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婚事

第04章 婚事

周氏正待說話,忽然被門外的聲音打斷,如此放肆無禮的人,除了她的妯娌何氏還會有誰,周氏臉色有些陰沉。

老夫人收斂了笑容,她不笑的時候臉上的法令紋尤其明顯,越發顯得人冷酷不近人情。

小丫鬟撩開門簾,一個高挑細瘦的婦人走了進來,穿一件官綠色疊環紋比甲,鮮亮的顏色襯得肌膚光彩照人,跟在婦人身後的是個約摸十六七歲的少女,身穿鵝黃素綢小襖,配白色繡花羅裙,梳着單螺髻,插一把赤金銜珠插梳,十分地嬌俏靈動。

來人正是何氏和她的女兒蘇蘊玉。不同于周氏的面容端正,眉眼大氣,何氏長得頗有幾分豔麗,只是眼皮單薄,眼角下垂,一臉寡薄相卻偏要作出一副親切的模樣,看了就令人心生防備。

蘇蘊玉卻不像母親,一雙眼睛生得十分漂亮,漆黑的眼珠時不時咕嚕嚕轉一圈,像是在打什麽壞主意,不安分得很明顯。

“老夫人,媳婦兒來給您賠罪了。”何氏進門先向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行了一禮,才跟欽安伯夫婦打招呼,“大哥,大嫂。”

二人微微點頭回應,蘇蘊玉随即上前向長輩行禮。

周氏轉頭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女兒,蘇蘊珠今日穿了身雪青繡蘭花的杭綢褙子,配了藕色繡纏枝蓮紋的瀾裙,梳着随雲髻,簪了一朵點翠牡丹花,十分的高貴淡雅。

周氏滿意地收回視線,慢條斯理地端起茶來啜了一口。

只聽老夫人語氣淡淡地對何氏到:“坐吧。”

何氏恭聲應是,坐在了周氏下首。

蘇蘊玉緊挨着蘇蘊珠坐下,上下打量了蘇蘊珠一遍,發出了只有兩人能聽到的哼笑聲,十分刻意的嘲諷。

蘇蘊珠眼觀鼻鼻觀心,毫不在意蘇蘊玉的挑釁,坐姿端莊如廟裏的觀音。

只聽何氏略帶歉意地對蘇柏年說:“大伯,是我管教無方,沒有教好三小姐,縱得她輕狂無禮,差點沖撞了貴人,我已經罰過她了,等她解了禁足,再帶她來向大伯賠罪。”

欽安伯聞言皺眉,因為一點小事讓侄女來給伯父賠罪,他是這種小肚雞腸的人嗎?再說這種事情本就不好拿到臺面上來說,請罪,以什麽名義請罪?!

何氏之所以這麽說,倒不是要為那個庶女出頭,只是氣不過蘇柏年動不動就對自己的丈夫呼來喝去,比家裏的管事還不如。

早年間也就罷了,二老爺的生母是老夫人的婢女,二房一家因此一直在大房面前擡不起頭來,現在姨娘都已經去了那麽久,她的弟弟前兩年在北境立了軍功,打了勝仗被封為千戶不說,還繳獲了很多金銀帶回來給她們母女,如今府裏日子好過一些,還不是靠自己弟弟的錢撐着。

誰料大房和這老貨花她的用她的還反過來作賤他們夫妻,依然不拿她們二房當回事。今日那個小蹄子闖了禍,竟然直接派了管家去找二老爺,讓二老爺下不來臺,這怎麽不讓何氏記恨,如今二老爺縮在房裏不肯出來,她只好親自來“賠罪”了!

周氏同樣聽出了何氏的不懷好意,當即諷刺道:“賠罪就不用了,我們做長輩的,看到晚輩有言行不當的地方,理所應當從旁指點,只是我們終究隔着房頭,也不好越過了你們,若是弟妹大度些,将你們三小姐養在身邊,也不會鬧出這麽多亂子。”

言下之意就是何氏善妒,容不下丈夫的庶女。

何氏心中冷笑,如今這局t面是她一個人造成的嗎?現在來說風涼話,早幹嘛去了,裝的跟什麽都不知道似的。

蘇家當年被新帝抄沒田産和商鋪後,就只留下了祖産,祖産能有什麽,不就是城外鄉下那幾畝薄田嘛,雖說後來又添置了些田畝和莊子到祖産中去,依然遠遠不夠伯府開銷。

奢侈慣了的伯府衆人日子一下子變得拙荊見肘,家中前前後後放出去了幾批下人,內宅上只留下衷心的仆婦。

府中沒了進項,終究度日艱難。這時蘇家将主意打到了年僅十二歲的蘇蘊雪身上,老夫人和大房欲将蘇蘊雪送給襄國公做填房。

襄國公年近古稀,前後熬死了三任妻子,家中姬妾成群,庶子庶女多的國公本人都認不全,一把年紀了賊心不死仍想着續弦,令人放出話來,願意出五千兩銀子的聘財。

放在從前,區區五千兩還入不了欽安伯府的眼,可今時不同往日,伯府早就坐吃山空。

老夫人和周氏商議後找人去襄國公府遞消息,還沒等來回音,不知怎地被蘇蘊雪的生母崔姨娘得了消息。崔姨娘搶在國公府回信之前将二老爺蘇柏立忽悠去了清江樓,“偶遇”了松江來京做生意的富商孟大老爺,二人一見如故,不過喝一夜酒就攀了兒女親家,蘇柏立醉醺醺地就被拉着交換了二女兒和孟家長子孟行舟的庚帖。

