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粉紅海(3)
第32章 粉紅海(3)
單獨下來?
齊沅有些不解,他看了一眼王東桌上的電子鐘,離他們被召喚去宴會廳的時間還早,等把王東的物品全搬去隔壁房間,還有充足的時間前往負一層和謝臨彙合。
去聽一聽他獲得的情報,交流一下,順便……親眼确認一下他的狀态。
【初始用戶QY520: 行,給我十分鐘。】
齊沅和謝臨發消息的時候,陸準并沒有再繼續湊在他身邊盯屏幕。陸準雖然自視甚高,說話也沖,卻也不是喜歡窺探他人隐私的人。
“謝臨怎麽說?”他兩手拖着王東的兩只行李箱,站在玄關問道。
“讓我下去負一層一趟。”齊沅彎腰抱起王東的雙肩包,“研究一下炸彈怎麽解決。”
“行吧,我就不去湊熱鬧了。”陸準點點頭,拉開房門往外走,“你自己小心點吧,準S級的魇境不可能把謝臨怎麽樣,但是你這身板就很難說了。要是再炸一次船,小心你人直接沒了。”
齊沅明白他嘴上說的難聽,實際上卻是在暗戳戳關心自己——魇境的循環乍一看重置了所有事物,但先前他們經歷的一切所損耗的精神卻是實打實的。
他跟着陸準的腳步來到走廊,無奈笑笑:“我會小心。這段時間你可以試着和宋以辭聯絡一下?”
“他是我隊友,我要是能聯絡還用你提醒?”陸準沒好氣地“啧”了一聲,在306號房門前站定刷卡,推門走了進去。
“他把手環調成免打擾模式了。估計他攝影師的身份不方便私下行動,被盯得很緊,只能等宴會的時候找機會聯系了。”
“行。”齊沅點點頭,也走進房間,把兩個沉重的登山包放到沙發上,輕聲喘氣。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黴味,大概是很久沒有通風導致的。
雖然沒和宋以辭直接接觸過,但從他提供線索的速度和方式來看,是個較為穩重的人,獨自行動應該不會有問題。
“四眼田雞血條厚得很,壓根不需要管他,讓他自生自滅就行。”陸準把房裏的通風系統打開,朝他大手一揮:“剩下的東西我來搬,你去找謝臨吧,看看那炸彈到底怎麽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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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沅自然明白魇境裏的時間寶貴,沒有推辭,讓陸準注意一下各個乘客的行蹤後就帶着裝了水手服的袋子沿着員工樓梯下行至負一層。他本想到了再聯系謝臨問問他在哪個房間,卻沒想到剛下到底,就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在樓梯間側面站着。
镂空的樓梯臺階在謝臨臉上打出錯落的陰影,他的眼眸正好被籠在一塊暗色裏,沒有任何流光浮于他的瞳仁之上,顯得眸色格外幽深。
看到齊沅單薄的身影出現在樓梯上,他繃直的嘴角總算放松了些,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氣,像是終于放下心來的樣子。
下一秒,他弧度淩厲的內雙驀地揚起,瞪大眼睛——齊沅身上穿的并不是他此前匆匆見過幾眼的水手服,而是一身精巧修身的制服。
衣服各處都短了一節,肩部緊繃的布料甚至顯出完整的鎖骨輪廓,偏偏白襯衫的下擺被整齊收進寬度剛好的圍裙裏,腰胯線條流暢漂亮。
“不帶我去那個東西在的地方嗎?”
齊沅看謝臨站在原地沒有動,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人終于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朝負一層深處走,挺直的後背被燈光照出肩胛骨的輪廓。
“應急發電機室?”齊沅随着謝臨在負一層深處的一個房門口站定。
“裏面有郵輪的輔助動力裝置。”謝臨握住門把,言簡意赅,“負一層除了我,常駐一個機工長,他現在不在這。”
推開房門的一剎那,轟鳴聲如雷貫耳,齊沅捂住耳朵,看到昏暗的房間裏橫着一臺巨大的青色儀器,合抱粗的管道連接在較為方正的碩大機身上,發出的洪亮嗡鳴聲讓地面都隐隐震顫。
兩人都進入房內後,謝臨把房門反手關好,面色比一臉痛苦,精致五官幾乎皺在一起的齊沅要鎮定許多。
難道他帶了耳塞?
