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腥鹹的水汽撲鼻而來,海風卷着海浪,嘩嘩打在靠岸的一艘官船上。

幾名船夫撐着杆站在船頭等着,喬嶼一行人站在碼頭上,面朝着來送行的衆人。

不同于前兩日宴會上虛情假意的迎合奉承,眼前這些死裏逃生的豪紳臉上寫滿了真心的感激,尤其是一紙調令下來,當上知縣的何忠,原本的何縣丞。

他這次算剿匪有功,又在縣衙裏地牢裏發現了真正的被賊首殺死頂替的馮縣令,算是大功兩件。剛好近來沒有合适的知縣人選,省裏就把何忠提了上來。

何忠自然高興壞了,但再怎麽樣,他也不敢圍着錢公公說話,生怕不小心說錯話,觸怒到這位提督太監,還沒帶熱的烏紗帽就得摘下來。

不過對着顧啓章顧慮就沒那麽多了,他激動地握着顧啓章的手不放,翻來覆去地拍馬屁,什麽明察秋毫,俠肝義膽,救棗莊百姓于水火之類的話,像不過腦子一樣,講個不停。

顧啓章原本還耐心聽着,後來不得不将自己的手解救出來,搬出錢進:“何大人,錢公公和我有皇命在身,恐怕不便多留。”

錢進順着他的話擡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何忠一眼。

“是、是。”何忠額頭上頓時驚出冷汗,“下官這就叫人都散開。”

話罷,他威嚴地沉下來,環視一圈,高聲吼道:“散開,都散開,耽擱了錢公公和顧大人的差事,仔細你們的皮!”

衆人聽了一哄而散,只敢遠遠地望着他們。

顧啓章笑着沖衆人拱了拱手,錢進哼了一聲,一馬當先轉身登了船。

喬嶼等三個也要跟着登船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一聲高喊:“喬姑娘!”

喬嶼止住腳步,回過頭看到了那天晚上被她抱在懷裏的女人,她此時穿戴一新,坐在木制的輪椅上,由身後一個女人骨碌碌推着往這邊來。

到了近前,女人從腿上拿起兩條劍穗,雙手舉着,遞給喬嶼:“這是我親手織的劍穗,喬姑娘和沈姑娘要是不嫌棄,還請收下。”

遞到跟前的兩條劍穗,一黑一白,垂落的穗絲平整流暢,肉眼看見的光滑細膩,足見織線人下了多大功夫。

“謝謝。”喬嶼接過她手裏的劍穗,當即取了背後的劍下來,将黑色的劍穗穿到劍柄上。

沈末也高興地拿着白色的劍穗戴到自己的劍上。

“真好看。”她随手挽了一個劍花,對着女人抱拳致謝。

原本有些緊張的女人這才露出笑臉,她坐在輪椅上,安靜地目送他們一行人登船。

海風揚起身下的裙擺,她伸出手,将吹出來的折痕一一撫平風。

等人全部進了船艙,船夫合力把錨拔起,就要開船時,遠處突然飛來一只白色的鴿子,撲簌撲簌怕打着翅膀,要越過他們往船艙裏面闖。

“去、去。”幾個船夫趕緊用手去趕它,沒想到這白鴿不僅不怕,靈活地避過他們的揮打之後,還伸出尖喙,狠狠地啄他們的手背。

“哎呦——”幾人哪見過這麽兇的鴿子,對視一眼,正要動真格的,一擡頭看見喬嶼掀簾子出來了。

“怎麽回事?”喬嶼眼神從幾人略顯狼狽的臉上掃過,才問出口,眼前便欻撲過來一道白影。

“小白!”站在喬嶼身後的沈末驚喜地看着停在喬嶼肩頭的白鴿。

“咕咕——”白鴿叫了兩聲。

這只白鴿是玄玉宗養的信鴿,通體潔白,飛翔的時候,尾部展開像一把小扇子,看着特別漂亮,宗門內的師姐妹都把它當小寵物養,所以她師父輕易不會用這只白鴿來傳信,除非是十萬火急的情況。

喬嶼心裏升起不詳的預感。

她取下白鴿腿上綁的小紙條,展開之後,那紙上只寫着兩個字:速歸。

“速歸。”沈末喃喃念着,緊張地望着喬嶼:“大師姐,師父她們不會出事了吧?”

玄玉宗是武林第一大門派,她師父柳默笙是當今正道第一人,一般的小事,不至于催着她們回去,一定是發生什麽大事,而且人手不夠。

喬嶼心裏雖然也是這麽想的,但身為大師姐,她這個時候不能慌亂,她安撫地拍了拍沈末的肩膀,“別擔心,不要自己吓自己,既然師父叫我們回去,那你盡快動身,我護送顧大人回京後,會立刻返回師門。”

沈末點頭,趕緊喊住要啓航的船夫,她帶上白鴿,一蹬船板,閃身上了岸。

喬嶼站在原地,遠遠地望着她的背影。

于此同時幾個船夫在跟出來看情況的顧啓章的示意下,開始劃槳。

長槳撥開水面,開出幾朵波光粼粼的水花。

顧啓章慢慢走到喬嶼身邊,輕聲道:“喬姑娘,接下來的路,我來的時候都走過一遍了,哪裏危險,哪裏安全,我清清楚楚。你要是有急事,可以不用管我。呂之瑤的信也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呈交皇上,為她父親平反。”

喬嶼垂眸望着水面,沒有接話。

顧啓章看着她,琢磨着怎麽說才能勸她離開,冷不丁聽她轉移了話題:“你那天在水裏為什麽要親我的額頭?前兩天為什麽要抱着我?”

