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凜冬
第22章 凜冬
季檀珠果真有些猶豫。
倒不是因為別的緣故,而是因為她這人根本不會繡花。
她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就是知道自己肯定要辜負對方的期待。
眼見着崔奉初眼中的光亮一點點暗淡下去,期待褪卻,他還為季檀珠找補。
“沒關系,郡主若是覺得為難,奉初絕不強求。”
季檀珠咬咬牙,剛想硬着頭皮答應下來,腦內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一個更合适的辦法。
“騎馬!”季檀珠說,“我教你騎馬射箭不就好了。”
其實崔奉初會騎射,只是不精于此道。
現在季檀珠主動提出,他自然不會拒絕。
“其他的我不敢保證,但我騎射技術還算可以,教你綽綽有餘。”
崔奉初看着她眉飛色舞,難掩得意的模樣,也不禁被她的情緒感染,重新煥發笑容。
“好。”崔奉初剛答應下來,似乎想起什麽,問季檀珠:“只是長公主實在不喜崔氏子弟,若是她知曉你我之間的事,會不會覺得,是奉初蓄意挑釁?”
崔奉初姿态謙遜,寬和溫厚。
季檀珠覺得,若崔奉初不是崔家兒郎,便是出身微末,以他的氣度和才情,也定會讓長公主另眼相待。
但有時候,季檀珠又覺得崔奉初這人怪怪的。
譬如現在,他說這段話,便讓季檀珠無端生出一種微妙感情。
他讓季檀珠有一種面對經典問題的即視感。
千古難題之你媽和我你選誰。
季檀珠選擇中立。
“這個嘛……你說的也有可能發生。”
見季檀珠言辭模糊,态度暧昧,崔奉初心道糟糕,責怪自己太過心急。
他不想讓季檀珠覺得自己咄咄逼人,于是不動聲色又把話接了回去。
“郡主何時有時間教導奉初?如果需要我做些什麽準備,盡可以提出來。”
季檀珠也不願意繼續剛剛的話題,兩人很自然就把此事遮掩過去。
沉吟片刻,季檀珠回答他:“每月初一、十五如何?到時候我們風筝為信,若是你看到風筝升起,就去城南的那片草地等我。”
崔奉初沒有異議。
月亮西沉,季檀珠估摸着時間不早了,便起身告辭,翻過一道牆,回了自己居住的院落中。
她躺在床上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天才,既能推進攻略任務,還能趁機溜出長公主府透氣。
游戲會為玩家與攻略角色盡可能創造便利。
是以,季檀珠很快就找到機會,每月溜出去兩次,與崔奉初一同到城外。
崔奉初學什麽都很快,唯獨在騎射方面遲遲不見長進。
季檀珠挖空心思教他,可他仍舊進步緩慢。
沒過幾次,甚至連原先會的技巧都給忘光了。
如此這般,饒是季檀珠也品出不對勁。
在崔奉初又一次預備射箭之時,季檀珠在他身後靜靜端詳。
姿勢正确,發力點正确,連風也異常懂事,沒有在此刻掀起叛亂,擾動箭矢軌跡。
可偏偏,這麽漂亮的箭發出後,最終只驚到了林間埋頭苦吃的野兔和在樹上看熱鬧的鳥雀。
箭下空無一物,季檀珠沉默半晌,聯想到她與少年崔奉初的初次相遇,最終還是沒忍住調出系統界面。
她有一個一直憋在心底的疑問,必須在此刻得到答案。
“系統,你說這個崔奉初,他是不是虛?”
遺憾的是,本次負責回答她的并不是381147-149114。
不能理解她意思的人機系統聽到季檀珠話中的關鍵字,立即開始檢索。
“已根據玩家大人的指示,檢索到相關文章《男人虛的六種表現》、《什麽食物可以治療男人虛》、《深夜秘事:男人的寶藏》…”
聽到越來越離譜的标題,季檀珠幹脆關掉頁面。
她牽着缰繩,有些嚴肅的對崔奉初說:“你對我有什麽意見嗎?還是說,我根本沒有為人師表的天賦。”
崔奉初緊了緊護腕,疑惑回首:“檀珠何出此言?”
