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粉紅海(2)

第31章 粉紅海(2)

“齊沅?這是第一天上工,快起床!”

恍惚中,霍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齊沅猛地睜大眼睛,撐手從床上彈了起來。耳鳴聲在腦中回蕩,他感到一陣眩暈。

“哎喲,吓我一跳。”霍光後退幾步,“做噩夢了?”

“沒。”齊沅垂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小房間,自己的名牌依舊放在小桌子上,水手服也好端端在衣架上挂着,一切場景和剛入魇時如出一轍。

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大概三秒,齊沅的大腦空白一片。他很快調整好自己的狀态,朝正一臉擔憂的同事笑笑:“你先去吧,我換個衣服就走。”

霍光走後,齊沅屈膝坐在板床上陷入沉思。

他本該随着近在咫尺的爆炸,和謝臨一起被卷入海水之中才對……謝臨!

他連忙打開手環,點擊通訊欄,一條消息恰好發過來。

【LINN:你怎麽樣?】

齊沅長舒一口氣,他手還有點抖,又想着快些回複,就找了個表情包發過去。

【初始用戶QY520:[貓貓敬禮.jpg]】

他不知道的是,在這艘航船底部房間的角落裏,某個正一臉煩躁在儀器旁撣去身上煤灰的大佬,因為他随手點的一個表情愣住幾秒,勾起了唇角。

【LINN:那就行。】

【初始用戶QY520:[貓貓探頭.jpg]】

【初始用戶QY520 :你呢?沒受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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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N:沒,在工作。】

齊沅想到他那身出乎意料的工裝服,微微一笑,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

【初始用戶QY520 :我們這是在魇境裏陷入循環了嗎?剛才同事還和我說這是第一天上工】

【LINN:嗯,時間線被重置了。】

【初始用戶QY520 :我們需要更多的情報。目前能夠得知的信息只有船體會爆炸進水,那樣突然的爆炸是不是代表負一層被人安了炸彈?】

【LINN:不排除這種可能。】

【LINN:我來找。】

齊沅愣了一下,對謝臨直接了當的配合感到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釋然了——如今暫時無法找到魇主并直接斬殺其身上的邪魄,而謝臨自然不會放任自己在魇境裏無所事事,袖手旁觀。

【初始用戶QY520 :好,我一會兒上工也向船員們打聽打聽情報】

打完最後一個字,齊沅忽然倒吸一口涼氣——按時間來說,他好像早就該上工了!

齊沅按照記憶中的路線一口氣跑到頂層甲板上直喘氣的時候,時間仍然超過了五點。

“小夥子挺能啊?第一天上工就遲到。”

煙草味順着海風飄來,曾安叼着半截煙蒂在二層甲板上抱臂看着他,面色不善。

“非常抱歉,第一天出海我太緊張了,在房間裏一不留神沒注意時間。”齊沅真誠地直視他的眼睛,乖巧颔首,“我保證不會有下次。”

經過上次的循環,他已經摸清了這位大副直來直去的性格,此時應對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處變不驚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并沒有找任何借口。

“還算老實。”曾安點點頭,把煙頭按滅,“來了就快點開工吧。”

之後的一個多小時,齊沅重複着和上次一樣的對甲板的清理和保養工作,他注意到,從二層甲板往上看去能看見駕駛室,除此之外,三層前側甲板區域沒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

如果謝臨真的在負一層發現了炸彈,那先前一次循壞應該是有人故意引爆炸彈,導致郵輪沉沒。選擇引爆炸彈的原因,是因為惡作劇被揭開亂了陣腳,還是……

齊沅用鏟刷把甲板尖端的海垢刷去,在心裏默默思索。

情景類魇境通常是由于魇主對某一個場景抱有很深的執念而産生的,而這樣的執念應該也是解開魇主心魔的關鍵。

目前的已知信息只有宋以辭提供的“銀月號沉沒事件”,而這正是魇境模拟的場景,魇境裏的這些人物正是當年在船上的人。

但是,銀月號在航行的日子裏具體發生過什麽,為什麽會沉沒?

宴會廳鏡子裏的血字,“大海會記住每個謊言”又代表什麽?