齊沅偷摸擡眸朝他耳朵上看去,由于發帶的緣故,謝臨白皙的耳朵只被很少一部分鬓發遮擋,也因此齊沅清楚地發現那人的耳朵上空無一物。
“或許你還記得你是個淨魂師。”謝臨打開手電光,兀自向着發電機走去,沒有因為齊沅被吵得發怵就等他的意思,只留下混在噪音裏的泠冽聲線,“靈力不止可以用作靈視。”
原來如此!
齊沅恍然大悟,連忙運轉體內的靈力往耳朵彙聚,如今他對于靈力的操控可謂是爐火純青,很快就順利用靈力形成厚厚的屏障,把耳朵護在其中。
“炸彈在應急發電機的正下方,有兩個。”謝臨走到青綠色的巨大儀器旁微微彎腰,瘦長的手指隔空朝儀器底部輕點。
齊沅聞言也走過去,小心翼翼蹲下用手電光照過去查看,果不其然在發電機綠色的機身和黑色底部框架中間镂空的地方看到兩個黑色的盒子,有小紅點閃爍在盒子表面,隐約能看到一些細長的管線。
看見炸彈真身的瞬間,齊沅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曾經讓他短暫失去聽覺,耳鳴不止的爆炸聲歷歷在目,他沒忍住腦補了一下如果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炸藥被引爆會是什麽下場,并成功被自己豐富的想象力吓得一哆嗦。
謝臨已經直起身子,平靜地垂眸看着他,齊沅雖然一顆心懸在嗓子眼,也不好意思顯得太緊張,然而不斷聳動的喉結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思。
問題來了。
齊沅仰頭朝他扯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謝臨,你會拆炸彈嗎?”
謝臨搖頭。
齊沅莞爾一笑:“我想也是。”而後,他的笑容随着聲音變得有些虛弱。
此刻,他無比希望自己能夠被某死神小學生附體,但他顯然沒有,所以只能從嘴裏吐出幹澀的幾個字眼。
“我也不會。”
發動機殘留的轟鳴多少能掩蓋一些齊沅此時的尴尬,他對于情景類的破魇終究還停留在紙上談兵的階段,雖然他還算聰明,人也理智,但終歸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考慮問題難免有出纰漏的時候。
他只想着找到炸彈就行,卻沒思考過要如何解決炸彈帶來的隐患。
他抖着手摸上炸彈盒子的邊緣,冰涼的觸感傳來,炸彈盒竟是被特殊工具牢牢釘死在了牆面上,絲毫沒有拆卸下來的可能。
齊沅感到指尖冰冷的溫度逐漸傳入心髒,第一次,他在魇境裏有些束手無策。
他沒有把手指從炸彈的黑色外殼上移開,試圖通過些許冷意讓自己的大腦冷靜下來,竟真的從冷硬觸感中悟出一點剛才沒意識到的信息。
“炸彈看上去是遙控的。”他緩緩說道,“盒面上沒有類似水銀裝置的東西,除非被人操控引爆,應該不會忽然爆炸。”
而且即使不拆,我也不會讓它爆炸。謝臨看着齊沅回歸冷靜的面容,還是沒把心中所想說出來,只是問道:“那個固定方式也不太尋常。有什麽想法麽?”
齊沅再次探頭朝炸彈盒看了一眼,說道:“這樣釘死在發電機底盤的固定方式,一看就是早有準備且熟悉船艙構造的人的手法,不像是才上船的人能做到的。”
“船員的嫌疑更大。”謝臨直截了當替他總結。
齊沅點點頭站起來,在昏暗的光線下和謝臨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想不到他和謝臨的思路還挺契合。
“一會兒宴會的時候,得多關注一下船員們的動态。”齊沅垂眸思索,再次看向謝臨:“宴會當時跳閘了一次,是人為的還是……?”
