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釣魚
第23章 釣魚
季檀珠尚在病中。
系統給的藥雖然可以阻斷痛感, 卻不能真正意義上改變身體機能。
虛弱感讓季檀珠渾身酸軟無力,暫時不能爬牆去找崔奉初。
隔着門縫,季檀珠見牆頭的蝴蝶飛了三日。
等她終于恢複得差不多了, 卻沒有立刻去找他。
說到底, 崔奉初只是一個在游戲裏的男人罷了, 季檀珠賞閱過的游戲千千萬,興致起來可以圍着他們氪金砸錢,挖空心思攻略他們。
一旦有了其他更有意思的事,也可以把這些人往一旁放一放。
譬如現在,季檀珠突然掃到她園中的池子。
與洛京的冬日不同, 安平整個冬季都只有刺骨寒風,風中無雪。
冬季除卻寂寥的樹和枯敗的草,還有靜若死水的池塘。
季檀珠在池水裏養了幾尾鯉魚。
它們并非是宮中尋芳園裏那種紅、白、黑相間交錯的胖錦鯉, 而是漁民自河中打撈上來的普通鯉魚。
灰黑色的鱗片, 矯健的尾巴,一放入水中就會游得飛快,人抱着它, 一不留神就會被魚尾扇幾個大嘴巴子。
年紀和體型比一般街邊販賣的鯉魚還要大。
不親人、不溫順,有一種狡猾的敏捷感。
因為天氣嚴寒, 它們沉在湖底, 并不輕易露面。
長公主與靖安候也不知道季檀珠為什麽會養這種不通人性,且毫無觀賞價值的鯉魚。
季檀珠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買下來, 随便編了個理由回答他們:“養到院中做儲備糧, 哪天釣上來, 讓小廚房做紅燒魚吃。”
實在是個沒事找事的理由。
府中專為季檀珠研制的滋補菜式不勝枚舉, 她離開長寧宮時,怕她吃不慣外頭的口味, 太後甚至為她撥了宮中的廚子随行。
比鯉魚肉質鮮美的魚類也有很多,南方江河多,幾尾只能稱得上老當益壯的鯉魚,尋常是端不上她飯桌上的。
直至現在,她才想起這幾條生活安逸的老魚。
今日無風,季檀珠吩咐身側婢女:“去拿魚竿和餌料,我要釣魚。”
季檀珠坐在池邊,披着翠蘭狐裘,懷裏抱着長絨暖手抄,裏頭還塞了個湯婆子。
塞了塞披風,她把自己團成一團,夾着魚竿就這麽守杆待魚。
季檀珠知道老魚狡猾,所以特意吩咐人不用喂今日的魚食。
餓了,自然才容易上鈎。
不過魚的耐性還是太強,從晌午待到傍晚,魚竿終于有了動靜,
季檀珠一人拉不住,喊了兩個侍女一起收杆。
幾人合力,最終把一條貪嘴魚釣上岸。
曬了半日太陽,季檀珠渾身都懶洋洋的,指揮着她們把魚放入木桶中。
本想就這麽送到廚房,今晚加個菜,才想起來長公主與靖安候今晚有約,不回府中用晚膳。
“要不送到咱院中的小廚房?”
季檀珠餘光掃到那面與崔奉初相鄰的牆,抄手直着腦袋若有所思。
她想到了鯉魚的食補功效。
蝴蝶風筝已經不知所蹤。
片刻之後,季檀珠拒絕了這個提議:“不,你從府中後院出去,悄悄送到隔壁,讓一個叫陳默的過來,就說是有人送給他家公子補身體用的。”
囑咐完,她回房間補覺。
興許是這幾日睡得多,白日裏又在湖邊迷糊了一陣,她今夜并未一覺睡到天明。
此時夜深,冬夜寒冷,連蟲鳴都沒有,只有風過枝頭殘葉的零星沙沙聲。
負責在外間守夜的侍女也睡着了。
季檀珠睜着眼,翻來覆去了半個時辰,最終穿戴好衣物,蹑手蹑腳離開寝室。
她熟門熟路摸到牆邊,翻牆、落地、收線一氣呵成。
如她預料中一般,崔奉初書房還亮着燈。
不僅如此,自她第二次越牆,就發現院中通往書房的路上,多了幾個石砌底座的落地燈徹夜亮着。
院中的路和沿途草地也被翻新修葺過。
子時人靜,崔奉初這裏卻像是随時在這裏等候季檀珠,無論她在什麽時候造訪,院中總有一盞燈為她照亮前往
季檀珠大搖大擺來到書房,象征性敲了三下門,然後聽到了一聲巨大的重物落地聲,還有少年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接着是重物落地和紙張掀動的聲音。
隔着門板,聽不真切。
這片嘈雜中,唯有腳步聲離季檀珠越來越近,越來越真切。
片刻後,崔奉初打開門。
季檀珠剛想邁步走進來,他卻像是回到了兩人剛認識的那段時間,還沒等季檀珠湊近,就趕緊屏住呼吸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本無意對他做些什麽的季檀珠有些不滿。
在她心裏,這裏面所有的男人都是一道程序,再美的皮囊都是為了取悅她而存在。
偶爾傲嬌是情趣,但老是拿喬做派就是不識趣了。
更何況,先動小心思勾引她的不是正崔奉初嗎?