齊沅嘗試将目前的事件一一串聯并分析,卻感到眼前一片霧霭,毫無頭緒,就像丢失了最核心幾個齒輪的機器,只有邊緣零件擺在上面,并不能成功運轉。

或許,之前看到血字時反應最激烈的那三個人可以當作突破口——偵探小說家楊柳,探險家王東,航海協會會長夫人李顏。

不過,直接找他們問話對于職位都很低的他們幾名淨魂師來說肯定不現實,得想個合适的手段來獲得那三人所掌握的信息。

現在而言,他們四人肯定不能在魇境裏随意輕舉妄動,因為他還無法判斷爆炸的緣由和時機,貿然行事的話,只會徒增讓船沉沒的概率。

想到剛醒來的那陣頭暈目眩和止不住的耳鳴,齊沅還是沒忍住瑟縮了一下,拿着水管的手緊了緊。

那麽近距離感受爆炸真的很不好受,他的身體才剛因為獲得了部分靈魄變得稍微好一些,可不想再在魇境裏吐血什麽的了。

有了上一次循環的經驗,早餐時,齊沅毅然決然地更改了晨間菜單——這一次,他換了炒飯和另外兩款面包享用,并且得出廚師陶磊做的炒飯比炒面好吃這一無人在意的結論。

七點半過後,乘客楊柳第一個步入餐廳,她依舊穿着黑色連衣裙,面容平靜。

照這個順序,之後應該是周必橫和李顏夫婦,再之後應該是喊着要換房間的王東。

等等,他想換房間——突破口似乎找到了!

齊沅眼前一亮,立刻借口上廁所躲進洗手間。

他在虛拟屏幕上點開聯絡列表,找到“世界最強淨魂師”,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躍動。

【初始用戶QY520:陸準,能看到消息嗎?】

【世界最強淨魂師:想不到最先和我聯系的人是你…我差點以為你已經歇菜了】

【初始用戶QY520:說正事。王東喊你們換房間了嗎?】

【世界最強淨魂師:還沒。如果和上次一樣,應該過五分鐘就會來煩我了…】

【初始用戶QY520 :這次別拒絕,等早餐後我找機會和你一起替他換房】

【世界第一淨魂師:?你想幹什麽】

【初始用戶QY520 :我們可以趁機搜尋他房間裏有關三年前粉海之旅的信息】

【世界第一淨魂師:……有點意思】

【世界第一淨魂師:過會兒你等我消息】

決定了接下來的計劃後,齊沅沒有繼續在餐廳浪費時間,他很快來到後甲板,快速用靈力把各種儀器都排列整齊,線繩也都仔細捆好。

初級海員人手不多,個人的工作量屬實不小,事情做完他頭上已經起了一層薄汗,他走到後甲板的邊緣把手臂撐在欄杆上,想透透氣,卻被帶着涼意的海風吹得連打幾個噴嚏。

手環就在這時傳來細微的震動。

後甲板本就是很隐蔽的地方,并沒有別的室內區域和這裏聯通,但為了保險起見,齊沅還是謹慎地走到有大型器械遮擋的陰影裏才啓動手環。

【世界第一淨魂師:王東去吃飯了,304客房快來】

齊沅回複了一個ok,便壓低水手帽的帽檐,通過前甲板跑進客房走廊,在豪華海景房區域的門口見到了靠在牆邊的陸準。

“快點,我們只有半小時。”陸準看到齊沅一路小跑過來,立刻擡手扔給他一個扁扁的袋子,“你把這個換上我們再進去,裏面有攝像頭。”

齊沅打開收納袋,看見一套和陸準身上的服務員制服同款的襯衫,長褲加圍裙整齊疊在袋子裏。

“我和同事借的,我的備用套你估計嫌大。”陸準的語氣有些揶揄,“我看女裝的尺碼你穿正合适。”

齊沅對此沒什麽反應,聳聳肩就跑去洗手間換上了服務員制服,圍裙的腰圍差不太多,但他怎麽說也是成年男子的身高,襯衫的肩膀處很緊繃不說,寬松的褲腿也短上一大截,走起路來直漏風,讓他有些無奈。

陸準在走廊口站了幾分鐘很快等到了齊沅,他扯着嘴角就想先發制人嘲笑一波野小子的服務員制服造型,卻在看到他的時候愣了一下。

女碼的白襯衫在他身上服服帖帖,肩膀處布料繃得平直,顯出鎖骨尖的輪廓,袖口挽着露出一截纖細瓷白的小臂,窗外晨光照出的幾道模糊線條隐約勾勒出他細窄的腰。黑色圍裙下的褲腿短了一截,露出一點小腿,纖長腳踝上皮膚很薄,隐隐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

