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柳時序穿着很低調,只是一件簡單的白色亞麻襯衫和及膝的卡其褲,但他身上有一種很張揚的帥氣,一走進咖啡館,便收獲了許多客人的注目禮。
他眼中只有遲航,目光裏面有一種霸道的占有欲。看到他的眼神,不用多加揣測,就能得出他和遲航的關系。
親密、不可分離、排他。
名草有主了,觀衆遺憾地挪開視線。
柳時序自然地坐在遲航的邊上,“我來早了嗎?”
“還行,喝完咖啡,時間也差不多了。” 遲航說,“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公司的同事,夏塵寧。”
柳時序朝他點點頭。
“這位是我在濟州島的朋友,柳時序。”
夏塵寧也朝他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
“你午飯吃了沒?” 柳時序問。
“還沒,不過也不是很餓,天氣太熱了,沒什麽胃口。” 遲航用吸管攪動着咖啡裏的冰塊,“你渴不渴啊?要不要給你點杯咖啡?”
“你的給我喝一口吧。” 柳時序自然而然地低頭湊到他手裏的吸管上。
“味道還不錯,不過比你做的差遠了。” 柳時序托着下巴看他。
他們兩個人的交談很自然,沒有任何親昵的接觸,但是舉手投足之間流露着綿綢到化不開的親密感,他們對視的眼神甚至可以拉絲,甜膩到令人窒息。
夏塵寧感覺呼吸困難,他再也坐不住了,有些慌亂地站起來,“不好意思,突然收到一個臨時的工作要趕。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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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你注意安全。” 遲航說。
夏塵寧離開之後,柳時序松了口氣,“這下他不會再纏着你了。” 然後忍不住又捏了捏遲航的臉,“做的很好,下次遇到這種事情,記得第一時間找男朋友。”
遲航呼了口氣:“你剛才演得太過了,要是他再多待一會兒兒,我都要笑場了。”
柳時序說:“我是真情流露,等下,你剛才一直以為我是在演戲?”
遲航心想,完蛋,又要讓柳時序破碎了:“不是,我知道你是本色演繹,只是有些感情不為外人道,暴露太多了……”
柳時序把他圈在懷裏,“好吧,饒了你,現在沒什麽人,我可以暴露一下了吧?”
遲航投降般地看了他一眼,主動把嘴唇湊過去,柳時序知道遲航害羞,在外面這麽主動估計也是抱着社死的心情,于是很體貼地只是克制親了一口,嘟囔道:“一早上沒看到你,迫不及待就想見到你。這下可算滿足了。”
遲航每次見到他還是‘咚咚咚’地小鹿亂撞,對他說的情話更是毫無招架之力,在臉燒起來之前,他拉着他站起來,“走吧,要開始入場了。”
美術館入口已經排起了長隊,很多人還是特意從首爾飛過來的。門票确實難買,有人抱怨從黃牛那邊花了天價。也不知道柳時序花了多少錢,遲航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在大師的藝術面前問這麽俗氣的問題了,他拽了拽他的衣角。
“怎麽了?”
“謝謝。”遲航說。
柳時序會意,朝他莞爾一笑。
保羅·高更是十九世紀法國著名的後印象派畫家,與梵高和塞尚齊名,他原本是一個證券經紀人,34歲的時候放棄中産生活改行做了全職畫家,在法國西北部風景優美的布列塔尼鄉下開始探索自己的創作風格,後來又只身前往法國的殖民地塔希提島,在一個叫做瑪泰亞的農村租了一個房子開始作畫,當地原始野蠻的生活、自然淳樸的異域風情給了他無限靈感,他享譽盛名的幾幅畫作都是在那裏完成的。
遲航流連在高更的自然風景畫中,這些濃郁的、極具個人風格的色彩搭配令他沉醉。高更逃離都市,遠離文明,千裏迢迢來到荒蠻的塔西提島,希望尋找一片大自然的淨土,他畢生都在追求原始的、淳樸的美。這種對美的追求仿佛是一種來自命運的召令,讓他毫不猶豫地抛棄妻子和五個孩子,抛棄安穩舒适、體面又富饒的巴黎生活。
命運的召令。
有多少人能聽到這種呼喚,并願意追随一生。
他的召令是什麽呢?遲航閉上眼,在一百年前的畫作面前,尋找着內心的聲音。
他們在這裏待了四個小時,要不是參觀時間有限制,遲航恨不得在這裏過夜。走出美術館,正是夕陽緩緩下沉的時刻,不遠處的草地和海面都鑲了一層金邊,自然風光美不勝收。
遲航朝柳時序投去感激的目光,一個并不癡迷于繪畫的人,願意花一下午的時間陪他看展,而且沒有露出一絲困倦的表情,只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繞着那些畫一遍一遍地轉,他對他的愛意又翻倍了。
柳時序看着他淚眼汪汪的樣子,像是讨食的小貓,“你中午都沒吃東西,餓壞了吧?”