“還不清楚。”謝臨說,“當時機工長讓我上來通知情況,總閘間我沒進去過。”
“如果跳閘是人為導致的,目前已知當時不在宴會廳裏的人有正在駕駛郵輪的二副陳順哲,未露面的神秘女主播,以及本來就在負一層的機工們。”
“負一層只有我和機工長。”謝臨挑眉,聲音不再是一貫的冷淡,尾音拖得很長:“停電之後,我去了宴會廳,不過之前就不好說了。”
這個時候,他竟然開起玩笑來了。
齊沅被他忽然間的幽默搞得忍俊不禁:“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倒是差點漏算了你這個重大嫌疑人。”
兩人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些微笑意。小小的玩笑一開,此前緊張嚴肅的氛圍有所舒緩,齊沅看了一眼時間,離十一點整點還有一些時間,正好夠他換身衣服,重新回歸初級海員的精神面貌。
從負一樓的樓梯往上走就是宴會廳,齊沅看了看一直挂在手臂上的編織袋,覺得還是現在就把衣服換完比較穩妥。
那麽問題來了,難道要當着謝臨的面換衣服?
雖然這裏本就是他的“地盤”——齊沅偷瞄了一眼謝臨,那人正垂眸盯着炸彈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眼中隐隐有藍色的浮光閃過。看着他一貫沒什麽表情的臉,齊沅忽然覺得自己多慮了。
兩個大男人而已,且不說這裏沒什麽亮光,就算真看到自己換衣服什麽的,以謝臨的性子,估計連眼皮都不會擡一下。
這麽想着,他朝謝臨低聲說了一句“我換個衣服”就快步走到角落裏,垂頭解襯衫的扣子。
他那句話說的急,背景又有發電機的幹擾音,謝臨只聽到“衣服”二字,就看到齊沅往角落一站,手拉住了襯衫的前襟。
謝臨的視線剛從炸彈上收回,一時半會兒竟沒能理解他在幹什麽,兩人手上的手電光随着手臂的擺動在屋裏橫沖直撞地照,肉眼可見的光柱來回閃爍間,他一擡眸,看到齊沅已經把襯衣的扣子全部解開,将襯衫從身上脫了下來。
齊沅背對着謝臨,所以在謝臨還沒來得及回避的時候,視野裏首先出現的是他單薄的肩頸,影影綽綽的手電光照亮他頸側的細小絨毛。
謝臨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
齊沅并沒有意識到身後人異樣的目光,彎腰把襯衫疊好放回收納袋,青年清瘦分明的脊柱線條和聳起的蝴蝶骨清晰落入謝臨眼底,最上面的幾塊頸椎骨因為彎曲的身體突兀浮現在後頸,看上去似乎能刺破他薄而細膩的肌膚。
像是被那片瓷白的顏色晃了眼,謝臨幾近狼狽地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餘光瞥見齊沅已經套上了水手服的上衣開始脫圍裙。
齊沅換衣服的動作十分迅速,他白花花的,線條優美的長腿只在謝臨的餘光裏出現了十秒鐘左右,很快水手服的褲子被他套上,不再有大片冷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謝臨也得以把從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側過去的臉轉回來。
齊沅正垂頭系着腰帶,發電機室忽然“啪”地一下亮堂了起來,門口傳來一道粗犷的聲音,口音有些微妙。
“小謝,尼在裏面嗎?”
齊沅對這聲音完全不敏感,但謝臨反應卻足夠迅速,他一把拉過齊沅的手腕把他連人帶袋子整個塞進發電機和牆壁間的空隙裏,自己則前跨一步擋在他的面前。
發電機室的大門應聲打開,厚重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
“我在。”謝臨隔着一臺發電機和來人對話,聲線平穩鎮定,“備用發電機剛剛故障了,我在修。”
“備用發點機古障了?”那道像是外國友人的聲音聽上去吃了一驚,離他們越來越近了:“尼怎莫不跟我碩,嚴重嗎?”