看到這一身服務員的古板裝束竟被他穿得休閑而不失優雅,陸準不懷好意的笑僵在嘴角,目光閃爍間,他不敢再看迎面走來的漂亮青年,只好低頭看了看自己同樣的裝束,竟忽然覺得這身簡陋的,還帶着圍裙的衣服沒那麽醜了。

304號房在海景房區域的中間位置,這艘船上的豪華海景房一共有六間,卻只有兩間住了人。一間是王東的304,另外一間則是那個神秘女主播所在的302,而這次他們要把王東的各類行李全部搬到走廊盡頭的306號房。

盡管看上去是個毛毛躁躁的男人,王東的房間卻并不算很亂,擺了電視的客廳幾乎沒放什麽東西,只有兩個碩大的登山包在沙發上。兩個軍綠色行李箱被打開放在大床和窗戶之間,除此之外,有一些零散的探險用工具被扔在卧室的角落。

陸準表示自己搜客廳,齊沅便優先前往卧室,他對着屋裏大大小小的物品閉眼說了聲抱歉,一切都是為了破魇服務,莫要怪罪他不太禮貌的翻找。

王東的兩個行李箱都是大而厚重的硬殼箱子,裏面塞的滿滿當當,要翻找起來不太容易,齊沅就先進入了卧室側面的衛生間。

衛生間的鏡子很大,完全覆蓋了整個洗手臺,臺面上放着剃須刀,開封的洗漱用品和一個被随意扯下的浴帽。

垃圾桶裏有一些彩色的小紙片,齊沅帶着清潔用手套把它們倒出來,在地上簡單拼湊了一下,發現是一張被撕碎的粉海之旅的宣傳單,仔細看的話,在“遠海的寶藏”一行,被人用藍色圓珠筆劃上了好幾道橫線,尤其是“寶藏”二字被劃得破破爛爛,邊上是兩個手寫字。

“陰謀”。

齊沅微微蹙眉,用手環拍了照,把紙片歸位。起身的時候起得有點猛,眼前又泛起一陣細細密密的黑,他手指抵住洗手臺垂頭在鏡子前站了一會兒,等到黑霧散得差不多了,一擡頭,赫然看見鏡子裏詭異可怖的景象——

透過敞開的衛生間門,海景房的大窗戶被從中開了一個大洞,窗戶所在的那一面牆被暗紅的血色沾染,血跡呈噴濺狀,從破碎的窗戶邊緣一直浸潤到牆角,靠窗的床側也濺上去不少,牆上還隐隐能看出幾個模糊血手印。潺潺的血流不斷往下淌,地板上都積了好大一灘,幾乎暈染了半個卧室,反射出卧室頂部白熾燈幽幽的冷光。

齊沅感到熟悉的邪惡氣息在瞬間将他萦繞,寒意順着皮膚透入骨骼,濃重的血腥味湧入鼻腔,呼吸之間,他的胸口又開始抽痛。鏡子裏,自己的肩膀在顫抖,但他沒有将視線從鏡子裏移開——雖然鏡子裏的景象讓他下意識感到頭皮發麻,但他不能放過這詭異現象的蛛絲馬跡。

因為其中隐藏着的,極有可能就是通往破魇的鑰匙。

鏡子裏的滿目血色持續了大約半分鐘才緩緩消失,齊沅閉上眼深深呼吸,垂在身側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痙攣。過了一會兒,徹骨的冷意逐漸從身上退卻,身上的痛感也幾乎消失,他趕忙快步從衛生間中離開,走到大窗邊半蹲身子,仔細觀察。

窗戶明亮潔淨,完好無損,甚至比普通的觀景窗厚上許多,上面連一絲細小的裂縫都看不到,只有一點小小的指印在上面,窗臺也很幹淨。

他把目光收回屋內,地上自然也沒有哪怕一點紅色,更別說他數秒前在鏡子裏看到的那樣多的血跡。

恐怕把一個人的血抽幹才能有那麽多的鮮血。

還有那個在鏡子裏看到的血手印……

齊沅直起身子,按照印象把自己的手在窗邊的牆面上比了一下,血手印的位置比他手自然垂下的高度要高上許多,大小應該也比他的手大上一號。

但總感覺有哪裏不對。

……是方向!

