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年

第19章 一年

京城的王府少了很多蕭桓衍慣用的東西,他住得不太習慣,雖說只待一年,然而一年後能不能回明州,什麽時候回明州,還得慶和帝說了算,所幸将趁手的東西都搬過來。

孔思弗還好,只是眉頭緊鎖立在一旁不怎麽說話。

劉如意和衛成卻都如喪考批,眼見着偌大的明州就這麽拱手讓人,自家主子還在這裏悠然自得地安排收拾東西。

然而二人也不敢多說什麽,只能沒精打采地應“是。”

末了,蕭桓衍又別有深意地加了一句:“回來之前把王府收拾幹淨了,本王婚後還是要回去的。”

劉如意和衛成二人雖說不如孔思弗老謀深算,但也都是人精,一聽蕭桓衍的話,都明白主子言下之意,心照不宣地應是,便退出了寝殿。

書房只剩下蕭桓衍和孔思弗二人,孔思弗依然眉頭緊鎖,不說話,也不退下,只靜靜地立在一旁。

蕭桓衍當看不見,道:“他們倆都回了明州,本王就你一個得用的人,本王的婚事,禮部那邊不能沒人對接,交給你了。”

事已至此,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麽,孔思弗沉默地行了個禮,也退了出去。

書房安靜了下來。

蕭桓衍喜靜,平日裏身邊都無人伺候,他垂眸看着案前攤開的賜婚聖旨,半晌,發出了一聲輕笑,輕蔑、不屑。

慶和帝設置市舶司提督的聖旨下來不久,蕭桓衍就得到消息,提督明州市舶司的宦官是司禮監的右監丞趙喜,正五品,在宮裏算說得上話的內臣了。

用宦官提督市舶司,不僅架空了他,也轄制了市舶司內的大小官員,他的這位皇叔啊,壓制藩王,提防朝臣,卻十分親近信任宦官,利用閹人來制衡朝廷。

真以為這樣權力就能牢牢卧在你手裏嗎?

蕭桓衍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聖旨“天子诏曰”四字上。

且走着瞧吧!

——

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蘇繼死後,先是小七被帶走,後又馮叔和桂花嬸離開京城,去了松江府,宣武門大街的宅子也賣了。

這一年裏,蘇蘊雪始終深居簡出,每日窩在小院裏,等閑不出門。

伯府的人都覺得她愈發沉默寡言,不過誰都沒當回事。

蘇繼祭日的時候,周氏又嚎啕大哭了一場,大房一家雙眼通紅,二房也面色沉重。老太太自長孫去世後身體就不怎麽好,一直用藥養着。

表面的和睦沒撐多久,很快衆人又為過繼子嗣的事吵的不可開交。

蘇家根基淺薄,往五服裏數都很難巴拉出個合适的人選,但也不是沒有,早在蘇繼死訊剛傳出的時候,蘇家的一些親戚就打起了主意,前前後後鬧出不少笑話,平白給京城的達官貴人添了不少茶餘飯後的談資。

後來還是周氏行事果決,顧不得喪子之痛,連忙給蘇柏年納了個妾,妾室懷上身孕後,那些親戚才消停一些。

而蘇家落得如此境地,都是蘇蘊雪一手造成的,看着悲痛欲絕的周氏,蘇蘊雪心中竟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意,失去親人的滋味,也該你們嘗嘗。

回到小院,蘇蘊雪依舊夜以繼日地抄書,抄女四書,抄的倒背如流,然心中的不屑和反感亦越來越重。

院中無樹,火辣辣的日頭直曬着屋子。

蘇蘊雪穿着輕薄的煙粉色褙子,即使臨窗抄書,臉頰也熱的通紅。

天氣太熱,花菱不知跑哪涼快去了。

崔嬷嬷端着放涼的酸梅湯進來,沒看見花菱,有些不悅:“這小妮子,做事越發不上心,就算是她是太太的人,也不該如此不敬小姐。”

蘇蘊雪倒毫不在意:“無妨。”

算起生理年齡,花菱比她還小兩歲,不過是個聽人差遣的小丫頭,有些貪玩愛偷懶,本性不算壞,提防着就是了。

崔嬷嬷不再追究,轉而道:“過幾日就是中秋了。聽伯爺的意思,是要辦個賞月宴,請些親朋故舊來聚一聚。”

“這麽快就中秋了?”

蘇蘊雪擱下筆,擡頭看向窗外,驕陽似火,牆角的草都被曬得軟趴趴的。

她喃喃道:“可是天氣還這麽熱。”

“可不是!不過也熱不了幾天了,中秋一過,就是秋分,往後的天氣就沒這麽熱了。小姐晚上也睡得安穩些。”

屋中悶熱,蘇蘊雪晚上經常被熱的睡不着。

蘇蘊雪對宴會并不關心,這樣的場合她只要充當背景板就好,她算算日子,問崔嬷嬷:“再過兩個月蘇蘊珠就要出嫁了吧?”

