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繁星滿夜,月彎如弦。
微風吹散梧桐樹下的落葉,蕩起窗紗的一角,層雲湧動,一個腳步細碎的身影馱着背疲倦地邁入屋內。
“繪春姐姐,你在做什麽?”
繪春聞言吓了一跳,身體僵硬在原地,她推入木櫃的抽屜,轉身看向來人。
是入夏,她頓時松了口氣,繪春挺直了身板,低聲說道:“奶奶讓我給她收拾東西,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是。”
入夏是才來的丫鬟,雖不太熟悉這裏的人,可對孫氏身邊的繪春是識得的,且她們還是睡在同一間廂房的。她正要轉身離去,突然想起什麽,有回過頭來,讓才想要弓下腰去的繪春吓了一跳。
“怎麽了?”繪春皺着眉,面露不悅,她壓低了聲音,下意識瞥了眼東側裏屋的動靜,“奶奶已經睡下了,有什麽事等我回去再說。”
入夏聞言有些驚吓,她怯生生地移開目光看向東側裏屋,快速地點點頭離開了。
直到聽到一個微小的“咯吱”聲,繪春懸着的心總算才放下。
她深吸了口氣,渾身都放松下來。等到視線在黑暗中适應,她再次小心翼翼地拉出那層抽屜,不過這次只拉出一個足以把手伸進去的小縫。
繪春回頭再次确認四周無人,輕手輕腳地抽出裏面放着的粉色長裙。
指腹反反複複在镂空的雕花前搓磨,不甘,嫉妒,怨恨,羨慕,醋意,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內心的感受。
握着長裙的手指捏緊,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繪春狠了心,她執起木櫃上的剪刀,卻遲遲下不了手。
月影移動,照亮寬闊的院子。
繪春放下手中的剪刀,冷着臉快速将長裙藏在衣裳裏。
長裙很薄,藏起來毫不費力,也不容易叫旁人起疑心,繪春勾唇一笑,似是想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主意,她心滿意足地瞧瞧離開了主屋。
回到西廂房,繪春正埋頭翻箱倒櫃,忽的有人說道:“繪春姐姐。”
繪春微微一愣,才意識到這是入夏的聲音,她扭頭呵斥道:“你做什麽?走路無聲無息的,是想要吓死我嗎?”
入夏搖搖頭,低着腦袋委屈道:“我給姐姐放好了水,姐姐平常伺候奶奶最累,總是最後一個才歇息,我想着給姐姐分憂。”
繪春白了她一眼,疲憊道:“我知道了,還有事嗎?”
入夏搖搖頭,三兩步竄到屏風後的床榻上:“我歇息了,姐姐也早點睡。”
“好。”繪春将東西都收回木箱中,抱着歡喜的衣物去了東廂房。
平日這東廂房是主子用的,最大的那浴桶也是主子的。奴婢們共用一個小浴桶,且只有主子沐浴完畢她們才能使用。
繪春從內反鎖上了廂房的木門,用手試了試浴桶的水溫,解開衣裳邁入桶內。
繪春平常跟在孫氏身邊,且作為管事丫鬟,吃穿用度自然也比尋常丫鬟好了不少。
許是因為如此,她也發育得比旁人好,其他的丫鬟各個骨瘦如柴,她不一樣,優美豐腴的曲線好似一個富家的奶奶。
唯獨讓她不滿意的,是這雙充滿老繭的雙手。
繪春愣愣地看着發黃的老繭,泡在水中想要搓掉,哪料手掌被搓得通紅,老繭卻一點也沒有變化。
她長嘆了口氣,似是接受了這個現實。
沐浴的時間很快,大概一盞茶的功夫繪春就從浴桶裏走了出來,因為她知道有人在等她。
繪春用毛巾擦淨了身子,雙手捏起粉色長裙,穿在了身上,低頭望着妖媚的自己,她情不自禁紅了臉。
心髒撲撲直跳,方才的怨氣似乎都散了,繪春快速拿起外衣蓋在身上,用腰帶紮好,絲毫不讓裏邊的長裙被人看見。
她急不可耐地推開木門,突然想起來什麽,回頭皺着眉瞥了眼還沒清理幹淨的浴桶。
罷了,明日早上叫入夏清理,也沒人會知道。
繪春想着,便躲在黑暗中悄悄地往書房的方向走。
書房裏還亮着燭燈,她娴熟地觀察四周,小心翼翼推開一點門縫,鑽了進去。
只見一個風流倜傥的中年男子跪坐在案幾前看着書。
男子聽到聲音,擡起頭來,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書。
繪春微微低頭,羞澀含笑,從內鎖上了書房的大門。
自從霍淮政與孫氏不合,他便毅然決然地搬到了這書房裏住。
男子還未走近她的身邊,繪春已經褪去了外面的衣裳,粉色長裙暴露在眼前,在黃色的燭燈照耀下,雪白的肌膚渲染上一絲粉色,性感迷人。
霍淮政兩眼放光,恨不得直接撲到她的身上,他只手捏着繪春的腰肢,将她按在懷中,來回撫摸。
“大爺。”繪春嬌滴滴地輕喘,兩只手不安分地伸向霍淮政的腰帶。
“今日竟有這樣的驚喜!”
“大爺不喜歡嗎?”
