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松江
第29章 松江
昨夜蘇蘊珠不知何時睡着了, 容王殿下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她不确定殿下是不是有意如此,但是, 大婚之夜沒有行房, 要是傳到宮裏,那她這輩子都在宮中擡不起頭了。
慶和帝的元後薨逝後未再立後,來收元帕的是掌管後宮的吳貴妃宮裏的人,此刻也已候在一旁。
然而整間寝殿裏的人仿佛對那雪白的元帕視而不見。
蕭桓衍收拾好後,瞟了一眼床鋪, 劉如意會意, 過來收了元帕, 領着吳貴妃宮中的女官出去了。
其他人仍如泥塑一般侍立一旁, 仿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蘇蘊珠心中一凜, 殿下這一年來居住在京城,可以說一言一行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然而他在王府裏敢如此做, 就表明他有把握不被皇上知道,看來殿下也不如表面上那麽簡單,最起碼, 吳貴妃身邊應該有他的人。
因要進宮朝見謝恩,蕭桓衍和蘇蘊珠依然是冕服翟衣,穿的十分隆重。
慶和帝和吳貴妃在乾清宮接見二人。
蘇蘊珠亦步亦趨地跟着蕭桓衍行禮,禮畢後才正式得見天顏——昨日于宮中行大禮時蘇蘊珠全副身心都放在禮儀流程上了,甚至不敢分神多看禦座一眼。
慶和帝人到中年, 面上卻并無老态, 發間不過一二根白絲,氣勢逼人, 不怒自威。
至于吳貴妃,據蘇蘊珠所知,已有三十來歲,長相不過中人之上,容貌也與年齡相符,一打眼看上去并無什麽特別,但其氣質如蘭,态度親和,令人生不出防備之心。
這樣的人,為何會與容王有關系呢?
禮畢後,慶和帝對蕭桓衍道:“你如今嘉禮既成,朕不負先帝遺旨,也算了了一樁心事。灏兒比你還小兩歲,他的長子都已經滿周歲了,你作為兄長,可不能落下他太遠啊,望你能盡快與王妃誕下子嗣,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慶和帝提到的“灏兒”是他的皇長子,于兩年前迎娶了定國公的嫡女為妃。
蕭桓衍恭敬答道:“是。”
吳貴妃看着容王和容王妃,二人都是一副好相貌,不由笑道:“容王和王妃可真是郎才女貌,臣妾看着都替他們歡喜。”
慶和帝颔首,對吳貴妃道:“容王和王妃行完禮也累了,你先帶容王妃去你宮裏休息。”
吳貴妃和蘇蘊珠知道皇帝是有話對蕭桓衍說,便行禮退下。
二人離開後,慶和帝打量着立于下首的蕭桓衍,這一年多來,錦衣衛報上來的與容王有關的事宜皆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唯一出格的就是要納欽安伯家一個庶女做媵,但這對于一個親王來說,也不過是增添了些風流名聲罷了。
後來慶和帝派人細查,發現裏面不過是欽安伯那幾個女兒鬧出的一些龃龉,便不再過多關注。
慶和帝有些不相信蕭桓衍會這麽老實,可他偏偏能做到毫無破綻,這令他愈發心生警惕。
如今藩王稅權被削,明州市舶司也被朝廷所掌控,按理來說,這個侄子已經無法對他構成威脅,可慶和帝還是不放心,要是可以,慶和帝還真想直接殺了他了事,但他要真這麽做,背一身罵名也就算了,還會給其他有不臣之心的人謀反的借口。
就這麽壓制着他吧,慶和帝一面思忖着,一面用閑聊的語氣問蕭桓衍:“朕聽聞你之前本欲讓你王妃的庶妹入府為媵,後來怎麽又不願意了?”
蕭桓衍道:“回皇上,那女子于婚禮前夕染上惡疾,已不幸去世。”
“哦?”這慶和帝還真不知道,“竟是如此,也是福薄……不過無妨,朕宮中有幾個人還算過得去,這就賜給你,回頭你帶回去,服侍你和王妃吧。”
聽到慶和帝要給賜給他女人,蕭桓衍也不拒絕,只叩首謝恩:“謝皇上恩典。”
慶和帝看着跪下謝恩的蕭桓衍,是如此的逆來順受,他眉頭微蹙,心道:最好你能一直這樣恭順下去,否則別怪朕下手無情。
慶和帝很快又收斂神态:“如今你成了婚,朕也不好再留你在京城,省得其他藩王又心生不滿,責怪朕對你過于偏愛,朝中那些老臣也老是拿祖宗家法來說事兒!”
偏愛?蕭桓衍眼中閃過譏諷的神色,若以監視和防備論的話,确實對他的“偏愛”最多。
如今明州恐怕早已是司禮監太監的新巢,放他回去,他同樣在那些內侍的監視之下,昔日他的封地,如今不過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個巨大的牢籠,這還不算,甚至連他的內院都不放過,新婚第二日就賜下美人。
這位叔父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但若本王連這都不敢接招,又談何以後呢?