他盯着潔白無瑕的牆面,突然想起手印的一處異常。

在不久前的記憶裏,鏡子裏的血手印并不是正向的——而是五指朝下,倒着按上去的。

這不太合乎常理。

要怎樣才會在失血量如此之多的情況下,在那樣的高度倒着留下手印呢?

帶着這樣的問題,齊沅俯身開始檢查兩個軍綠色的行李箱。

箱子裏的東西以日常必備品,衣物,糧食和瓶裝水居多,他猜想應該是王東身為一個探險家的職業習慣。

一只行李箱的內夾層裏有一張舊照片,人臉模糊不清了,只能看出上面是一個很胖的男人抱着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小嬰兒,身邊站着一個女人。

看起來像是王東和父母的舊照。

以防萬一,齊沅還是把照片也拍攝下來,然後将行李箱裏的物品重新收納整齊,陸準的聲音正巧從客廳傳來。

“你那邊有什麽嗎?我找到一個探險日記,裏面記錄了他這八年的旅行路線,好像沒啥用。”

陸準帶着一本硬皮書出現在卧室門口,齊沅把拼好的宣傳單照片傳給陸準,接過他手中的書看了看,上面是一些行程記錄,從八年前開始就以航空、鐵路居多,粗略翻下來,竟然沒有一次是海上的行程。

“詛咒?這是王東寫上去的字嗎?”陸準指着照片上被劃掉的宣傳語。

“也許是。”齊沅想了想,說道:“但是最初鏡子的血字之謎如今已經被我們破解,這麽想的話,他們當年在船上經歷的怪事沒準都是人為的。”

但是,王東也說了,夜裏聽見有人敲窗戶……齊沅側頭朝玻璃上往外面看去,只能看見大片的粉色汪洋。

如果他聽到的敲門聲真的是從窗外傳來的,那就有點瘆人了。

人為的惡作劇能做到這種事情嗎?

想到這裏,齊沅覺得心裏一陣陣發毛。忍不住想起了兩次從鏡子裏看到的,一個比一個邪門的景象。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剛才在洗手間鏡子裏看到的景象和陸準大致複述了一遍。

“這麽邪乎?”陸準的眼神中帶上了幾分質疑,“我怎麽一次沒看到過,是不是你幹活太累出現幻覺了?你看你這臉白的就不太正常。”

齊沅搖了搖頭。

在剛才看見鏡中血色時,他很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源自邪魄的邪氣,足以證明剛才的場面并不是他自己的腦補。

兩人在一番搜查之後,終于在王東的房間開始正兒八經的整理,正要抱着一堆東西運往隔壁306房間的時候,齊沅的手環傳來一道震顫。

齊沅立刻放下東西點開虛拟屏。

【LINN:找到炸彈了。】

陸準湊到齊沅身邊,看到是謝臨的短信後大吃一驚:“假的吧,謝臨會在魇境裏主動給人發消息??”

他長長的眼尾揚起,聲音裏滿是不可置信:“我和他之前也出過幾次任務,包括這次,他從沒聯系過我!”

齊沅一門心思專注在謝臨帶來的情報上,沒顧得上理會陸準,只是垂眸在虛拟屏上快速打字。

【初始用戶QY520 :炸彈好拆嗎?】

【初始用戶QY520 :我們在搜客房,一會兒結束了可以找機會下來】

【初始用戶QY520 :[宣傳單.jpg][王東日志.jpg]】

“……”動力室的角落裏,謝臨的臉色在看到圖片以後很快沉下去——拿着日志的那雙手骨節突出,骨架很大,明顯不是齊沅的手。

照片底部,兩個人的襯衫下擺由于角度問題交疊在一起,四只皮鞋挨得很近,看起來像是齊沅很親密地和身邊人站在一起一樣。

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誰才是他的隊友?

謝臨伸手用指節蹭過左耳的銀色耳飾,抿着薄唇把原先在消息框裏打出的“不用拆,我能處理”全部删除了,按着虛拟屏的瘦長手指緊緊繃着,一臉不悅。

于是在304號海景房裏,齊沅盯着閃爍了将近一分鐘的“對方正在輸入”,想着寡言如謝臨能發出什麽長篇大論,卻最終看到一條異常簡短的消息。

【LINN:不好拆。】

三個字打這麽久?

齊沅疑惑地沖着聊天界面眨眨眼,緊接着,兩條也非常短的消息光速彈了出來。

【LINN:要你下來。】

【LINN:單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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