有寫劇本,而是給自己泡了壺栀子茶後,坐在桌前一邊喝茶,一邊等待。

散發着袅袅熱氣的栀子茶,茶湯顏色是淡黃中透着一丁點兒綠,帶着花香氣息。

一輛黑色轎車悄然駛來,它緩緩減速,最終停在了紅柒音像店斜前方的樹影之下。

那是一片由幾株高大梧桐樹交織而成的濃密陰影,為車輛提供了隐蔽的停駐空間。

車窗半降,方雪穗在店裏靜靜坐着的身影清晰可見。

陳平伍對謝其山說:“我先進去會會她,您稍等。”

謝其山制止了他要去開門的動作:

“一個丫頭片子,還需要你打頭陣?還真當成打仗了麽,你們等在外面就是了。”

陳平伍欲言又止,在他心裏,方雪穗根本不是個簡單的小丫頭片子,而是成了精的狐貍精,而且是那種不一般的狐貍精,明明面兒都沒露,竟然能攪出來這麽多事。

婚禮被破壞、紀漠自殺、趙明晴被藏起來,這些事哪一件都有她的手筆,還有當年發生的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可是南亭路別墅那群人,一個個守口如瓶,半點兒沒說過她的不是。

方雪穗實在不是一個簡單的狐貍精。

謝其山眯起眼。

他對方雪穗印象深,是因為謝梁禮當年被她傷得那麽重。

可是方雪穗的資料放到他面前時,他只不過随手翻了翻,甚至連照片都沒看清楚。

一個小丫頭片子,當年他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這回,他對方雪穗有了新的認識。

方雪穗不僅無聲無息地布局了那麽多事,竟然還在事後專門出現在南亭路別墅的監控下,挑釁地叫人給他帶話,說要和他見面。

這麽多年,只要別人排着隊等着見謝其山的情況,從來沒有他要親自過來見別人。

方雪穗是一個例外,所以今天他來特地會會這個例外。

.

牆上的時鐘指向18點09分。

方雪穗掃了眼謝其山戴着的手表,先行開口:“遲到了9分鐘,謝老先生。”

謝其山坐下來。

這家店太小,他住慣了寬敞的地方,謝家任何一處房産,裏面随便挑個廁所出來都比這家音像店大。

而且謝其山不明白為什麽方雪穗要指定在這家店見面。

方雪穗是第一次見到謝其山本人,即使曾經在電視新聞上見過許多次。

須發半白,長了一副威嚴的正派面孔,這是方雪穗第一次在新聞上見到謝其山時候的想法。

謝其山如果是演員,一定演不了壞角色,他最适合的角色的是主角德高望重的師傅,會在關鍵時候亮出大招兒把反派殺得片甲不留的正派人物。

不茍言笑、嚴肅沉穩,似乎是這一類人的标簽。

謝其山并不理會方雪穗對于他遲到的責備,而是開門見山:“方小姐,開條件吧。”

方雪穗笑了笑:“條件?離開謝梁禮的條件?”

謝其山微微昂起下巴,面容威嚴:

“我是說,離開他以及永遠去國外不再回來的條件。”

方雪穗留在國內,始終是禍患。

謝梁禮自從在婚禮宴客現場被帶回南亭路別墅後,一句話都沒同他說,盡管謝其山發了那麽大的火兒,他對發生的所有事情卻沒有半句解釋。

謝其山把他關了起來,但謝梁禮似乎完全無所謂,這種态度讓謝其山在惱怒之餘,竟然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一絲無力。

方雪穗對着栀子茶壺做出“請便”的姿勢,示意謝其山如果要喝茶,得自己動手倒。

謝其山冷哼一聲,繼續道:“方小姐,你惹的這些事,我不想計較,但你得離開,就當你從來沒回來過。”

方雪穗漫不經心地勾起唇,她放下茶杯,同謝其山的目光正好對上,一字一句地道:

“我不會走,我的電影在這兒拍,我會在國內繼續做導演。”

謝其山的目光沉下來,面色變冷:

“你覺得還能在這兒繼續拍電影?”

方雪穗做出驚訝的表情:“為什麽不t能?”

謝其山盯着她的演技,沒接話。

方雪穗笑了笑:“看見這兒了麽,我小時候最喜歡這種包羅萬象的音像店,什麽電影都有,光是看這些磁帶上的包裝,我就覺得全身上下都有沖勁兒。”

謝其山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沒有心情聽方雪穗講自己對拍電影的熱愛。

方雪穗伸手将一盤老磁帶放在謝其山面前:

“謝老先生看起來是不喜歡看電影的人,只喜歡絕對有用的事情,大概只把看電影當成玩物喪志的消遣吧。”

謝其山深深地瞥了方雪穗一眼,他的确是這樣想的。

演員和戲子沒什麽區別,把戲子拍進電影的導演,在過去就像是戲班子的班主,都是下九流的玩意兒。

但他的目光仍然落在磁帶外盒上。

磁帶上貼着的标簽是《安娜的獵物》。

方雪穗笑意加深:

“您知道這部電影講的是什麽嗎?”

謝其山當然不知道。

方雪穗不緊不慢,娓娓道來:“是哥哥和弟媳的故事。”

謝其山的眼眸倏地擡起,他盯着方雪穗轉瞬之間如同烏雲蔽日,逐漸染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陰沉。

他的聲音很冷:“你要說什麽?”

方雪穗靠在竹椅上,流暢地說出劇情:

“兩家聯姻,弟弟熱烈地愛着美麗的妻子,可惜他卻發現自己是藥罐子,根本沒有生育能力,甚至沒有和妻子同房的本事,于是他變得陰沉不定,久而久之,他對妻子并不好。”

方雪穗的表情變得微妙:

“這本來只是一個無能的男人和可憐的女人的故事,然而,男人有一個哥哥。”

她觀察到謝其山的手指似乎攥緊了。

“哥哥沒經歷過男女之事,卻發現弟媳的目光總在他身上打轉。某一天他醒來,竟然發現自己身邊躺着弟媳。”

“這種事情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也不知道怎麽發生的,但古板的哥哥沒有守住底線,他甚至愛上了自己的弟媳。”

劇情講完了,方雪穗笑意深深對着謝其山道:“您說,這個故事是不是很有意思?”

謝其山顫抖着嘴唇站起來,指着她的鼻子:

“閉嘴。”

方雪穗卻沒有閉嘴,反而繼續問他:

“高人一等的階級,不一定能養出高尚的人,高高在上的家族,也可能發生該死的混蛋事情,藏着不可言說的污垢,您說對不對?”

謝其山幾乎整個身軀都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他的雙手緊握成拳,青筋隐約可見:

”你給我閉嘴!“

這句話幾乎是咆哮而出,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

方雪穗輕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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