“喜歡喜歡。”霍淮政急不可待地将繪春按在地上,就地正法。
幹柴烈火,颠鸾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繪春忍着霍淮政的折騰,盡量不叫出聲音引來巡邏的家丁。
晨光微明,在濃霧中若隐若現,綻放的花朵和繁茂的小草全都閉合粘在一起,以防止深秋的露水帶來的凍傷。
書房的門被人開了一條縫隙,繪春鬼鬼祟祟地走了出來,沿着熟悉的小路往紫薇閣走。
還有一個時辰,下人門就該起床幹活了。
身心疲憊,不過繪春很是滿意,至少在霍淮政的眼裏,她是算半個娘子的。
繪春沒有回西廂房,而是先去了主屋,将那條粉色長裙放在原來的位置。
長裙上還保留着些許體溫,潮濕寒冷的空氣交織在一起,使得長裙有些濕潤。
繪春得意洋洋地勾唇一笑,這是霍淮政愛她的證據。
她恍惚覺得不願意将這條粉色長裙還回去了,可她心底知道,若是這樣做,孫氏今夜發現長裙不見,必然會大發雷霆,将這丞相府裏裏外外都搜查一番,到時候她還怎麽和心愛的大爺夜會?
繪春嘆了口氣,不過還是得想個法子,今夜的事不能成,這世間有哪個女人願意與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
霍淮政無論對于她的內心還是身體,都是她的丈夫了,這是她認定的事,她這輩子只有這麽一個男人,也願意只有這麽一個男人。
繪春若有所思地離開主屋,朝着西廂房的方向走,屋外的霧氣寒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輕輕推開木門,只見入夏還在熟睡,繪春蹑手蹑腳地穿到屏風的後面,褪去外衣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雖然疲憊,可這個時辰到底是睡不着了。繪春翻身坐起,坐在鏡臺前拿着粉撲掩蓋好脖頸上的紅印。
一番收拾,她又回到了床上躺着,思量起今夜的計劃。
漸漸的來了困意,沉重的眼皮耷拉下來,繪春幾乎快要沒了意識,只聽到一聲叫喊:“繪春姐姐!”
繪春艱難地睜開眼睛,眉頭緊鎖地望着站在床榻前的入夏,她突然覺得很是讨厭這個新搬來的丫頭。
“又怎麽了?”
“大奶奶醒了,喊您過去伺候。”
繪春擡頭朝着窗戶望去,這才發現太陽已經高照,霧氣早就散了。
今日是孫氏的生辰宴,府邸上下一早便開始忙碌。
繪春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猛地坐起,慌慌張張地穿戴好衣物,朝着主屋的方向小跑過去。
繪春來時,孫氏正好梳完了妝,不過孫氏并沒有生氣,也沒有要責罰她的意思。
繪春打了一激靈,低眉順眼輕喚了一聲:“奶奶。”
孫氏擡眸瞥了她一眼,輕聲道:“你們走吧,換繪春過來伺候。”
“是。”其餘侍女都退下來。
孫氏滿意地看着銅鏡中打扮靓麗的自己,露出燦爛的笑容。
“繪春,過來。”孫氏朝着她擺了擺手,示意她蹲下。
繪春心虛,只覺得反乎尋常,她膽戰心驚地跪在孫氏面前,擡頭靜靜地望着孫氏。
孫氏從鏡臺前取了一朵嬌嫩的粉色簪花,別在繪春的頭上:“你伺候我這麽多年,也算是盡心盡力,如今我也上了年紀,你也老大不小,我卻還是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想來,是時候給你尋個好人家,也叫你風風光光出嫁。”
繪春驚恐,跪倒磕頭,用哭腔喊道:“奴婢至死願意跟在奶奶身邊伺候,請奶奶不要讓奴婢嫁人!”
“你哭什麽,旁人若是趕上了這好事,恨不得磕頭謝恩,你倒好,反倒是哭着磕頭拒絕。”孫氏一邊打趣一邊扶起她,“哪有姑娘大了不嫁人的?”
繪春不敢起,她哭訴道:“奴婢自小跟在奶奶身邊,奶奶對奴婢而言,是至親中的至親,奴婢不願離開奶奶,奶奶慈悲,可憐奴婢,只求奶奶能夠将奴婢留在身邊,奴婢願做牛做馬報答奶奶的恩情。”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哪日你不願意了,再和我說。”孫氏無奈總算将她勸住。
這時丫鬟們也端着早膳走了進來,繪春擦了擦眼角殘留的淚珠,扶着孫氏走到圓桌旁,伺候她用早膳。
賓客都是王公貴族的媳婦女兒們,不過也并不是都玩在一起,一品官員的媳婦女兒們和一品官員的媳婦女兒們聚在一起,二品官員的媳婦女兒們和二品官員的媳婦女兒們聚在一起,差距大的,甚至連面都話都說不上。
午膳的時間還沒到,此刻衆人正聚在花園裏散步,名門貴族們最是喜歡觀賞這些花花草草,他們總覺得自己能從中賞出比旁人的不同的意境。
衆人正在花園裏作詩作賦,姜初芷看了看四周,她對這些人的喜好并不感冒,唯獨在意的,是霍家的那兩個媳婦。
“大家都來了!”
話剛落音,只見一個身穿橙黃色長裙的女子邁着搖曳的身姿緩步前來,頭上的金步搖随風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