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下山之後他們原想找個地方吃飯,不料因為大年初一的緣故,每個餐廳門口都挂着‘本日暫停營業’的牌子。
他們走了很久,終于在一家炸雞連鎖店前看到了希望。
“歡迎光臨。”服務員不情不願地扯出一個标準的笑容,想必大過年上班一定很堵心。
他們在落地窗前坐下,點了兩份炸雞,一份原味,一份甜辣醬味。柳時序點了啤酒,遲航則自覺選了無糖可樂。
柳時序的人生觀是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今朝有酒今朝醉。意識到喜歡遲航這件事情,他最初也很震驚,但是現在決定順從本心。所以下山的時候,他就做了一個決定。就像傅君柏說的,既然濟州島那麽無聊,還不如自己找點樂子。
嘗試一件從未做過的事情,是他們圖新鮮的紐約人常常會幹的事。
迄今為止,他還未和一個男生談過戀愛,何妨不借機嘗試下?他知道自己在女人眼裏的魅力,也常常吸引男人的目光,但面對遲航這種似乎豎着重重圍牆的人,他一時還沒想到可以吸引對方的方法。最關鍵的一點是,對方喜歡男的嗎?
柳時序決定聊聊天試探試探,因此他顯得比任何一次的相處都健談,他有那種本領,可以讓自己收放自如,适應任何一種社交場合。
“這是一家網紅炸雞店,沒想到今天一個人也沒有。” 柳時序開口說。
“嗯,這裏大年初一好冷清啊,似乎人類一夜之間都消失了。”
“韓國人今天會祭祖,早上應該都在家待着。” 柳時序說。
遲航想起來,柳時序還有一半韓國血統,“所以你一般是跟中國親戚吃年夜飯,然後第二天早上又跟韓國親戚一起喝年糕湯嗎?”
柳時序笑起來,露出那種标準萬人迷的微笑:“bingo,你對韓國的文化蠻了解的嘛,真的是第一次來韓國?”
遲航果真被他的笑容分了神,頓了一下才說:“是韓國文化輸出太厲害,韓劇韓國電影看得多而已。”
炸雞很快被端上來,熱氣騰騰,金黃酥脆,看一眼就令人食欲大開。柳時序率先夾了一塊炸雞放到遲航的碟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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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原味的更好吃。” 柳時序說。
遲航說了聲謝謝,他很餓,所以也不怎麽矜持,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柳時序遞過來的炸雞。炸雞表皮酥脆,內裏柔軟,汁水飽滿,實在美味。美食帶來的幸福感在遲航心中騰騰升起。
“真好吃啊。” 遲航吃完一塊炸雞,滿足地喟嘆,“聽說世界上只有兩種炸雞,韓國的炸雞和其他國家的。”
柳時序也吃得津津有味,聞言莞爾一笑,比起美食,眼下他對對面的男人更感興趣。
“這裏的炸雞果然名不虛傳,不過比不上你昨天做的紅燒肉和八寶鴨,” 柳時序不遺餘力地誇獎遲航的廚藝,“你是怎麽學會做那麽複雜的菜的?”
遲航本想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想想又覺得沒必要跟剛認識的朋友賣慘,于是輕描淡寫地說:“小時候愛看大人做菜,看多了就學會了。”
這話也沒錯,不過八寶鴨這種考驗廚藝的菜普通的家庭主婦是做不出來的。小時候爸媽忙得不着家,總讓他去伯伯開的餐館吃飯,他不好意思白吃,有空就會去後廚幫忙,這些菜都是伯伯耐心地教給他的。
柳時序說:“我媽媽也是上海人,我在紐約的上海親戚也有一大群人,他們吃飯的口味偏甜,即便來美國那麽多年,還是改不了做菜加很多糖的偏好。”
遲航說:“嗯,蘇滬的喜歡吃甜食。”
“那你試試這個甜辣味的炸雞。” 柳時序把炸雞往他那邊一推。
遲航叉了一塊雞肉,雞肉表面裹了一層黏稠濃厚的甜辣味醬汁,味道不錯,不過沒有剛才原味炸雞讓味蕾那麽驚豔。
柳時序喝着啤酒,好奇地問:“航哥,你做什麽工作呀?”
柳時序的這一聲“哥”讓遲航猝不及防,手中的叉子一偏,滑到了盤子邊緣,他說:“你幾歲呀,怎麽也喊我哥?”
柳時序眨眨眼,“我23。”
遲航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原以為這人跟自己差不多大!他這一聲“哥”當之無愧。
柳時序說:“哥,你看着比我還小,沒想到比我大8歲。”
聽完這話,遲航也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憂。不過柳時序這一聲“哥”叫得是越來越順口了。
“你大學畢業了嗎?”
“剛畢業。”
“什麽專業呀?”
柳時序說:“經濟學。”
遲航說:“這個專業就業面很廣。”
柳時序自嘲地說:“确實,都能勝任濟州島民宿的前臺工作。”
遲航忍不住笑出來,“聽說你只是來幫幫忙過渡一下吧?”