她在病中無聊,某日曾拿起風筝端詳,突然發現從崔奉初那裏取來的新風筝,和從前那只壞掉的風筝有多處做工相同之處。
甚至,連作畫風格都極為相似。
據她所知,古代的顏料可不好買,季檀珠就叫人順着這條線索去查。
游戲設定并未完全遵循某個真實朝代背景,但整個安平也只有一家順帶販賣顏料的鋪子。
鋪子裏的畫師一番仔細辨認,确定這上面的顏料并非他店中所售。
回來傳話的小丫鬟是這麽說的:“畫師說,這兩只風筝的顏料一致,不過應當是私人特制。有些顏色稀罕,需用特殊的礦石研磨成粉,再佐以剔除雜色、沉澱、過濾等多項繁瑣技藝才能得出一點,費時費力,尋常人家是用不起的。”
再接着往下查,他們就找到了當日售賣風筝的匠人,可卻怎麽都找不到。
問周圍的攤主,無人知曉那小商販的來歷。
再問城中會制作風筝的手工匠人,他們也記不得那人。
不過倒有意外之喜。
有人指出,這風筝的斷裂處是故意為之,斷裂口設計的巧妙,只在一處骨架那裏用了易折損的細枝條,若不是刻意,也說不過去。
如果這一切是崔奉初所做,那就說得通了。
風筝的損壞是他故意為之。
應當說,從他知曉季檀珠身份開始,就步步為營想要接近她。
季檀珠并不在意他有什麽目的,也不在意他是想要貪圖自己什麽。
因為她這具身體本就沒有多少日子可活。
可她不能忍受崔奉初這般避她如蛇蠍。
季檀珠今夜過來是想哄一哄他,再給他個臺階下,現在看來也沒必要了。
“崔郎這是沒耐心等我,另尋了高枝,想要和我劃清界限了?看來今夜是我自作多情了。”t
季檀珠皮笑肉不笑,擡腳就要離開:“我生平不愛與人糾纏,從來都喜歡好聚好散。若崔公子不願與我來往,直說便是,在下這就告辭。”
說完,她從袖中取出一塊東西,仍在他胸口
崔奉初手忙腳亂接着,發現是一枚成色極好的玉佩。
不過應該沒怎麽用過,不像是經人時常佩戴把玩的樣子。
“不過你長得挺和我心意,這東西,就當成是你前幾日取悅我歡心的勞苦費。”
這一招殺傷力和侮辱性都極大。
崔奉初一個深閨世家公子,十幾年來遵循家規,守身如玉,季檀珠不僅拿東西砸他,言語間還把他與外頭那些不正經的男子相提并論。
如若是別人這麽做,崔奉初要麽與之決裂,要麽一頭撞死。
可連日不眠不休的等待和苦熬讓他這會兒神智都不太清明。
崔奉初眼前發昏,尾椎骨和頭頂兩點向心口彙合,一陣陣發麻發癢,餘浪刺激着他伸手挽留。
“別走!”崔奉初握住她的手腕,立刻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墨水弄髒你。”
季檀珠這才收腳,回頭看向他。
定睛一看,她才發現崔奉初的眼眶都熬紅了,眼底布滿了血絲。
往日,崔奉初不屑于學那些名士們簪花敷粉,可今夜,他還是敷了粉。
連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香。
是她曾無意間提起過的,比較偏愛的桂香和蘭香。
從頭發絲到腳上穿的鞋,無一不是按照她曾誇過的方式精心打理。
唯有白衣,被潑了一大片墨色。
不過崔奉初生得清秀,身姿挺拔端正,跑過來的步伐雖急,卻依舊不見狼狽。
方才離得遠,這身衣服乍一看,像是衣料上刻意設計出來的潑墨樣式。
這會兒仔細聞,還能聞到細膩馥郁的墨香。
季檀珠的心稍稍軟了幾分,終于收斂起那幅讓崔奉初看了心髒狂跳,頭腦不安的假笑。
崔奉初年過十七,身高出挑,此刻卻低下頭,扯着季檀珠的衣袖,繼續解釋道:“檀珠,你都知道了對不對,都是我的錯,不要不理我。”
崔奉初雙眼幹澀,眼下原本平滑細白的肌膚發青,紅血絲爬上眼白,應該是多日沒休息好所致。
他一直在等她。
因緊盯着季檀珠,不舍得眨眼,崔奉初的淚很快就被逼了出來。
挂在眼眶邊,搖搖欲墜。
這些瑕疵不僅沒有影響他的風姿,反倒多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季檀珠的氣已消下去大半,她本身就不甚在意,見他這副模樣,心裏只有四個大字。
我見猶憐。
不過季檀珠覺得男人千萬不能慣着,有必要給崔奉初長個記性,于是問他:“哪錯了?”
崔奉初喉結滾動,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滿心算計,設法接近檀珠。”
“引你犯險,不顧長公主之意,私下與我來往。”
“最後一個,也是奉初最大過錯,便是不甘你我今生緣分就此斷裂,郡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卻在發覺郡主無意求任何回報後,不知廉恥,強求郡主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