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深夜的海邊很可怖,除了海浪在不知疲倦地翻滾低吟,四處都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而且路燈也沒亮,漆黑一片,只有遠處燈塔散發着微茫的光。
這個地方很适合作案殺人,柳時序不合時宜地開了一句玩笑,膽小的東浩吓得躲到遲航邊上。
“要是夏天來的話,一定不是這副景象,你看那邊一排,其實都是酒吧哦,夏天的時候可熱鬧了,通宵都有人喝酒吃飯。”
過了一會兒,東浩才從遲航身後鑽出來,指了指前面一片黑暗的地方。
遲航笑了下,“嗯,夏天在海邊吹涼風才舒服,可惜我來的不是時候。”
東浩說:“航哥,你有空常來玩嘛,上海離濟州島很近吧。”
遲航說:“是蠻近的,不過不一定抽得出空。”
東浩說:“你來的話,我請你去吃海邊的大排檔!”
遲航說:“好,來的話一定找你。”
柳時序停下來,轉過頭來對他們說:“就在這裏放煙花吧。”
三個人齊齊開着手電筒,在地上擺好帶過來的煙花,柳時序拿出打火機,示意他們兩個人往後靠一點,自己則往前一步,動作熟練地點火。
火苗在煙花的芯蕊上游弋,很快便像打通了筋脈似的,噗嗤一聲,一束束煙花向上騰蹿而出,四散開來,像通了電的滿天星,漆黑的夜色一下子就被點燃了。
柳時序站得很近,火花濺到他的身上,遲航跑過去,拉着他一路往後退。
“本來覺得太冷了不該大半夜來吹西北風,現在覺得一切都值得。”遲航喘着氣。
柳時序朝遲航望去,他揚起的下巴有點削瘦,側臉呈現一條漂亮的弧線,星碎的光芒撒在他的臉上,照得他溫柔又俊逸。柳時序下意識地尋找他眼睛下方的淚痣,發現自己站的角度壓根兒看不到,于是他悄悄挪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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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人這麽容易就能滿足,柳時序想。
東浩又大聲喊他們:“許個新年願望吧!”
焰火往夜空的深處蹿躍,此刻單調的海浪聲被煙花的喧鬧聲掩蓋,這個夜晚終于渲染新年的生氣。
三個人圍着煙花筒站着,東浩說許願吧,然後他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近乎虔誠地默默許下新年的願望。
遲航望向黑洞洞的大海,一時竟也不知道自己的新年願望有什麽。遲航很久沒有祈求和許願了,從某個時刻開始,他就不再相信祈求可以得到。
他出神地望着大海,想辨別大海的濤聲,直到柳時序扯了扯他的袖子,“喂,你怎麽許願不閉眼?”
遲航笑了笑,“是不是該回去了?很晚了。”
柳時序:“你的作息一點不像年輕人。上次去夜店,為什麽一個人偷偷溜走了?該不會是太困了吧。”
遲航聳聳肩,“年紀大了。”
東浩冒出來,“航哥你幾歲?”
遲航說:“過完年三十一了。”
東浩驚呼:“哥,不會吧,我以為你只比我大兩歲。”
柳時序拍了拍他的腦袋:“你挺會說話的。”
東浩一路咋咋呼呼,為安靜的深夜添了不少生趣。
第二天,柳時序很早就醒了。夜裏下了一場小雪,窗外的屋檐瓦楞上都覆着薄薄的一層雪,他打開房門,果然金毛已經趴在門口等他。看見門開的聲響,它立馬站起來,歡快地轉了一圈,然後跑到柳時序邊上,蹭着他的褲腿。
柳時序其實很喜歡狗狗,從小就想養,但是李敏真狗毛過敏,他一直未能如願。他蹲下來撫摸金毛柔軟的毛發,“露露,走吧。”
這只狗的名字叫露露,奶奶說因為它是白露那天被自己領養的,于是就給它起名露露。柳時序第一次聽到的時候笑了出來,因為它明明是一只公狗。
自從柳時序在這裏住下來之後,遛狗的工作便從羅大叔身上解放出來。柳時序樂意之至,他本就無所事事,遛狗成了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刻。
他拉着露露繞着民宿附近的居民區跑了五公裏,回來的時候撞見出門的遲航。
“這麽早,去哪兒呢?” 柳時序擦了擦額頭的薄汗。
遲航往後躲了一步,“去漢拿山。”
柳時序拽着露露的狗繩,把它往後拉,“去爬山?”
