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容王

第05章 容王

何氏果然被捏住了痛腳,不敢再抖威風了,忙笑道:“小輩的事,怎敢勞煩老夫人,我們家如今這樣的光景,上門提親的人是什麽樣您也知道,不是續弦就是庶出,甚至自從那孟家……之後,竟然還有商戶人家敢上門,我已經托了哥哥幫忙相看了,想來不久就會有好消息,到時候還要請老夫人幫着過過眼呢。”

蘇蘊玉聽到老夫人提到要替她相看時就緊張地看着母親,在母親婉拒後才悄悄松了口氣。

大姐的婚事是京城所有閨閣女子都羨慕的存在,憑什麽自己就只能配那些平庸之人。若是以前也就算了,貴妃娘娘偏寵蘇蘊珠,她們這些旁枝都入不得貴妃的眼,現在貴妃都已作古多年,蘇家失了依靠,而她的舅舅前途似錦,蘇蘊玉覺得自己未必沒有一争之力……

老夫人摩挲着手中的金珀手串,神情看上去很溫和:“這樣再好不過了,玉兒能有個好歸宿,我也替她開心,她如今也十六了,這事還是宜早不宜遲啊。”

“是,媳婦知道。”

“行了,今兒就到這吧,我乏了,不留你們用晚膳了,你們早些回去吧。”老夫人說完示意侍立一旁的仆婦攙扶自己。

衆人忙起身告辭。

出了西院,衆人沿着夾道向東走,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行至正院,何氏才對蘇柏年說道:“大伯,我們家老爺向來不怎麽管內院的事,若是以後二小姐和三小姐再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還煩您直接讓人吩咐我一聲,二老爺那邊就不用煩他了,畢竟他替您操心府內諸多雜事也忙不過,知道的說您為着他好,想讓他多歷練歷練,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苛待庶弟呢!不然誰家哥哥把自家弟弟當下人使喚啊!”

說完帶着蘇蘊玉揚長而去。

蘇柏年氣的差點沒跳起來,他指着何氏的背影半晌憋不出一句話:“你看,你看她如今這樣!”

何氏父親是個世襲的千戶,當年為了升遷走了太監的路子搭上了貴妃娘娘,并想方設法将女兒嫁入給了蘇柏年的庶弟蘇柏立,後來果然靠着貴妃升了四品的指揮佥事,新帝登基後凡是和貴妃沾親帶故的官員皆受到貶谪,何氏的父親先是被下獄,後又被革職流放。

沒想到何氏的弟弟倒是争氣,在北境從普通的士兵做起,打了幾次勝仗後因為表現突出被上司提拔,逐步做到了千戶,算是有了熬出頭了。

小小一個千戶,擱以前連伯府的門房都不會放在眼裏的小官,如今一家子卻要看人家眼色過日子。

蘇柏年這幾年受的窩囊氣也不少了,早就學會了處處做小伏低,可那是在外人面前,何氏再如何也只是他的弟妹,竟t敢仗着當了千戶的兄長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當面指責他的不是,蘇柏年真想替弟弟休了這個潑婦!

“伯爺,就先忍她這一時吧,”周氏上前勸道,“何氏和他那個父親一樣慣會追名逐利,勢力的不得了。等珠兒嫁進王府,還不愁沒機會收拾她?何苦如今跟她一個婦人計較。”

“哼!”蘇柏年在夾道來回走了幾趟,憋着股氣沒處撒,他當然知道現在形勢比人強,往日瞧不上的人突然間抖起來了,反過來爬到自己頭上耍威風,卻不能拿那個人怎麽樣,這些年這樣的憋屈受得還少嗎?

周氏乘機向蘇蘊珠使眼色。

蘇蘊珠忙上前對蘇柏年到:“爹爹,消消氣,現在也不是和叔母計較這些的時候,正如祖母所說,如今外頭的消息才是最要緊的,家中很多事還指望爹爹呢。”

蘇柏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如明珠朝露般的女兒,心中難免有些酸澀,再過幾個月蘊珠就十八歲了,別的女子這個年紀可能孩子都有了,他的女兒還待字閨中。想當年姑母可是最喜歡蘊珠的,時常召她入宮陪伴,在宮中地位超然,甚至連公主們都要避其鋒芒,如今卻鳳落平陽……

終究是他太無能。

蘇柏年摸了摸女兒的頭:“爹爹怎麽會跟那等婦人計較,珠兒不用擔心,外面的事有爹爹看着,你好好在家學規矩。先和你母親回去吧,我去外院處理些事情,晚上陪你們用晚膳。”

蘇蘊珠屈膝行禮,恭敬道:“是,爹爹慢走。”

于是蘇柏年和妻女分開,前往外院安排人打探消息,周氏則帶着蘇蘊珠回了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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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王府位于皇城西南角的時雍坊,緊鄰太液池,坐馬車到西華門不過半個時辰。

