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排

第18章 安排

“當然,過個一兩年,姐姐就要成親了,等到那時候,姐姐更自由一些,就可以邀請你到姐姐的新家做客……你的祖父找了你很久,能與自己的親人重聚,無論對你還是你的祖父,都是極為幸運的事,你能待在親人身邊,共聚天倫,難道不好嗎?”

小七逐漸平靜下來,接受了蘇蘊雪的說辭,其實白天那個老爺爺說是他的祖父的時候,他心裏即懷疑又忐忑,害怕是拍花黨騙人的手法,可心底還是升起一股隐秘的期待,在等到蘇蘊雪,并從蘇蘊雪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找到親人的事實,只是一時無法接受同蘇蘊雪分開罷了。

“那我們這兩年都不能再見面了嗎?”

“不絕對,既然同在京城,那麽總有機會……你回去後,先好好念書,別忘了我當初送你入私塾那會兒,你可是勵志要考狀元,做大官兒呢!”

在大寧,宦官的親眷是無法科舉的,縱有權宦的親戚能夠入朝,多是在錦衣衛或入五軍都督府任個差事,成為權宦的爪牙,為人憎恨和不齒。

那老太監說對小七會有更好的安排,不知是依然隐瞞小七和他的關系,重新找一戶清白人家收養小七,給小七一個清白的身世,還是等日後讓小七做他的親信。蘇蘊雪不知道,但目前她只能這樣安慰這個孩子。

“那當然!”小七終于精神起來,“我一定會考取功名,當上大官兒,成為姐姐的靠山,從今以後誰都不敢欺負姐姐!”

蘇蘊雪一時百感交集,一年前偶然間救了這個孩子,一年來他們不過是相處過寥寥幾次,可這孩子竟然會對他産生了這麽深的依賴。

蘇蘊雪忍着淚點頭:“小七那麽厲害,姐姐相信你,到時候,誰都不敢欺負我們。”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蘇蘊雪知道是在催促她,于是忍着不舍推開小七:“已經很晚了,我不能出來太久,要趕緊回去,小七……後會有期!”

小七臉上挂着淚,懂事的他沒有在糾纏蘇蘊雪,他帶着哭腔回到:“姐姐,我一定會去找你的……後會有期!”

蘇蘊雪将近子時才回到伯府,有老太監的人幫忙,這一次出行神不知鬼不覺。

崔嬷嬷一直守在房裏聽着動靜,怕驚擾睡在退步的花菱,她沒敢點燈,等聽到輕微的聲響連忙打開房門,蘇蘊雪摸黑鑽了進來。

崔嬷嬷此時才點燃床邊的一根小蠟燭,上下仔細打量起蘇蘊雪,看到蘇蘊雪身上衣飾和去時毫無二致,提了一晚上的心才放下來。

清白的女兒家只身前往煙花柳巷,一開始崔嬷嬷說什麽都不願意,可犟不過自家小姐,現今見小姐安然無恙地回來,她總算松了口氣。

借着微弱的光亮,蘇蘊雪退了身上的鬥篷,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鑽進了被褥之中,将身體蜷起來,每次她遇到難以解決之事或者害怕的時候,都會将自己藏到一個狹小的空間裏,以此來獲得安全感。

蘇蘊雪是崔嬷嬷帶大的,崔嬷嬷見狀就知道怎麽回事,她坐在床沿,像安撫襁褓中的嬰兒那樣輕輕拍着隆起來的被褥,一面輕聲問道:“小姐遇到了什麽事?不若跟嬷嬷說說,說出來,也許就好多了?”

“沒事。”蘇蘊雪的聲音從被褥裏傳來,顯得悶悶的,“小七的親人來找他,帶他回家了。”

小七的親人?崔嬷嬷驚訝!那為何不光明正大地上門,偏要劫人似得帶走孩子,還逼迫一個閨閣小姐去那種地方見面?

崔嬷嬷很想問是否和蘇繼有關,但見蘇蘊雪的樣子,最終什麽都沒說,只是憐惜的安撫着床榻上的人,算算日子,小姐今年也才滿十六歲,偏偏要讓她經歷這麽多的事情。

哎……

“嬷嬷,”蘇蘊雪低悶的聲音從被褥裏傳出來,“找機會告訴馮叔他們,把宣武門的宅子和姨娘留給我的田産都賣了,清點好産業後,把錢分成兩份,一份存入錢莊,一份讓他們帶走,重新找一個地方,另置田地。”

崔嬷嬷自然清楚這麽做是為什麽,蘇繼的死,從今以後,不僅是小姐,也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利刃。

但若是重來一次,她依然支持蘇蘊雪這麽做。

崔嬷嬷什麽都沒問,只沉沉答應一聲:“好。”

昏黑的屋中靜了一會,崔嬷嬷以為蘇蘊雪已經睡過去的時候,又聽她開口問:“孟行舟呢?”