遲航說:“那倒不是,漢拿山那麽高,我可爬不動。”
“因為年紀大了?”柳時序閃着促狹的笑,跟人熟了之後,他就這樣。
遲航也笑了一下,倒是沒怎麽介意他拿自己開玩笑,好脾氣地解釋:“大年初一,登高看一看。”
柳時序反而拿這樣的人沒轍,他改變了去睡回籠覺的主意,“你等我五分鐘,我跟你一起去。”說完,也不等對方回答,飛速地跑回自己的房間洗漱換衣服。
五分鐘後,他出現在門口,遲航還站在那裏等他,他松了一口氣。
“我們怎麽去?” 柳時序問他。
“三百米外有公交車,可以開到1100高地。” 遲航說。
他們朝公交車站走過去,發現那裏已經站了不少人,似乎都在等同一班公交車。
公交車來得很慢,在寒風中等待成了一種折磨,候車的人有些焦躁地朝公交車開來的方向頻頻眺望。
遲航戴上耳機,準備聽會兒音樂,柳時序則雙手插兜,盯着從天空中慢慢飄墜下來的雪花。
他們兩個人個子高挑,模樣又俊俏,一個穿着昂貴的駝色羊毛大衣,一個戴着褐色的針織帽,站在一起便成了一道靓麗的風景線。候車人的視線在遠方的期盼和近處的兩個男人身上切換。
二十分鐘後,公交車終于姍姍來遲,大家一窩蜂地往上擠,遲航他們上去的時候已經沒有位置了,只好扶着手環擠在中間。
車子往往1100高地上開,一路都是向上的斜坡,車子因為地面的積雪開得小心翼翼,但是仍然免不了颠破。遲航多次被晃得倒在柳時序的懷裏,呈現出一種偎依的親密姿态,他有些不好意思,仰起頭跟他說抱歉。
柳時序倒是一點不介意,眨眨眼,眼神似乎一直聚焦在他臉上的某個點上。
遲航感到皮膚的溫度一點點上升,在變紅之前移開了視線。
好不容易到站了,下車之後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入眼是浩瀚的雲海和滿身積雪的霧凇,整個世界都是純淨的白色,連帶着身處其間的人心都變得聖潔起來。
有一只鹿的雕像矗立在一旁的巨石上,石雕上刻着‘白鹿像’三個漢字,白鹿渾身裹滿厚雪,昂首挺胸,豎着高傲的鹿角,直視天幕。游客們一臉虔誠地擡頭仰視着它。遲航也不例外,但他不知道自己仰起頭的側臉又一次吸引了柳時序的視線。
他的帽子柔軟服帖,襯得他的臉更尖了,他的睫毛很長,鼻子直挺又精致,嘴唇薄薄的,沒有一點血色,似乎還有點幹。雪花落下來,輕輕飄到他的臉上,然後又消失不見了。
柳時序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口幹舌在,然後氣惱地抓了抓頭發,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這樣的男人吸引。
他身邊朋友很多,但他從未對一個男生有超乎友情之外的興趣,可是仔細一想,他對女生似乎也沒有真正的興趣。難道他喜歡同性?只是過去一直沒有人激起自己這方面的興趣?在高貴的白鹿腳下,柳時序的心情有點慌亂。
他生活在紐約,對男男女女、女女男男的事情當然早就見怪不怪,自己也是LGBTQ群體的支持者,只是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喜歡男生,而且還對一個才沒見過幾面的游客産生興趣。
他甩了甩頭,心想,一定是自己太寂寞了,才會在這個鬼地方對一個男人動了心思。
一個陌生女生輕輕朝他打招呼,臉上洋溢着某種令人不解的興奮,“帥哥,那位是你男朋友吧?”
柳時序一頭霧水。
“我看你盯着他的模樣好癡情啊,我偷偷給你拍了照,想送給你。”
女生翻出手機裏的照片給他看,柳時序看見畫面中的自己,簡直想要鑽地洞。他暗罵了一句,自己到底在幹嘛。
這時遲航朝自己看過來,柳時序很怕女生要把這照片給他看,連忙心虛地說,“謝謝,你能發我嗎?”
女生開開心心地把照片轉給他然後又跑去看雪了。
遲航遠遠看到柳時序和女生似乎在交換手機號碼,感慨柳時序這只花蝴蝶,飛到海拔那麽高的地方也要沾花惹草。他的心情莫名冷了下來,“我要去便利店買點喝的,你去嗎?”
柳時序不敢再看他,眼神直視前方的便利店,長腿一邁,先他一步往前走了。
兩個人都還沒吃早飯,他們在便利店買了咖啡和面包,遲航在一個賣手串的貨架邊站了很久。貨架上賣的是在附近寺廟開過光的手串,看上去質地一般,是游客喜歡的小玩意兒。
柳時序見他拿起一個手串看了一會兒又放回去了。
“不買一個?”
遲航說:“算了,買回去好像也就放進櫃子裏,過幾年又會丢掉。”
柳時序心想,這些東西本來都是便宜貨,戴着玩玩,高興一兩下就好,何必想那麽多。
遲航拿着咖啡往外走,站在便利店的游廊上看遠方連綿不絕的白色山巒,柳時序則悄悄折回便利店內,拿起貨架上的手鏈去櫃臺結賬。
“您好,兩串十萬韓元。”
柳時序麻利地付錢,迅速地把手鏈塞到自己的大衣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