顧啓章一愣,那件事其實過去好幾天了,他當時以為從水裏上來,喬嶼會跟他問清楚,但是喬嶼沒有,誰想她這時候突然翻出來問。

喬嶼豎着耳朵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不由側頭看他,只見他望着自己,目光溫柔。

初見時,她覺得顧啓章谄媚可惡,空有外表,內心醜陋,白瞎了一對如畫的眉眼。如今還是這張臉,只是柔和了眼神,整個人卻顯得英英玉立,豐标不凡。

她在看着我,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顧啓章面上不顯,但其實心裏早如擂鼓,心髒一下比一下跳得更快更急,好像要從耳朵裏蹦出來。

盡管現下不是他所設想的表白心意的好時機,但是喬嶼既然都這麽直白的問出口了……

“我、”他舔了舔牙齒,試探着吐出一個字,發現聲音聽起來有些幹啞,連忙用手抵住嘴整了整嗓子,“我對——”

他終于調整好情緒,想要一口氣說完,但是才說了兩個字,就看到喬嶼擡起手打斷了他的話。

顧啓章一呆,有些忐忑地望着她。

這是什麽意思?他還什麽都沒說呢?這意思是拒絕?

喬嶼站在他旁邊沒有任何反應,顧啓章盯着她的表情,心狠狠墜了下去。

他緩了緩呼吸,想着說什麽緩和一下氛圍,再為自己争取一下,卻聽一聲微弱的呼救聲。

“救、救命。”

顧啓章一驚,已經岔開到九霄雲外的瞬間回籠,順着聲音望過去,赫然發現遠遠的江面上,飄着一個黃竹編制的木籠,籠子裏關着一個被綁着雙手雙腳的女人。

海水慢慢淹沒了女人的身體,她拼命地仰着脖子,但是劇烈的掙紮下,嗆了好幾口水,吞吐出大大的氣泡。

眼瞅着那氣泡越吐越小,顧啓章不禁着急起來,那頭喬嶼已經閃身到了幾個船夫身前,指着女人,大聲叫他們去撈上來。

她從小在玄玉宗長大,是個旱鴨子,不會凫水。

幾個船夫撲通撲通跳下去救人,顧啓章也跟着下水,幾人合力将困在籠子裏的女人拖上船。

外面的動靜将一船人驚動了,葉黎衣出來一看一個昏死在地上,臉色慘白,嘴唇發抖,還挺着大肚皮,身體無意識瑟瑟發抖的女人,大驚失色下又鑽了進去,抱出來一條厚厚的毯子。

喬嶼接過她手裏的毯子,将女人裹起來,進了船艙,給她換了一身衣服,灌了一點熱水進她嘴裏,她才迷迷糊糊地睜眼。

“你沒事吧,姑娘?”葉黎衣用手裏拿着一條布,細細擦着她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

“沒事、沒事,謝謝,謝謝你們救我。”女人看着她和喬嶼,又望向船艙外站着的顧啓章三人,抿着嘴唇,顫了顫眼睫毛,伸手捂住肚子,終于沒忍住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葉黎衣忙換了一條布,去擦她的眼淚:“姑娘怎麽好端端的哭了,是遇着什麽委屈了嗎?”

“這是顧大人和宮裏來的提督錢公公。”她轉頭示意女人去看顧啓章和錢進,意思是有冤可以盡管說。

“沒有、沒有冤,沒有冤。”那女人一聽,吓得登時止住了哭泣。

顧啓章回想着他方才看見的籠子,結合女人此時的反應,瞬間想起來這個籠子是幹什麽用的了。他聽說過,也在書裏看過,有些地方的百姓碰見女子通奸偷情,會對這些他們認為失了貞潔的女性采取一些極端的懲處,比如眼前這個女人遭受的就是俗話說的浸豬籠。

葉黎衣不懂她為什麽反應這麽大,不由看向其餘衆人。

顧啓章咳了咳,笑道:“既然沒有冤情,想來是意外,姑娘方才受了驚,現在就在這裏好好歇着,我們就先不打擾了。”

女人六神無主,還在想着要怎麽搪塞葉黎衣,聽了顧啓章這話,不禁萬分感激:“多謝大人。”

顧啓章率先拉着何詠出去,喬嶼和錢進也跟着離開,留下葉黎衣照顧孕婦。

喬嶼攔住顧啓章:“顧大人,為什麽要說是意外。”

顧啓章拉着她走遠了些,小聲地把緣由一五一十說了。

喬嶼皺眉,張了張口想要反駁,船艙內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哀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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