第二天孟大老爺便備了重金敲鑼打鼓前往欽安伯府下聘,蘇家上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欽安伯府雖只剩下個空殼子,但好歹有個世襲的爵位,身份低微的商戶想要與之攀親簡直癡心妄想。

然而蘇柏年看到比襄國公府足足多出一倍的聘金時,黑着臉半晌都說不出拒絕的話。緊接着孟大老爺拿出了庚帖,蘇柏年更加無話可說,心知此事已成定局。

蘇柏年狠狠瞪了旁邊的蘇柏立一眼,蘇柏立縮着脖子不敢說話。

襄國公的填房還是商賈的正妻,無論哪個說出去都不好聽,還不如挑錢給得最多的那一個,橫豎只是老二的庶女。

于是蘇柏年同意了婚事,作為家主出面收下了孟家的聘禮。

蘇蘊雪定下了與孟家的親事,崔姨娘卻因為此事被重罰。

蘇柏立不過是去清江樓喝個酒,回來就連庚帖都簽下了,那個什麽孟大老爺,去酒樓還随身備着庚帖?

要說這其中沒有崔氏的詭計誰都不信。

妾室某種程度上不過是地位稍微高一點的奴婢,竟敢插手主母決定的親事,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自尋死路!

之後不久,崔姨娘因不敬主母鞭笞四十,送到莊子上思過,再幾日,莊子傳來消息,崔姨娘上吊自盡了。

何氏知道後以蘇蘊雪要為生母守孝三年為由,讓她搬到了伯府東北角的院子裏。

國公府因為欽安伯府三心二意心生不滿,本來一二分的意願變成了十分,襄國公本打算先收拾了那個低賤的商戶,再談婚事。蘇家卻傳來了喪訊,雖說死的是個妾室,終究有些晦氣。

襄國公不想再等上三年,另聘了一個清白人家的姑娘,此事才不了了之。

崔氏先是設計換了女兒的親事,再用自己的死解除了襄國公的麻煩。

而那一萬兩白銀的聘財,早就被伯府昧下。

誰也沒有在乎過那個先是差點被他們賣了,後又失去生母的女孩子。

何氏對周氏的冷嘲熱諷不屑一顧。

如今倒是撇得幹淨,當初讓蘇蘊雪嫁給襄國公的主意可是你先提出來的,忙前忙後張羅的也是你周绮蘭!

何氏瞟了一眼坐在上首始終沉默的老夫人一眼,眸光一轉,對周氏笑道:“大嫂教訓的是,我回去就和老爺說,”至于到底說沒說就是她的事了,她看向蘇蘊珠,“呀,大小姐今日這打扮可真漂亮!這褙子的顏色真适合大小姐,當初我大哥差人送衣裳料子過來的時候,我一眼就相中了……頭上的點翠簪子可真精致,這做工一看就知道不便宜……到底是做生意的,這孟家可真是大手筆。”

蘇蘊珠的臉一下子變得緋紅,蘇柏年和周氏的臉色也變得不好看,何氏的眼睛竟然這般毒辣,衣料也就罷了,竟然還認出了三年前孟家下聘時聘禮中的東西。

蘇蘊珠此時像掉進了油鍋裏似的坐立不安,再難端着那高高在上的架子,難怪蘇蘊玉剛才那樣看她。

蘇蘊珠自幼被金尊玉貴地養着,哪怕後來家裏落魄,吃穿用度母親依然先挑最好的給她,連兄長蘇繼都靠邊站,因為母親總是對她說,她未來是要做王妃的,理所應當值得最好的東西。

她不是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麽來的,可是下意識也認為她享受這些東西理所當然,哪怕這些衣飾來自二房。畢竟二房身份尴尬,怎麽配得上這些昂貴之物。

知道是一回事,別人當中說出來卻是另一回事,沒想到這個叔母這般的混不吝!

周氏惱羞成怒,指着何氏剛要說話就被老夫人打斷。

“行了!一家子人難得坐在一起說說話,非得鬧成這個樣子,是誠心不讓我好過嗎?”

衆人忙起身請罪。

老夫人又道:“老二家的,這幾年來多虧了你的兄長,我們一家子才沒被逼得到街上要飯,這份情我老婆子記着呢,老大和他媳婦都是直脾氣,你不要放在心上。如今皇上下旨令容王回京成婚,珠兒的婚事也就是早晚了,我不怎麽擔心,倒是玉兒,我前幾天聽說有一戶人家來提親,家世人品都不錯,怎麽又沒成呢?若是實在沒有好的,不如我替玉兒相看一家吧。”

不愧是老夫人,一番話連消帶打将兩房矛盾輕描淡寫帶過,即給了何氏臺階下,又維護了自己的親兒子,末了還用蘇蘊玉的婚事敲打何氏。

周氏心下感嘆,自己要跟老夫人學的還多着呢。

有人來向二房求親的事情周氏也知道,聽說是個伯府的庶子,除了有些好吃懶做,人品相貌都沒什麽大問題。

在周氏看來,這樣的出身倒也相配,偏偏何氏看不上,嫌棄人家身份差,哼!五十步笑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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