“還好,精神糧食把我喂飽了。” 遲航舔了舔幹燥的嘴角,其實确實有點餓了。
“二樓有個餐廳,我訂了晚餐,先去吃飯吧。”
遲航被柳時序的細心體貼征服了,“你對我真好。”
柳時序摸了摸他的下颌:“因為你值得被疼愛。來,親一個。”
柳時序以為遲航只會蜻蜓點水意思一下,沒想到迎接他的是一個法式濕吻,柳時序欣喜若狂,他的小貓難得如此主動,便配合地交纏追逐,過了一會兒才喊了停:“寶貝,先吃飯,再吃我好不好?”
晚餐精致可口,他們吃得很滿足,吃完飯後遲航提議去邊上的棧道上走一走,吹吹晚風,柳時序當然樂意之至。
“上次說的宣傳畫,我還沒畫呢,明天我去民宿畫畫,怎麽樣?”
“太好了,看完大畫家的畫是不是來了很多靈感?”
“嗯,手指蠢蠢欲動,想要畫畫的欲望特別強烈。”
“你是什麽時候學得畫?”
“其實我沒有正兒八經學過,因為非常喜歡畫畫,上美術課的時候特別用心,所以美術老師也格外關照我,經常會開小竈指點一二。哥哥去世後的頭幾年我特別消沉,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畫室和圖書館就是我常去的地方。畫畫可以承載很多感情的。”
“那怎麽沒有專業學畫,而是去學了計算機,最後做了程序員?”
遲航苦笑:“大家都說畫畫沒有錢途,出來之後找不到工作。要是哥哥還在的話,或許我還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哥哥走了之後,父母便把所有責任和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我本來就心裏有愧,也不想讓他們再失望,所以一直都循規蹈矩的生活,努力學習,考名牌大學,去大公司上班。”
柳時序有些憐惜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如果不做程序員,你最想做什麽事情?”
遲航想了想,“理想就是不做任何事,在地球上流浪。”
柳時序笑了下:“環球旅行?”
“倒也不是,環球旅行聽上去是一種中産階級的生活方式,背後是高昂的酒旅成本,還有一種打卡式的功利性,旅行過後,還是要回歸生活,該賺錢賺錢,該養娃養娃。我只想漫無目的地漂泊,感受世間的差異與參差、美好與醜陋,用攝像機或者畫筆記錄一些美妙的瞬間。遇到喜歡的地方就生活一段時間,遇到不喜歡的地方就離開。”
“永遠在路上,原來你想做個浪子呀。” 柳時序說。
“這麽說來,好像是個浪子沒錯兒。”
“那靠什麽生活?柴米油鹽之類的東西呢?”
“這是個好問題。任何一種生活方式都離不開柴米油鹽,不論我把物欲降到多麽低,不論我過多麽儉樸的生活,最後還是逃不開它們。當理想碰到現實的阻力,普通人的話,總是不得不做一些妥協,差別只是在于理想多一點,還是現實多一點。” 遲航沉思着,“你看過月亮與六便士吧?”
“以前讀過,這個故事的原型似乎就是保羅·高更。”
“嗯,高更就是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很多偉大的藝術家都是。我在想,如果我有他們的才華,一定也願意放棄一切,竭力發揮命運的饋贈。但是後來想了想,大部分人面臨的困境是,你要先有所選擇,才有資格看到答案。”
“而答案是不确定的,你可能是個天才,也可能是個庸才。”柳時序說。
“是的,這樣很多人就猶豫了,然後半推半就地生活,平衡理想與現實,最後陷入掙紮的痛苦中。現實主義者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那些理想主義者已經撸起袖子幹活了。”
“聽得出來,你更欣賞理想主義者。”柳時序說。
“嗯,我欣賞那些義無反顧從心生活的人。他們擁有我沒有的勇氣和信念。” 遲航嘆了口氣。
“以前或許你沒有機會成為理想主義者,不代表之後也沒有啊。那句話怎麽說來,Better late than never。” 柳時序鼓勵着他。
遲航有些感動地握緊了他的手,側着臉對他說:“從沒指望可以跟別人讨論這個,也沒想到我的男朋友這麽懂我。”
柳時序跟他對視着,眉眼彎彎:“只要你記得流浪的時候帶上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