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粉紅海(11)
第40章 粉紅海(11)
難道是犯人?
齊沅小心往卧室的方向退後幾步,聽到門劃過地毯發出沉悶的簌簌聲,随即有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
不好!
齊沅下意識朝門口一看,先前被陸準的靈器擊碎的零星幾節鐵鏈還落在地毯上,他們兩人進來的急,誰也沒有去在意那些掉下來的鐵鏈,也沒想到在這種時候還會有人來。
果然,門口的腳步聲在鐵鏈和門碰撞的時候止住了,轉而漸行漸遠,腳步聲淩亂張皇。
“把房門鎖上,把情況告訴謝臨和宋以辭,一起盯人,看好客房區域。”
齊沅做出簡短的交代後就奪門而出,陸準的手懸在空中朝他伸了半截,他看着那道瞬間消失在門口的單薄人影愣了一秒,咬牙說道:“就知道使喚人。”,不情不願地點開手環虛拟屏。
齊沅在走廊上追趕離開不久的黑衣人,他跑得并不快,動作全然沒有之前襲擊楊柳時穩健,齊沅看着他歪歪斜斜跑到門口的背影,心下有了答案。
黑衣人氣喘籲籲跑到員工樓梯口再回頭的時候,身後那追趕的黑發青年已然不見了人影。
他長呼出一口氣,在一片昏黑裏摸索着扶手小心翼翼下至二樓,卻發現那漂亮青年竟神出鬼沒地再次出現在樓梯口,唇角還挂着一絲柔和的笑意。
面目被籠罩在樓梯間陰影裏的黑衣人呼吸明顯一滞,他狼狽地轉過身去想擋住自己的臉,但剛擡腳跨上臺階,身後就有幾張被折成菱形的鋒利紙片貼着他的臉頰滑過,像在黑夜中游走的白色精靈,在他臉上留下幾道淺淺的血口,最後整齊插落在離他不過半米的樓梯間隙中。
“別,別殺我!”
黑衣人發出驚呼,步伐不穩連連後退,跌坐在樓梯間的前幾級臺階上。他臉的一半暴露在二樓的燈光下,一半還淹沒在陰影裏,其中的驚恐和慌亂不再能匿影藏行,仿佛遇到索命的冤魂。
“您不用這麽慌張,我對您沒有惡意。”
青年面向黑衣人背光站着,他的臉上明明帶着溫和無害的笑意,淺琥珀色的眼瞳在暗處透出易碎的流光,卻讓癱坐在地上的黑衣人感到一陣又一陣近乎不寒而栗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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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向您請教一些事情……”漂亮青年勾着唇角蹲下來看着他,伸出細長白皙的手:“所以可以借用您一點時嗎?周必橫會長。”
周必橫在被他喊出名字後渾身顫抖了一下,他看看齊沅,又看看身後詭異的鋒利紙片,心下明白,眼前的青年看似在用商量的語氣,實際上的态度卻是強勢的,如果違抗,下次恐怕就不再是幾道小小的,微微發疼的血口子那麽簡單了。
縱使周必橫縱橫航海圈數十年,他也從未料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被一個小小的初級海員威脅,但此刻他确實別無選擇,只好悻悻嘆氣。
“好,我聽你的。”
·
“您這次來找妮可,是為了什麽?”
小小的船員休息室裏,齊沅給周必橫端上一杯咖啡,微燙的杯身把他的指腹染上一層淺紅,讓他整個人看上去不再是單調脆弱的冷白色,多了些溫度。
他從看到黑衣人歪斜跑步的背影時就明白,他絕不可能是早些時候攻擊楊柳的那個人,況且如果是兇手,他沒有必要在自己行兇後還只穿一件黑衣,毫無任何別的掩飾的出現在死者房間附近。
“可,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妮可出什麽事了?”
周必橫顫顫巍巍抖着手接過咖啡,聲音已經不像之前那麽幹澀,緩緩坐在椅子上。
齊沅抿了一口自己的咖啡,稍微有點苦,于是他起身去架子上找了兩包奶精,垂着眼睛說道:“關于妮可,我只能說,很抱歉。”
“難道她已經……”周必橫緊緊攥住咖啡杯,“這一切都太邪乎了。”
“她是怎麽死的?”他盯着咖啡晃蕩的液面看了一會兒,下意識問道。很明顯,身居高位,周圍無數人對他俯首稱臣的日子過得久了,他總是習慣于出聲發出疑問而不是回答。
“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齊沅的聲音冷了幾個度,其中淡漠疏離的意味更甚,把周必橫吓得又一個激靈。
“您為什麽要來找妮可?”