王府規模不大,中規中矩的制式,并不奢華,甚至有幾分簡樸。容王常年居于封地,此處不過是進京時落腳的地方,平時也只留幾個內侍打理府院。

此番主人回來,內侍們提前收拾殿閣,将六角宮燈懸于殿閣的檐下,仆從捧着東西在廊下穿梭來往,平日裏空寂的府邸此刻才顯出幾分人氣。

入夜後天氣稍微涼快了些許,偶爾有一絲風掠過,庭院中的樹影婆娑晃動。

王府寝殿四角各放了一架人高的赤金連枝燈樹,上面點滿了數十支彩繪盤螭紋紅燭,将整個寝殿照得亮如白晝。

蕭桓衍沐浴過後只着白紗中單,并未束發,烏黑的長發用棉巾絞幹後披散在腦後。

蕭桓衍斜靠在臨窗的榻上,燈火的映照下面容越發冷白如玉,他随手翻閱着一本閑書,心思卻不在書頁上,而是回想着進京第二天進宮面聖的場景。

五年過去,慶和帝年已不惑,樣貌卻沒怎麽變,只是久居高位,身上氣勢愈發凜然,盡管面對蕭桓衍的時候态度親和,言語中仍然諸多試探。

曾經偶爾會真心關懷蕭桓衍的二叔父,如今已經成為猜忌多疑的皇帝。天家親情淡薄,對于這樣的變化,蕭桓衍并無太多的感覺,何況藩王向來都是被猜忌的存在。

蕭桓衍進宮朝觐前前後後不到一個時辰,抛開繁瑣的禮儀流程,真正和皇帝說得上話的時間不過一刻鐘,皇帝剛就着蕭桓衍的婚事起了個頭,就有內侍來禀有閣臣求見,蕭桓衍只能告退。

皇帝便讓蕭桓衍擇日進宮再談不遲,看樣子是真的打算讓他長居京中了。

蕭桓衍凝眉沉思。

這時王府承奉正劉如意進來禀報:“孔長史回來了,求見殿下。”

“帶他進寝殿吧。”

王府沒有內眷,蕭桓衍身邊服侍的又多是內侍,他懶得起身,索性就讓劉如意将人帶進寝殿回話。

容王府的長史孔思弗出自太原孔氏,世代官宦之家,孔氏在先帝時期受劉相貪墨案牽連被抄家,孔思弗因此不能參加科考,後來得皇長子賞識做了幕僚,皇長子去世後被追封恭敏親王,孔思弗則繼續留在府邸,輔佐皇長孫蕭桓衍。

蕭桓衍被封容王後,求了新帝恩典讓孔思弗做容王府的長史,正五品,掌王府之政訟,率府僚各供乃事,而總其庶務。凡請名、請封、請婚、請恩澤,及陳謝、進獻表啓、書疏,皆由長史為王奏上。

蕭桓衍在封地接到聖旨時将皇帝的意思猜了個大概,估摸着此番要在京城待一段時間,幹脆将王府裏掌內務的承奉正、掌外務的長史和親衛指揮史都帶來了京城。

蕭桓衍曲其食指在炕桌上輕輕敲了三下,屋頂傳來細微的聲響,旋即又恢複寂靜。

孔思弗走了進來,年約四旬,瘦高個,面容清癯,雙目炯然,穿一身青灰色細布道袍,進殿後,恭恭敬敬地對蕭桓衍行了禮,方才禀道:“皇上這幾個月都在與朝臣議削藩的事。”

蕭桓衍心想果然如此,他端正坐姿,将書随手仍在一邊:“與我們所料無差,此番突然将本王召入京中,就是想拿本王第一個開刀呢。”

大寧從開國到現在已歷經四朝,開國皇帝寧太祖為了鞏固邊疆,将自己的子孫分封邊地,并賜予了淩駕于地方官府之上的軍政財權,希冀子孫世代守護大寧基業,每個封地相當于一個小朝廷,這對後來上位的皇帝無疑是個不小的威脅。

世宗和先帝一朝,分別有過兩次削藩,先後收回了藩王的兵權和政權,卻仍然保留了藩王對封地賦稅的所有權。到了當朝,藩王因無掌兵之權、不得過問政事,俨然成了被圈養起來的富貴閑人。

諸王閑得發慌總要找些事做,一部分有閑情逸致的宗親四處訪友,吟詩作樂,或是建造園林,修禪問道。但更多的是肆意斂財,大肆掠奪官民田土,每逢關津更是加重商稅,搞得民不聊生不說,還分割了朝廷很大一部分課稅。

如今皇帝想要再度削藩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蕭桓衍不同,他不曾圈占過土地,更不需要這般費勁盤剝,就能得到數倍于其他藩王的錢財,只因他的封地有一個明州市舶司,單這一個市舶司的存在,就夠讓朝廷眼紅的了。

孔思弗神情有幾分凝重:“皇上用先帝賜婚的遺旨将王爺困在京城,再派人去明州接管市舶司,只怕等我們回到明州早就已經物是人非了。”

蕭桓衍輕笑着打趣自己的長史:“先生也舍不得那些銀子?”

孔思弗默然,明州市舶司貿易往來的關稅、外邦的進貢以及各種雜項加在一起一年就有上百萬兩銀子,還不算王府自己養的船隊帶來的收入,養支兵馬綽綽有餘了,這不連皇帝都眼紅嘛,否則怎麽就先盯上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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