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粉紅海(23)

第52章 粉紅海(23)

水流翻卷之中,船向孔國明狼狽匍匐的一側歪斜。

與此同時,謝臨插在孔國明手上的那把光刃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撞上一般,發出大幅度的顫動,上面金色的流光在雨霧裏簌簌顫動着,直晃人眼。

而後,紫黑色的霧氣在甲板護欄周圍湧現,有要将金色光刃吞沒之勢。

謝臨眸中極快閃過一抹藍色,他速度極快地拔出身側長刀,金光暴起之間,誰也沒看清他揮刀的過程,一輪彎月般的雪亮刀光已經極速朝護欄上方的空間斬去。

光刃接觸到那看似空無一物的空間的一瞬,竟是發出利刃割過皮肉,令人感到牙酸的吱呀聲,然後閃爍着點點星光消失在遠處的天際。

緊接着,一塊蜷曲成團的紫色觸手自空中驀地墜落,掉在孔國明身側發出黏膩濕滑的“咕叽”聲,末端透明的組織在劇烈扭動中逐漸變成紫色,細小的吸盤在觸手表面收縮着瘋狂開合。

遠處的海面上,自海底伸出的三根巨大觸手也終于顯出身型,不再透明。忽明忽暗的紫光在觸手上閃動,透過水霧直直映在所有人眼底。觸手的尖端有整齊切割的痕跡,正不斷往外冒着紫紅色的血。

大概是因為劇痛,三根觸手正在海面上淩亂地舞動,尖端的血肉處鼓起許多怪異可怖的小肉球,又在下個瞬間盡數炸開,露出一顆渾圓的,滿是血絲的碩大眼球來。

“果然是斯科莫德。”謝臨幽深的眼瞳緊緊盯着觸手末端血肉翻騰間吐出的那顆眼球。

“斯科莫德?”齊沅有些疑惑地重複。

“一種通過眼睛讓人看到心中最恐懼事物的高階邪獸。”

“不過,這麽大的章魚怪還是第一次見呢。”黑貓奧利閃現在他的肩頭活動起爪子,紫色豎瞳滴溜溜來回轉,不再像之前那般慵懶閑适而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最讨厭這些家夥。”黑貓說道:“長得像章魚,分泌很多粘液,被碰到的觸感又濕又滑,惡心死了。但為什麽A級魇境裏有這玩意?”

“它現在很弱。”謝臨銳利的目光穿過雨線直直鎖定海面之上肆意揮舞的三根巨大觸手,眼中閃過不以為意:“有點靈力的人都能抵禦,成不了大器。”

“你這麽說确實,這家夥周圍的邪氣濃度低的不正常,只是虛有其表。”黑貓的眼珠轉了轉,一個閃身來到齊沅肩頭,把他壓得肩膀一沉。

“小齊呀……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齊沅想起那些自粉海海底不斷上湧的紫紅色邪氣煙柱。

“它把力量分出去了。”齊沅對自己得出的結論也感到有些詫異,但是諸多事實擺在眼前,他只能給出這樣一個僅有的,唯一符合常理的解答。

“它用自己原本作為力量來源的邪氣,反過來滋養了這個魇境。”

但是一個以邪氣為力量本源的邪獸,又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聰明。”奧利的小爪子滿意地在他單薄的肩頭踩了踩,“這家夥選擇和魇主共生了。真罕見。”

共生……嗎。

齊沅的眼眸暗了暗。

他不露痕跡地偏頭,朝後甲板上方看過去,那裏什麽動靜也沒有。

那紫色觸手之上的眼球自出現之後就不斷發出嗡鳴,似乎是在尋找可以發出精神攻擊的對象,然而陸準和宋以辭身為八大家族的後繼者,靈力自然是充盈的,更不要提被稱為千年罕見的兩個靈力怪物。

它來回扭動了一陣子,并沒有發現露出破綻,可以攻擊的人,只得盤踞在孔國明上方的護欄之上,呈現一種守護的姿态。

“你現在不是透明的。”齊沅對那只眼球遙遙開口,“被孔國明看到也沒關系嗎?”

要知道,老船長現在只是因為疼痛而昏沉,并沒有真的陷入昏迷。

“你在幹什麽呀,齊沅!”陸準走到他身邊,對他的舉動頗為不滿,“邪獸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的——呃,至少斯科莫德這個階級的都聽不懂,對吧?”

他側過頭去找宋以辭的身影,想要求證,卻發現宋以辭并不在身邊。

“斯科莫德是S級中階的邪獸。”不知何時,宋以辭已經走到了後甲板中央靠後的瞭望塔上,俯身在塔頂的儀器上操作着什麽。

“按照教科書中給的解釋,S級邪獸都具有明确的自我意識和信息處理能力,只是除了S級上階及以上的等級,其他等級都不具有完整的語言系統。陸準,難怪你理論課老挂。”

他的聲音不算大,卻帶了點揶揄,在風雨聲中更顯得斷斷續續,聽得陸準直冒火,差點又要唔哩哇啦吼一通,但是他沒有——宋以辭按下了瞭望塔的照明設備開關,除去謝臨自帶的燦金色光芒,後甲板徹底陷入一片光明,瞭望塔背後客房的玻璃都被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沒事,反正我也不是在和…咳…斯科莫德說。”