雖然心裏清楚他大概率并不是這一系列事件的主謀,齊沅仍然敏銳捕捉到了他和事件的關聯點,這也将是他們破魇的突破口。
“因,因為想來找她商量點事。”周必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杯身遮擋了他的神情。
果然答得含含糊糊。
齊沅嘆了口氣。這多年混跡官場的老狐貍就是不好對付,他厲聲問的幾句話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半天下來收獲的只是一句理所當然的廢話,看來他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真把自己當小孩耍。
“商量八年前銀星號沉沒的事,對嗎?”
“你,你怎麽知道?”周必橫臉上的恐懼再次浮現,手一抖,咖啡差點潑了自己滿身。
“這艘銀月號上的所有乘客都有畏懼海洋的症狀,他們都從沒來過甲板。很明顯,這是因為他們經歷過之前銀星號的沉沒。”
齊沅直視中年紳士躲閃的眼睛。
“但您和您夫人卻是來過甲板上看海的。因此,和妮可不同,當年的沉船事件,您并不在船上。但您确實和那起事件有關——當年正是航海協會做出的官方報道,稱由于疏散和救援工作十分成功,事件并沒有出現遇難者。”
“但實際上,并不是真的如此。”齊沅頓了頓,“八年前的銀星號上,有個沒能登上救生艇男孩被留在了大海裏。”
“……都被你說中了。那年的事,你都知道多少?”周必橫問,縱橫的眉宇間神色複雜。
齊沅搖了搖頭。
“您好像搞錯了。”他輕身開口,清淺聲線回蕩在小房間裏。
“在這裏,你并沒有一直提問的資格。”
強橫的靈力從他身上傾倒而出,這是他第一次在魇境裏對人施加這樣的壓力,雖然不是他特意為之,但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再拖延,對于這種欺軟怕硬的人,還是表現得強勢一些會更有效率。
周必橫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
他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年輕人一直以來對他态度溫和,使用尊稱,并不是因為他年紀尚輕,心思單純,不懂得對弱勢者施壓。
正如他清透如一汪湖水的眼睛,他其實什麽都知道。
只是他原本并不屑于那麽做而已。
“我說,我說……”感到後生可畏之餘,他憋着一張紅臉在齊沅強大靈力的壓迫下艱難吐字,“我……都告訴你。”
齊沅點頭,但也并不再微笑,只是淡漠地垂眸,漫不經心攪動手中加了奶的咖啡。
“正确的選擇,周會長。您試圖掩飾的部分越多,之後的處境就越危險。雖然我确實不是來找您麻煩的,但是午宴時的事情您也看到了,這艘船上确實有人想要尋仇。”
“當年銀星號沉沒驚動全國,我們最先收到一線傳來的案件報告。經過統計,遇難人員只有一個船上的小實習生,不是什麽大人物。”
周必橫像是完全被固定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陷入回憶。
“當時正好上面宣傳海難的正确應急疏散和救援,但此前的沉船案件都有不少傷亡,整個協會為此愁的焦頭爛額。我和妻子讨論了一下,她說這是天時地利人和,只遇難了一個人已經很好了,不如就此美化一下……把這起事件造就成一個完美結局,以此進行宣傳。”
“為了瞞下那個遇難者的事,我派人和所有獲救的人都聯系并确認了——我們原以為關于那個男孩的死會有一些需要封口的目擊者。但奇怪的是,當時并沒有人提到過看到有人墜海一類的事情,仿佛那個遇難者真的不存在。”
周必橫的聲音變得有些幹澀。
“我們就此結束了調查,并以航海協會的名義下了定論,開始宣傳這次完美的救援案例,卻忽然有位女主播號稱要爆料,經過徹查,她确實是當時海難的親歷者,名叫妮可。”
“所以你們找到她,通過一些手段威脅她,阻止她說出當年事情的真相,就只為了你們所謂的這個完美案件。”
齊沅喝了一口咖啡,悠悠說道:“現在你因為當年遇難男孩回魂的事情而感到驚恐,所以你去駕駛室找到船長他們以職位為由獲取乘客名單,發現曾經接觸過的妮可也在船上後,希望從她這裏獲得一些情報,或者讨論現在的情況,聊以慰藉。”
齊沅說着,又輕輕笑了:“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可惜你沒有料到妮可遭遇變故,來到門前又因為害怕屋裏的異樣而退卻了。”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周必橫震驚無比地望着齊沅。眼前的年輕人看似和當年的事件看上去沒有任何關系,卻又将一切信息都梳理的井井有條,并且在用一種絕對理智的角度去審視曾經的那個事件。
還有他詭異的身法和絕招——周必橫清楚知道,和柔弱外表不同,他是塊鐵板,卻仍沒能壓下心中的好奇。
“胸牌上寫着呢。”黑發青年聞言朝他禮貌微笑,細長手指指向自己從未遮遮掩掩的胸牌:“我的名字是齊沅。”
“如你所見,只是個小小的水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