蕭桓衍露出恰到好處的感念之情:“微臣自幼父母早喪,承蒙叔父垂憐,以子侄之情待之,恩準微臣于京中完婚,這已是無上恩寵,臣感激不盡,又怎好讓陛下難做,自當按照祖制返回封地。”
慶和帝動容道:“仲圭你如此聰慧明理,朕心甚慰。”
随即下诏賞賜蕭桓衍珍寶無數,叔侄二人又虛與委蛇了一番,結束了今日的朝見。
回到王府,蕭桓衍先吩咐孔思弗和劉如意:“聖上已經下了口谕,讓本王返回封地,這幾日你們盡快将東西收拾好,我們擇日啓程回明州。”
然後才對一直落後他半步的蘇蘊珠說:“你先回內院整理你的東西,回門之後就準備回封地。”
蘇蘊珠不曾想這麽t快就要去封地,她以為會緩幾個月。
剛嫁過來,就要離開父母到明州那麽遠的地方,蘇蘊珠心中萬分不舍,卻也別無他法,只得行禮應是。
第三日回門,蕭桓衍在伯府略坐了坐,受了禮就離開了。
伯府裏從老夫人到蘇柏年夫婦任誰都能看出蕭桓衍的冷淡,也只能對蘇蘊珠多加勸慰開解。
老夫人道:“王妃莫急,要知道水滴石穿日久才能生情哪。”
昨天晚上殿下歇在了原來的寝殿,并未回後院,成親三日都未與她圓房,蘇蘊珠有苦說不出,也只能點頭。
周氏知道女兒很快就要随容王回明州,十分不舍,想多留她在家多住幾日,又怕耽誤王府的行程,只能拉着女兒的手絮絮叨叨說了很久的話。
蘇蘊玉自蘇蘊珠完婚後就被放了出來,此時随父母坐在一旁,神情冷漠,一語不發。
剛才容王和蘇蘊珠一同回門,蘇蘊玉看着走在一起的二人,心中諸多嫉妒與不甘,然也無濟于事。
母親已經托舅舅為她相看了一門親事,對方是榮恩伯的旁支,宣府鄒家,一個受祖上恩蔭的千戶,并無實職。
因為姐姐嫁的是容王,文官武将但凡還要仕途的都不會與她說親,然想要與容王做連襟的,大多是些沒有皇恩,日漸沒落的勳戚。
蘇蘊珠此刻已經是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容王妃,所有的好處都被蘇蘊珠占了,而她卻還要受其牽連,婚事受限,老太婆和大房為了他們自己,就不顧她的死活,實在是虛僞自私至極!
不過看樣子蘇蘊珠并不受容王殿下待見,這讓蘇蘊玉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本想出言諷刺幾句,但想起這段時日所受的教訓,勉強壓住了自己的脾氣。
蘇蘊珠去了明州也好,從今以後,她們就是陌路人了。
此時的蘇蘊雪剛好到達松江府。
蘇蘊雪在涿州與孟行舟回合後,一行人一路南下,經山東、徐州到應天府,再從應天府回到松江。
一路上蘇蘊雪飽覽大寧的壯麗河山,領略了不同地域的風土人情,離開伯府以後,蘇蘊雪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每日都神清氣爽,看什麽都十分怡然。
途中孟行舟差人打聽京城的消息,得知伯府并未對她的死産生懷疑,且蘇蘊珠已經與容王順利完婚,他們便不再逃命似地趕路,行程逐漸慢了下來,一邊游山玩水一邊南下。
尤其是到了應天府之後,回松江要途徑鎮江、常州、蘇州三府,孟行舟縱容她,幾乎每到一府都會停留幾天,帶着她游覽當地的風景名勝,逛當地最繁華的街道。
蘇蘊雪自穿越過來,十幾年如一日地拘在那個小小院落裏,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宣武門大街,不,應該是和那個老太監見面的攬月樓,沒被憋出什麽毛病已經是萬幸了。
如今驟然得了自由,走在街上的她仿佛鄉巴佬進城,什麽都沒見過,什麽都覺得新奇,什麽都要看一看,有些犯傻的行為甚至逗得孟行舟頻頻發笑。
蘇蘊雪卻理直氣壯:“你經商常年行走在外,自是見多識廣,我一個閨閣女子,沒見過這些玩意兒不是很正常嗎?”
說這話時她還作小厮打扮,穿着青灰色的圓領衫,一張小臉塗得黑黃黑黃的,反襯的一口貝齒宛如白珠,倒是一點也看不出閨閣女子的樣。
孟行舟不由又笑,當初在涿州與蘇蘊雪碰面時,孟行舟也被她這模樣驚的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幾天才習慣。
不過如此裝扮在外行走确實很方便,一路都不會有人過多關注一個面目黑黃的普通少年。
孟行舟只是一個商人,若是蘇蘊雪以真面貌示人,萬一被有權勢的人看中,他也不一定護得住她,是以孟行舟也很贊成蘇蘊雪這樣,于是一路上蘇蘊雪就充作他的小厮,跟着他一路南下。
這樣走走停停一個多月,一行人終于到了松江府。
孟行舟顯然很興奮,對身邊的蘇蘊雪道:“洄洄,你看,這就是松江府,我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