“是呀,偏偏二小姐親事挑來揀去,到現在還定不下來!連累的小姐婚期也遲遲不定。老太太發下話來,說是女兒家大了,留來留去留成仇,所以讓府裏這段時間多宴請幾次,盡快把二小姐的親事定了。”

這就是要借蘇蘊珠婚事的東風,趕緊替蘇蘊玉找個人家。

蘇蘊玉不知怎麽的,這一年也不來騷擾蘇蘊雪了,蘇蘊雪偶爾幾次碰到蘇蘊玉,明顯感覺蘇蘊玉的心思已不在她身上,反而愈發盯着蘇蘊珠那邊。

蘇蘊雪想起蘇蘊玉去年在蘇繼喪儀上看容王的眼神。她估摸着,蘇蘊玉很可能是對容王起了什麽心思,所以一來遲遲不肯定親,二來越發憎惡蘇蘊珠。

莫非她還真想和蘇蘊珠一起嫁進容王府不成?

這不大可能吧。

蘇蘊雪喜歡看閑書,有時候看到過一些大寧皇室的祖訓:大寧朝的親王可有一妃十二妾,等閑不可立次妃,若要立次妃,須有皇帝親t筆聖旨。次妃雖然名分上略低于正妃,但所生子嗣可以算作是親王嫡出子女,與正妃的孩子有同等繼承權的。

蘇蘊雪對這些皇家轶事挺感興趣,後面還特地了解過,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大寧的開國皇帝在立國之後,為了鞏固皇權,拉攏安撫功臣,下旨将很多開國國公的女兒許配給自己的兒子,可是功臣女兒太多,自己的兒子不夠用,就弄出了正妃次妃這一套,又不想後世子孫有樣學樣,亂了嫡庶,又在這條祖訓上加了許多條條框框。

所以除了開國一朝,大寧朝的親王都只有一個正妃,極少有立次妃,往下就是空有名分的妾了。

蘇蘊玉想要嫁給容王,要麽想法子把蘇蘊珠擠掉——現如今離婚期也就兩個多月,更何況這可是皇帝賜的婚,所以這條路可能性為零。

要麽就是甘願做妾——這更不肯能了。

就算蘇蘊玉自己願意。

大房能願意?大房一家不生吃了蘇蘊玉才怪!

二房能願意?何氏可是卯足了勁兒要給蘇蘊玉挑一個門第顯耀的貴婿,她舍得讓女兒做妾?

容王能願意?蘇蘊雪再怎麽不問世事,也能感覺出這門親事于容王來說是強按牛喝水。硬塞一個給他已經夠膈應的了,還想再來一個?容王就是再能忍也要鬧了吧。

這樣一想,蘇蘊雪也覺得蘇蘊玉還是趕緊定親得好,省得鬧出什麽幺蛾子來,最後還要連累她。

中秋宴這日,蘇蘊雪穿了一件湖綠色對襟立領小襖,衣服上繡着一枝石榴花,兩只只山雀嬉戲其中,配一條缥色的湘裙,湘裙的襕邊繡着同色的石榴花。

花菱給她梳了個傾髻,插了一只玉簪,并兩朵小巧的芙蓉象生花。

比起尋常隆重些,又不過分張揚。

這次宴會設在花園的主廳疏影樓,疏影樓一共兩層,外觀恢弘壯麗,室內寬敞開闊,于樓中可環覽園中景色,是宴客賞月的好地方。

蘇蘊雪先去東院正房,蘇柏立夫婦和蘇蘊玉都在。

“老爺,太太安!”蘇蘊雪給蘇柏立夫婦請安。

何氏忙着給蘇蘊玉挑首飾,沒搭理她。

蘇柏立看了蘇蘊雪一眼,亭亭玉立,如綻放在枝頭的芙蓉花,一時有些驚訝:“蘊雪都長這麽大了!”

倒也不是蘇柏立大驚小怪,自崔姨娘死後,蘇柏立就沒怎麽管過蘇蘊雪,何氏又将她仍在偏僻的角落裏,等閑不許她到東院,是以蘇蘊雪一年也難得見到蘇柏立幾次。

聽到蘇柏立這麽說,蘇蘊雪腼腆地笑了笑,低着頭不說話。

何氏這時才抽空瞥了蘇蘊雪一眼,見蘇蘊雪穿的是她為了這次宴會特地賞的衣裳料子,打扮的還算應景,不至于丢了二房的臉,也不會搶了誰的風頭,才滿意地收回視線,最後在蘇蘊玉的流蘇髻插上一只金累絲蜂蝶趕花簪,道:“這是前些日子你舅舅特地在寶慶樓替你打的,戴這支最好看了,正好配你這身衣裳。”

蘇蘊玉穿的是茜紅色繡百蝶穿花的立領小襖,配得是藕色纏枝蓮紋百褶裙,華麗又不失嬌俏。

蘇柏立在一旁看了看,也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

蘇蘊玉聞言這才有些滿意,不再挑挑揀揀,翹着嘴角道:“那就這支吧。”

磨磨蹭蹭半天,衆人才開始往疏影樓走去。

前面一家三口一路賞園談笑,蘇蘊雪默默地走在後面,走着走着還被蘇蘊玉的丫鬟瑞香給擠到最後面去了。

蘇蘊雪也不在意,慢悠悠地跟在後面,欣賞園子裏的風景,才發現花園比起之前又有不同,打理地越發精致,富有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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