因為斯科莫德的出現,代表着那個人已經來了。

齊沅彎腰咳了幾聲,他能感覺出自己的聲音帶上了一點鼻音,嗓子也一抽一抽的疼。一旦在風雨裏停留時間太長,他的身體就會出現這樣不妙的反饋,他深知長時間的拉鋸戰對自己不利,便趁情況還穩定的時候盡快開口。

“斯科莫德的存在确實影響了我之前的諸多判斷。”

“為什麽妮可本來是一種積極回避風險以求保全自己的态度,最終卻在房間裏自缢。”

齊沅看着那巨大的眼球。

“因為她看到了——王東晚上聽到的動靜也并不是幻覺,那是斯科莫德的觸手在敲擊他們的窗戶。只有妮可和王東的海景房有大窗戶,也就只有他們聽到了動靜并且看到了斯科莫德的眼睛。”

他擡手抹去額角滑落的水珠,忍着冷意帶來的不适,繼續說道:“斯科莫德的眼睛會讓人看到最為恐懼的東西,所以妮可精神崩潰後才會選擇自殺,而王東崩潰後則選擇逃離,并且在和船長的搏鬥中将他殺害。”

“至于為什麽我們這次循環會被重置回船員會議……”

瞭望塔上的遠光燈被打開後,齊沅在幾人的注視下慢慢往後甲板靠近船艙的小樓梯走,單薄的影子被投射在甲板上,遠遠看過去很狹長的一條。

“因為魇主在那裏第一次正面見到了作為船長的孔國明。那是他一直以來都無比憧憬的,有關父親的全部形象。”

齊沅說着,一步步往後甲板上方的小樓梯走。

“為什麽在海底,那個邪獸對謝臨的進攻沒有反擊的意思。”

他周身是被雪亮燈光照的晶瑩透亮,斜斜滑落的雨線,紙片在他周身旋轉翻飛,純粹的白在光線下格外顯眼。水手服的領子随着海風揚起,蓋住他尖細的下巴,他的眼睛從被風吹亂的劉海間露出,淺褐色的瞳孔印着飄搖的風雨和水汽,卻格外平靜。

“因為那個時候孔國明在跟王東肉搏,他想出手。”齊沅順着後甲板側面的弧度往王東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三層的海景房,窗外就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如果沒有我們之前在水底對它的幹擾,那麽在現實的肉搏中,死去的人将是王東。”

他從王東房間鏡子裏看到的預兆中,血跡從窗口的位置濺了滿屋,牆上有幾個倒着的血手印,那是王東的血。

窗玻璃上開了個大洞,碎玻璃散落在房間內。在現實中的銀月號事件裏,有什麽東西在王東和孔國明的搏鬥中亂入了。

恐怕孔國明把被迷暈的王東拖進他的客房後,王東因為極強的抗藥性提前醒來,令他始料未及,倉促間被王東奪去武器,占據主動地位,兩人因此纏鬥扭打在一起。

最終,孔國明因為年邁不敵年輕體壯的王東,被打暈過去,在王東想要用他的小刀給予最後一擊的時候,卻被斯科莫德自海底伸出的巨大觸手從窗外襲擊,洞穿了身體。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齊沅在預兆之中看到的畫面——王東被觸手擊穿,甩在了牆上,最後的掙紮之中,他在牆上留下了反過來的,指尖朝下的,無力的血手印。

“我想現實中銀月號發生複仇慘案的時候,他也感應到了自己父親的所在,只是可能并沒有勇氣去到船上與父親相認。”

齊沅來到小樓梯連通的高臺上,鼻音讓他的聲音多出幾分綿軟,聲線卻始終是清晰的。

“銀月號慘案的八年前,銀星號沉沒事件中那個被抛下,沒能登上救生艇的男孩并沒有死。”

“一只斯科莫德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和他發生了融合,把自己的生命力分給他,保住了他性命的同時,邪氣也在他體內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魇。”

“但自那之後,他并沒有選擇和父親團聚——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很顯然他只是默默守護着作為水手的父親,盡管是在離他數千米遠的海底。”

“銀月號上他幾次出手,都瞞過了父親,也許他只是想看着父親作為船長的英姿,卻并不明白為何自己心中的英雄在做一些讓自己不理解的事情,這樣的執着最終化為了如今的魇境。”

“所以現在,除了我們幾個淨魂師,他是唯一同時在魇境裏也在現實中存活着的人,也是一直在注視着魇境之中發生的一切,并且将父親的死一次又一次扭轉重來的人。”

說出這麽長一段話對齊沅的嗓子和身體都是很大的負擔,他說話的後半程都有些氣少無力,所幸其餘人都很安靜地在聆聽,斯科莫德也并沒有攻擊他的意思,只是在一旁守着撲倒在地的孔國明。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伸手輕輕打開後甲板小樓梯上方儲物室的門。

“吱呀”一聲,鐵門緩緩開啓,高大青年小麥色的皮膚被燈光照出灰白的顏色。

“我說的對嗎,孔輝?還是說,現在我更應該喊你……”

“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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