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長念
第09章 長念
最終寧闖還是跟了上來。
季檀珠也沒說什麽,反倒是李璇,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跟季檀珠打趣道:“寧郎君看得緊,也不知平日裏是不是處處都要看顧着你啊?”
季檀珠也笑了,随意回答:“沒辦法,從小到大都這麽過來的,他一日不跟着,我反倒不習慣。”
這下,李璇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只是抿了一口水,才把注意力放回到今夜的正事上。
這座露臺上也有不少紗帳,季檀珠猜測是為了隔絕街上視線,所以沒有多問。
昙花開放的時機也巧,她們一時不敢出聲,都在靜靜看着花綻放的過程。
不遠處,樂聲減弱,唯有露臺上還有人在彈奏琴聲。
比夜更寂寥的樂聲,如潺潺流水,孤單卻不單調。
樂師隔着簾子在露臺彈奏,透過紗帳隐約可見一個大致輪廓。
月光朦胧照進來,顯得分外詩情畫意。
季檀珠覺得甚妙。
花絲排列有致,其色皎潔,花蕊淡黃,氣味芬芳。
就這麽在夜間靜靜開放,其香清冽,幽然飄蕩在空中,沁人心脾。
“不愧是被稱為‘月下美人’,果然超凡脫俗。”
聽到季檀珠贊嘆,身為養花人的李璇自然與有榮焉。
她倒是不急着炫耀心血成果,更只字不提養花的艱辛。
此花只是一個引子,只有夠奇夠美,才好引入下一個話題。
李璇似笑非笑,問季檀珠:“這花雖好,但今日一看,美則美矣,卻遠不如我期待那般驚豔動人。”
“付出了太多心血,往往結果就不盡人意了。”李璇說,“我倒覺得,這‘月下美人’的名號應當另贈才是。”
季檀珠覺得昙花一現已是奇觀,暫時沒想到能在此刻與之匹敵的花。
“那依姐姐之見,百花之中,誰才能配得上這名號?”季檀珠猜測她另有所愛,并不破壞氣氛,反而順着她的話說下去。
主客皆進退有度,話才有聊下去的意義。
李璇動作間衣袂偏偏,袖過帶香。
她指了指季檀珠身後的紗帳,紅唇如火,誘她親啓大禮。
“就在你身後,妹妹可以親自去看看,看我說的話裏有幾分真。”
季檀珠聽到這話,自然要一探究竟。
她走到簾子前,還以為花就在紗帳後,因次掀開簾子時漫不經心,并無他想。
直至她挑簾而望,并未見到花,反倒是看到琴師在獨奏。
長眉入鬓,肌膚玉秀。
戴着輕薄的白色面紗,只餘雙眼明亮如瓊珠。
雖然有意遮掩,但透過面紗輪廓,仍舊能看到他高聳的鼻梁和清晰的輪廓。
這種半遮半掩的形式,更添三分遐想。
季檀珠恐驚擾樂師彈奏,說了聲抱歉。
身後,李璇卻說:“還有一層紗帳遮掩呢,妹妹何不一探究竟?”
原來李璇口中的月下美人,指的是真美人啊。
季檀珠聽到寧闖嗤了一聲。
季檀珠剛想拒絕,卻聽見游戲系統突然上線,出聲提醒她。
“已檢測到可攻略人物【沈有融】,是否開啓該攻略角色的攻略任務?”
季檀珠思考的一瞬,妖風大作,打斷她的思緒。
樂聲停,風聲起。
露臺上的紗簾紛紛迎風起舞,遮擋住其他人身影。
紛亂的露臺上,仿佛只剩季檀與沈有融這麽一方小小的天地。
這股風倒也巧,竟誤把沈有融的面紗吹掉了。
看清沈有融臉的一瞬,季檀珠忘卻了呼吸,只感覺有風往鼻腔肺腑間自主湧動。
而她的感官只剩雙眼。
雙眼只映照眼前人。
沈氏出美人,季檀珠感嘆道。
這股風巧到就像是精心為他們的相遇而設下的局,堵住她所有的猶豫。
那白色面紗落輕如鴻毛,飄飄然随風落在季檀珠面前。
她一伸手就夠到了。
“已根據玩家意願,開啓【沈有融】攻略任務。”
系統說的什麽,季檀珠壓根沒聽清。
風過後,露臺安靜到落針可聞。
還是沈有融咳了一聲,拉回了季檀珠神游的思緒。
沈有融站起身,沖季檀珠作揖行禮:“姬長念,拜見嘉裕郡主。”
早就聽聞沈世子自幼體弱,今日一見,确實是個病美人。
千金難買的貂裘錦衣裹不住人間的三兩清風,他光站在那兒就是伶仃孤傲的一幅畫。
玉骨冰姿,天然清楚。
清寒瘦削,孤高矜貴。
系統應該不會當着面還搞錯攻略對象,那沈有融為何自稱姬長念?