“不是什麽大毛病,現在又好了。”謝臨回答。
想不到謝臨說起假話來這麽鎮定。齊沅熄了手電光,從謝臨和發電機之間的縫隙屏息看過去,望見一個亞麻色頭發的洋人男子,他頭戴安全帽,大腹便便,渾圓的腰上挂着一溜修理工具。
他應該就是謝臨所說的機工長了。
他來的突然,齊沅的腰帶還沒完全扣好,正單手提着褲子,身上的水手服領巾也沒系,本就寬松的領口大敞着,幾乎露了半邊肩膀在外面,模樣像是在拍攝雜志的時候才會硬凹的那種造型,要多浪有多浪。
“下次可補能一個人修啊,很為險的!”機工長一臉擔憂地接近謝臨,但後者臉上的表情可以用氣定神閑來形容,随着機工長的接近暗暗調整身體角度,始終把蜷着身子的齊沅嚴嚴實實擋在後面。
“知道了。”謝臨颔首,但洋人工頭卻忽然湊到他面前,他沒有防備,皺着眉頭下意識後退一步,然後發現後腰抵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尼不用沃幫忙?”
“不用。之前你讓我提醒你,動力室有儀器要微調。”謝臨說着,悄無聲息地放下了抵着牆的左手,手腕蹭到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他指尖顫動了一下,卻像是沒意識到齊沅在身後一樣,手繼續自然下墜,輕輕蹭過齊沅的臉。
齊沅在愣神中感到他冰涼的指尖劃過自己的臉頰,又游移到耳邊,無意識勾了一下他的耳垂。
還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齊只覺得被他帶着涼意的指腹蹭過的地方泛起一陣火辣辣的熱流,仿佛謝臨的手指上沾了什麽魔法藥水,在他臉側劃過的每一筆都留下了刻印似的,讓他差點要驚呼出聲。
他用手背抵着嘴詫異地擡眼看去,謝臨已經把手收回身側,背影是始終如一的高大挺拔,肩寬腰窄,脖頸線條修長,頸側泛着可疑的淺粉色。
好在這洋人工頭明顯是個心思單純的家夥,被謝臨三言兩語就糊弄過去,離開了發電機室,兩人終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呼,總算走了……”齊沅終于站身起來,長舒一口氣,低頭看到自己不太雅觀的造型,忙不疊重新整理儀表,并沒有打算主動提起剛才那令人尴尬的小小烏龍。
謝臨的目光不着痕跡地從他裸露的肩膀上流連而過,垂眸看着他把寬大的水手服衣領整理好,系上領巾。
“宴會的準備工作要開始了。”齊沅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五分鐘就是十一點整,便準備動身上樓。
走出發電室時,他側頭詢問謝臨:“你留在這裏還是跟我上去?”
“我盯總閘間。”謝臨回答。
“也好。”齊沅點頭,“如果這次依然會停電,那惡作劇應該也會發生——不過這回不能再貿然揭穿,得換個方法找到犯人。”
“你會有辦法。”謝臨在樓梯間停下腳步,深邃的雙眸猶如沉靜夜空般定定看着他。
“嗯。”兩人沒了在前一個魇境裏初見時劍拔弩張的氛圍,齊沅對眼前人報以微笑,“我大概想到對策了。”
再次來到宴會廳後的一切都和上一次沒什麽區別,齊沅在會場和陸準碰面,把廚師陶磊準備的精美菜肴端上桌面,在見到跟着女記者一起到場,端着攝像機的宋以辭後,齊沅塞給陸準一張小紙條。
“把這個傳給宋以辭。”齊沅在陸準身側耳語,“這次我們按兵不動,守株待兔。”
中午的宴會和之前一樣在12點準時開始,老船長孔國明上臺致辭宣告着午宴的正式開始,這一次齊沅和陸準并沒有先行離開,而是在一旁靜靜站着,注視着場上衆人。
人們舉着酒杯互相閑聊,觥籌交錯間,玻璃杯在頂部吊燈的照射下映出衆位乘客和海員些微變形的笑臉。
也就是在這樣熱鬧溫馨的氛圍裏,在會場時鐘緩緩轉動到十二點半的時候,場內的所有光源都驟然黯淡下去,場面再次陷入一片混亂。
不知過去了多少分鐘,一片黑暗中,齊沅感到被人攥住了手腕。
熟悉的冷檀香味混在酒氣裏傳入他的鼻腔,耳邊傳來低沉的輕語。
“進總閘室的人,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