他姿态随意,回答季檀珠任何問題前,必先看她
這幾個月的相處,讓他們在不知不覺間熟絡起來,崔奉初也不再拘謹,偶爾也會同她開玩笑。
季檀珠這次卻不是說着玩,而是真心困惑。
“你明明能夠射中那只野兔,為何放過它?”
崔奉初抿了抿唇,難得生了點小脾氣。
“你不知道?你當真不知道?”
他定定望向季檀珠,少女聞聲與他對視,兩人在馬背上相顧無言。
“我應該知道嗎?”季檀珠詢問。
崔奉初被她的直白反噎,喉間塞着一團酸澀委屈。
“那你覺得,我為何裝傻作癡?”崔奉初說,“不過是因為不舍得。”
季檀珠笑嘻嘻嘴欠道:“怎麽,你信佛啊?”
她知道這是為什麽,崔奉初為人內斂含蓄,可望向她的眼神直白而熱切。
每每季檀珠憑借直覺與崔奉初對視,他都會是先錯開視線的那個人。
季檀珠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不可能察覺不到崔奉初對她的好感。
可現在并不是主線情節,崔奉初再怎麽老成,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少年。
季檀珠接受是現代社會思想,無法讓她無視法律道德,對一個未成年人下手。
崔奉初這人,看似是純情世t家子,實則深谙得寸進尺的手段。
敢退讓一寸,他就敢逼近一尺。
若季檀珠不糊弄過去,崔奉初明日就敢壯着膽子請媒人去長公主面前讨嫌。
季檀珠故意扭曲他話中的隐晦含義,繼續說:“你要是不舍得打兔子,我們就不獵兔子,只縱馬觀景也是雅事。”
崔奉初面色鐵青,道“你覺得我是不舍得殺兔子?”
崔奉初磨蹭着,不肯讓季檀珠看到自己的進步,就是怕學得太快,季檀珠教幾次,便沒有理由過來尋他。
怎麽在她眼中,自己卻是這般無情。
崔奉初留下一句:“你以為這世上的人,都是木頭腦袋嗎?”
說罷,他騎馬而去,留給季檀珠一個決絕的單薄背影。
崔奉初一向溫柔體貼,還是第一次給季檀珠耍小脾氣。
季檀珠覺得稀罕。
不怪她玩心起,崔奉初此人雖不是迂腐的小古板,卻也總是端着身份,不輕易顯露真情實感。
永遠端方持重,永遠帶着恰到好處的客套與疏離。
與人相處時,崔奉初身上總有一種難以觸摸的邊界。
看似咫尺之距,實則如有弱水之隔。
現在他對季檀珠愛搭不理,院子裏卻仍舊不設防。
季檀珠閑來無事,就會去找他聊天,信口胡謅些無傷大雅的話逗他,試圖用這種方式進一步了解崔奉初。
這次不得了,崔奉初一連半月都沒主動與季檀珠說話。
季檀珠還在想用什麽方式哄他,又被冬日裏寒風打倒。
此前她用了系統裏的丸藥作弊,所有因病産生的疼痛會通通被她感官屏蔽。
正因如此,這場病來勢洶洶,爆發的毫無征兆。
季檀珠這才是真的有心無力,別說找崔奉初解釋,就算是下床走一段路都苦難。
連續卧床五日,她于一片混沌中找到些許清明。
經府中醫師把脈,季檀珠終于有機會下床,她被攙扶着到門口透氣。
因為不宜見風,她只能透過縫隙看門外的院落冬景。
枝葉已枯,百花凋零。
而這灰色世界唯一的亮彩,穿過牆壁,在天空中升起。
有一只彩色蝴蝶穿過隔閡,孤零零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