有這麽多人在場,裏間還有其他樂師仆役在聽着,他今夜又刻意戴了面紗,應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季檀珠沒有當面揭穿他的身份,反倒佯裝不知,還他一禮。
“姬公子的t琴聲出神入化,餘音繞梁,令人回味無窮。”季檀珠稱贊。
沈有融目光灼灼,倒是勻掉了不少身上遺世而獨立的清冷感。
“郡主謬贊。”口上謙虛,面色依舊坦蕩。
季檀珠把手上的面紗遞了過去,說:“夜裏風大,姬公子何苦迎風而奏?應當多保重身體才是。”
沈有融垂眸,再擡眼看她時猶帶倔強:“郡主所言極是。”
說罷,他拿過面紗,想要自己戴上。
接觸到掌心的指腹冰涼,季檀珠心生憐惜。
沈有融的手指靈活,能撫琴作詩,卻戴了幾次都沒戴好面紗。
總是在将要落手時滑落。
季檀珠嘆了口氣,認為他可能是素日裏被侍候慣了,并不懂得怎麽打理身上飾物。
“勞煩郡主。”沈有融舉着面紗,神色猶豫。
他沒說勞煩她什麽,可季檀珠也明白他意思。
外面一直在留心聽他們說話的寧闖高聲詢問,似乎已經站了起來。
“勞煩什麽勞煩,不如讓我來。”
季檀珠連忙阻止:“寧闖!休得無禮!”
若是他此時闖入,定要看到沈有融全貌。
堂堂世子在酒樓扮作樂師供人取樂,傳出去,怕是有損沈有融顏面。
更何況,季檀珠也不想讓兩個攻略角色這麽快相遇。
這樣不利于她接下來的攻略選擇。
兩人相遇,往後二選一的問題就多了。
她暫時還在觀察這幾個人,并沒敲定主要攻略角色。
阻止他們見面,應該是最明智的選擇。
寧闖還是聽她的話,并沒有直接過來,他在一層之隔的簾外剎住腳步,原地躊躇幾步,最後憤然離去。
聽腳步聲,這次恐怕難哄。
季檀珠攥緊手中面紗,聽到沈有融如玉碎般的聲音:“郡主?”
此時追上也來不及了,季檀珠走到沈有融身後,為他戴上面紗。
“多謝。”沈有融說。
季檀珠想不到有什麽話可聊,覺得幹站着也不是辦法,準備先離開。
誰知剛一轉身,就感到腰間一緊。
沈有融這一身雖然色彩素雅,衣服制式卻繁複,腰間有兩根用作裝飾的絲帶垂落,
其中一根,不知何時纏上季檀珠腰間的玉佩。
季檀珠推測應該是剛剛湊近時攪在一起了。
剛要伸手去接,卻見沈有融的修長玉指在這跟無意挽成的繩上繞了繞,幾步拉近二人距離。
“郡主剛剛問我為何在這裏彈奏,我還未來得及告訴郡主。”沈有融聲音放低,非得他們這般狹窄的距離才能聽清。
“長念心有所思,願撫琴給知音。”
他眼梢帶紅,看向季檀珠時分外真切。
季檀珠好像明白沈有融是什麽類型的角色了,脫口而出:“只怕公子有才比俞伯牙的琴技,我卻不是鐘子期。這高山流水遇知音,恐怕也要對方能聽得懂才行。”
再擡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許是月色正好,季檀珠竟有些目眩神迷。
她聽見沈有融輕笑。
“鐘子期未必懂琴,但他卻偏偏能懂伯牙曲中意,如此這般,才可引為知音。”
方才還系不好面紗的手搭在連接處,指尖幾下撥弄,輕易解開死纏爛打的結。
“郡主不懂也沒關系,長念為人最擅長的就是等。總有讓郡主明白我話中意思的一天。”
沈有融從袖中拿出一根簪子。
通體玉雕,尾部是一只俏皮靈動的小狐貍。
只是狐貍的尾巴用了銀飾包裹,閃着靈動的光澤。
季檀珠感覺發間一沉,這根簪子就這麽被沈有融插進她發髻間。
沈有融咳了一聲,然後就象是不經意打開了什麽開關。
他側身掩面,一把撤掉面紗,咳得痛苦不堪。
季檀珠想上前扶他,又覺得不妥,手臂擡起又落下,她擔心沈有融真出了什麽好歹,趕緊喊人:“快請醫師過來。”
沈有融卻擡手,壓着喉間癢意,不由分說地制止道:“不用。”
“讓郡主見笑了。”沈有融咳得臉色都多出了幾分血色,眸中有淚光沁出。
他神色如常,像是已經習慣了病痛,說:“不過郡主說得對,夜間風緊,郡主還是早些回去安歇,不要因貪圖夜間繁華而得了風寒。”
說罷,他擡首對簾外的李璇說:“李娘子,你護送郡主下去。”
李璇下意識說是,卻記起這位身份神秘的貴人還未曾暴露身份。
懊惱擔憂之餘,見季檀珠已經走了出來,似乎沒有察覺出不對勁。
她暗暗松了口氣,在下樓時提議:“不若稍等片刻,那昙花還未凋落,妹妹帶回去繼續賞玩也可。”
“不必。”季檀珠說,“見識過真正的絕色,再看此花,頓覺索然無味。”
季檀珠想了想,又說:“李姐姐所言非虛,确實擔得起‘月下美人’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