自那日過後蘇蘊雪還沒來得及顧得上孟行舟那邊。

崔嬷嬷道:“孟家大少爺前些日子回松江府了,聽說遞了帖子要進府告辭,被拒絕了,後又捎人來傳話,松江府那邊有筆生意等不得,只能先回去了。”

回去了好,回去了好。

蘇蘊雪做了虧心事,明明與孟行舟無關,可她卻總覺得虧欠孟行舟,有些不敢面對他,現在回去了,反而暗暗松了口氣。

只盼來日,能好好補償他了。

蘇蘊雪将被子拉下來,漏出一張倦容,她道:“嬷嬷,我沒事了,很晚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哎!”崔嬷嬷替蘇蘊雪攏了攏被子,“嬷嬷就在外間陪你,有什麽事就叫我,別怕。”然後吹熄了小蠟燭,回到外間的榻上睡下了。

最近經歷了太多事,蘇蘊雪很累,她閉上眼,慢慢将所有的擔憂和不安都摒棄,漸漸睡了過去。

月光灑滿了寥落的小院,卻照不進簡陋的屋子。不起眼的角落裏,幾朵疏落卻美麗的野花倔強地綻放着,生機勃勃。

——

慶和八年,欽安伯長子暴斃,案子無疾而終。

同年九月,慶和帝下诏削藩,着令将各藩王封地賦稅收歸朝廷,藩王不t再擁有封地賦稅的征收權,改由朝廷統一發放俸祿。

聖旨一下,在各藩地引起軒然大波,各路藩王義憤填膺,雖然如今諸王手中早無兵權,不可與開國時手握重兵的藩王相提并論,但若真聯合起來,未必不能與朝廷抗衡。

所有人都知道慶和帝會先對容王下手,于是所有人都盯着容王,看他下一步行事。

誰料容王竟然乖乖交了封地稅權,不曾多說一字。

期待着容王能有所動作的藩王們大失所望,連先帝的嫡孫都已俯首,他們這些旁支又有何權力說不,只好不情不願地交了稅權,而藩王原本對朝廷的不滿都大半轉移到了容王身上。

這正是慶和帝想要的。

十月,慶和帝在廣州、泉州和明州三地的市舶司設市舶司提督,由內臣擔任,全權掌市舶司的海外諸番朝貢、市易之事。

容王封地明州,徹底被架空,封地上唯一還屬于他的,恐怕也就只有一座容王府了。

而容王本人住在京城時雍坊,深居簡出,毫無反應。

朝野內外至此才明白,天下早已是慶和帝的天下,這個曾經被寄予厚望的先帝嫡孫,已經成了一個虛有其表,軟弱不堪的閑王。

俗話說皇帝不急太監急,容王權力被一削再削,無論是京城時雍坊還是明州的容王府,都表現得很平靜。

相反欽安伯府就跟很不平靜了。

蘇柏年還沒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又得知未來女婿被削藩,原本富可敵國的的親王如今家底都被薅光了,沒了稅權,靠朝廷發放俸祿,不就等于要仰人鼻息,看慶和帝的臉色過日子嗎?!

他就想為何當年蘇家和容王聯姻,慶和帝沒有過多為難,原來老早就想好了欽安伯府和容親王府的下場,壓根沒打算讓他們有好日子過。

如此帝王心術,蘇柏年除了嘆氣別無他法。

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任命了,蘇柏年唯一能夠安慰自己的,就是蕭桓衍的親王爵位好歹還能讓人敬上幾分,蘇家能因此不被京中權貴排擠打壓,已經是萬幸了。

每每遇到什麽難事,蘇柏年都要懷念一番“當年蘇貴妃在時,我們伯府怎麽樣怎麽樣”,這次也不例外,可是再緬懷幾百遍也沒有用,只能對着庭院中的幾棵樹,傷春悲秋一會兒,也就過去了。

所幸幾日後慶和帝給容王的一道聖旨,讓蘇柏年覺得在這樁婚事上稍微挽回了幾分顏面,逐漸又覺出與皇家結親的好處來。

慶和帝親自定下了蘇家和容王府的婚期,就在一年後的十月,并賜欽安伯府黃金百兩,珠玉若幹,另着禮部不計花費,務必以最隆重的儀式辦好這場婚禮。

蘇柏年心想,聖上或許只是不放心那麽大個市舶司落在容王手裏,心裏對這個侄子到底還是愧疚的。

京城另一邊的時雍坊。

蕭桓衍在書房內,姿态慵懶地斜靠在椅子上。

蕭桓衍的親信,王府長史孔思弗、承奉正劉如意和親衛指揮使衛成立在蕭桓衍下首,聽蕭桓衍安排交接明州的事宜。

“孔長史将賦稅的賬冊整理出來,其中關于市舶司的部分多留心一些,你知道怎麽做,宮裏不出幾日就會來要東西,別讓人看出什麽來。”

孔思弗躬身應是,蕭桓衍又對劉如意和衛成道:“接下來這一年本王都要待在京城,你們抽空回趟明州,把用得上的物和人都帶過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