“嗯。哥,你還沒說呢,你是做什麽的。”
遲航言簡意赅:“碼農。”
柳時序說:“你這個就業面才廣吧。”
遲航說:“确實,畢竟哪裏都需要搬磚的。”
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我以為你是搞藝術的,美術、攝影這種方向。”
遲航說:“你說的兩個都是我的愛好。”
“那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紐約的,那裏玩藝術的人特別多,也會遇見很多意想不到的非常有趣的人類。”
遲航啜了一口冰可樂,被他勾起了興趣:“比如?”
柳時序托着下巴,若有所思,“hmmm,比如……有段時間只要天氣不錯,我每天都會去中央公園晨跑。有一次,我突然發現常常跑的那條路上多了一個支着畫架畫畫的人,那個人很年輕,五官周正,不過樣子很邋遢,每天幾乎都穿同一件衣服,我懷疑他很可能是個落魄的畫家。跑步其實挺無聊的,所以每次路過的時候我都會朝他多看幾眼,看看這人有沒有什麽變化。但他似乎從未留意過我,每次我看他的時候,他的目光都落在畫板上,我們連一點眼神交流都沒有。”
“有天,我狀态不好,跑到一半就有些喘,于是我停下來,想順便跟那個畫畫的人打個招呼。他看到我走近,眼神有點慌,還迅速地把畫板蓋起來。我心想,這人真小氣,連看一眼都不行。”
“我說‘你好,老兄’。他腼腆地朝我笑笑。‘你畫的什麽?’,他擡起手擋在畫板上,似乎擔心我會掀開蓋子似的,老天,我可不會做這種逾矩的行為。‘胡亂塗鴉,還不能見人。’ 我問他為什麽在這裏畫畫。那個季節天氣已經變暖,但是新枝還沒抽出來,周圍的環境并不美妙。他卻說這裏風景不錯,所以喜歡上這兒畫畫。我一臉無語,覺得他可能有戒心,所以沒說一句實話。我便說自己每天在這裏跑步都看到他,時間久了感覺像個老熟人,所以才過來打聲招呼的。他聽完這話似乎還蠻開心的,說畫完之後再請我看。我說那有點遺憾,接下去我要去倫敦待幾個月,不一定能看到他的成果。他聽完之後,臉上難掩失望,然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白紙,拿着鉛筆在上面寫了一個地址,說如果今年夏天在紐約的話,有空可以去那裏看畫。”
“我接過來,看了一眼地址,不是我熟悉的街道,我不确信自己夏天會在哪兒,但确信自己不會去那個地方,但出于禮貌我還是把紙片塞進了口袋,然後離開了。”
“後面好幾天我忙得不可開交,連晨跑的時間都沒有,不過走之前還是又去跑了一次,然後發現那個邋遢的畫家也不在了。”
“去了倫敦之後,我就把這件事情徹底忘掉了。回來的時候,紐約已經是夏天。有一天,一個沒事就成天看畫展的朋友打電話給我,問我是不是跟xxx在一起了。我一頭霧水,這個名字我聽都沒聽過,問她xxx是誰?她也迷茫了,然後發了一個地址,讓我去那裏跟她彙合。”
“我開車過去,發現那一帶是紐約新興的藝術社區,有很多畫廊,當紅畫家的畫作也會在那裏賣。朋友發給我的地址也是一個畫廊,門口很多人在排隊,似乎是那條街上最火的。我走到門口,便被朋友拽了進去。她盯着我的臉,似乎想從我身上扒出什麽秘密。我走進去之後才明白她的舉止為什麽如此怪異。成面成面的牆上挂着好幾十副畫,畫的內容都是同一個人跑步的側影。”
遲航說:“都是你吧?”
“嗯,我當時很震驚,那個畫展的名字很直白,叫日益喜歡。”
遲航笑起來:“原來你說的是自己的戀愛史。”
柳時序連忙撇清:“不不,我很快就離開了畫廊。說實話,我有些自戀,但看到四面牆上都是我自己,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當然我也不會大煞風景地追究什麽肖像權,權當一個朋友送我的禮物了。所以你看紐約那些搞藝術的人是不是很有趣,表達愛意的方式也真是很特別。”
遲航慢慢啜着可樂,“确實蠻有意思的。你們紐約的人是不是對LGBTQ的接受度也很高,現在還會有父母反對同性婚姻嗎?” 遲航發誓,他完全是出于對社會學的興趣問的。
柳時序心跳了一下,這人怎麽問到自己想問他的點上去了,簡直是老天爺開眼!
柳時序說:“大部分人是支持的,但也有人反對,尤其一些傳統族裔,還是比較保守的。你們中國呢?”
遲航說:“公開支持的人很少,除非是特別開明的家長,大部分家庭都秉承着傳宗接代的思想。”
“那你呢,你對同性戀什麽态度?” 其實他想問,你是不是同性戀。
遲航說:“我覺得任何一種愛都值得尊重。”
柳時序心裏在搖旗吶喊,太好了,他竟然一點也不排斥,絕對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