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貳拾捌
第028章 貳拾捌
景昭十九年六月, 中州大旱已有半載有餘,陛下派赈災大使錢文瀚帶赈災款百萬兩前往中州救災。七月末,錢文瀚歸朝, 表示差事辦理妥當。然八月中旬,中州州牧林耿寫下血書懇求朝廷支援,在信中真切描述了百姓的慘狀以及中州幾地府衙目前維持的狀況。
“……民之餓殍者不可勝記,不可勝記啊……”
太和殿上, 陛下舉着中州州牧寫下的血書大聲朗讀t,到最後, 他捏着血書的手都在抖。
底下正中間讓出的空地上跪着前任赈災大使錢文瀚, 百萬兩帶出去全部使完, 這要是真的于民有利,陛下也就不多說什麽了, 可結果錢文瀚前腳回來, 後腳中州血書送到。這意味着什麽, 朝堂誰人不知曉。
百萬兩就這樣打了水漂啊!
陛下氣,陛下急。陛下當下也來不及懲治審問錢文瀚,只面色沉重審視下頭密密麻麻的一幹舊臣新臣:“爾等有誰願意為朕出這份力的?”
衆臣間無人敢擡頭。先前的百萬兩赈災款就差點空了半個國庫,如今哪還有銀兩送去中州。沒有銀兩, 空去一個大使, 無非是去送人頭。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誰又願意幹呢。
陛下最後不得已,只好将視線定格在他的幾位皇子身上。強求大臣, 大臣最後估計也會同錢文瀚一樣想着法蒙混過去,但皇子不一樣, 他們是天子的兒子, 百姓也是他們的百姓。
陛下看着大殿下問:“大皇子如何說?”
大殿下拱手行禮回話:“兒臣自是願意為陛下效力,然兒臣近日新接手刑部幾個陳年大案, 實脫不開身。”
陛下又去看二殿下:“二皇子可也忙?”
二殿下一臉為難表情,行禮道:“父皇知曉的,兒臣現今在戶部,戶部如今舉步維艱,但兒臣會和戶部幾位大人一起想辦法。是以兒臣恐怕也離不開。”
陛下眼裏難掩失望之色,他又去看四殿下,然而陛下沒有再問出口,陛下退縮了,他不敢,實在是怕遭到第三次拒絕。想想,今日朝會也開得有些久了,他也累了,就先這樣吧。
四殿下擡頭去看陛下時,陛下已經在賈公公的攙扶下準備起身離去了。四殿下朗聲道:“陛下,兒臣願去中州救災。”
陛下震驚回眸,看到是老四,他感慨萬分,連說幾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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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殿下主動提替陛下分憂,換了旁的事,衆臣都會猜測四殿下是想邀功,但此次赈災例外。衆臣心道,四殿下去恐怕是吃力不讨好。一個有城府的皇子絕不會幹出這種蠢事。衆臣紛紛搖頭,也就四殿下了。
二殿下一臉同情望着四殿下,心裏有些複雜想。老四願意去中州,說明他是真的不觊觎皇位,朝中形勢複雜,他和大皇子之所以不願意去也是因為此,一旦離去數月,再回來都不好說了。何況赈災容易得罪人,勢必對他将來奪位不利。
二殿下忍不住追上前,問出一直想問卻沒問的:“四皇弟為何一定要支持大皇子?小時候,四皇弟也曾跟在本殿身後跑過的。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四皇弟只粘着大皇子了?”
四殿下看了二殿下片刻,似是不懂他怎會問出這種傻瓜問題。“二殿下扪心自問是否是個愛戴百姓兄友弟恭正直善良之人?二殿下若不知,本殿可以告知與你,你曲直不分,傷天害理、色膽包天,怎堪為明君。”
“你……”二殿下氣得說不出話來,半天只憋出一句,“色膽包天你好意思說本殿?”
四殿下不屑跟他再争辯。
二殿下不依不饒又說:“你以為大殿下是什麽好人,只是他做的事你沒看見罷了!實話告訴你他也是個陰險小人,你可別被蒙蔽了!”
四殿下看到從後上來的大殿下,便不再理會二殿下,和大殿下一起離開。
回到府裏的二殿下猶不解恨,抱着美人撒了好一會兒氣才緩過來。
府中幕僚元雀得知四殿下自請去中州赈災,連忙來尋二殿,元雀忽略二殿臉上的春色绮靡,垂眸正色道:“四殿下此去若立功而返,對咱們可大大不利。”
二殿下不以為然道:“你以為赈災是什麽好事情,此次去本殿敢保證他帶不了多少赈災款,那麽勢必要他自己想辦法,他自己有那銀子嗎?無非要他去找人讨,那這不就是得罪人?此次赈災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本殿看出來他就是沒打算争奪那位置,所以不用擔心。”
元雀還是不放心:“但,四殿下在民間聲望高。”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
二殿下依舊不以為然:“最近四殿下名聲還好嗎?外邊不都傳他被女色所迷?還有什麽寵妾滅妻。你想多了。”
元雀見二殿下如此說,也就不再繼續逞強。
二殿下又道:“不必執着于盯着老四,反倒大殿下,他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
舒妃那頭也第一時間聽說四殿下自請去中州赈災的事。去了中州再回來這朝中是何光景?赈災無非靠銀錢,籌謀銀錢意味着得罪人,要繼承大統的皇子怎好四處得罪人?
舒妃恍然明白,這數個月,四皇子還是那個四皇子,他并沒有任何改變。要麽良夫人沒有勸動四皇子,要麽良夫人壓根就沒有勸過四皇子!
舒妃後知後覺有些明白過來,良夫人這是在戲耍她嗎?故意拖延,等到大皇子成事,她這個舒妃也再沒有任何辦法。
四殿下此去中州之事已然無回旋餘地,舒妃将所有氣恨全部歸結于良夫人身上。她讓瑩心從宮內挑選了兩個貌美小宮女送去四皇子府,說是讓她們跟着四殿下一道去中州,以便在路上照料四殿下飲食起居。
小宮女正在被送往四皇子府的路上時,四皇子府菡萏院,良夫人正扭麻花似的纏着四殿下,要求殿下帶着她一起去。
四殿下自是不同意:“中州路遠,且辛苦,你受不住的。還是乖乖呆在府裏,等本殿回來。”
元良良抱着殿下的胳膊,泫然欲泣:“可殿下需要人照顧,良兒不在,誰照顧殿下?聽春雨說,幺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四殿下目光複雜瞧着眼前嬌花般的良夫人,嘆氣道:“良兒說反了,恐怕是要本殿照顧夫人多些吧?”
元良良一聽這話,被噎住,瞬間扭過腰不理他了。
四殿下心想,他去辦差,又不是游玩,帶個女人像什麽話。看着夫人袅娜又倔強的背影,殿下不由多解釋了一句:“本殿自行前往中州,兩個月定當能趕回,帶着夫人,恐怕得半年。”
元良良一聽這話,翻個白眼想暈倒了事。這是什麽殿下,真是有夠氣人。
好在元良良已經習慣了他的脾氣,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想到他說的是實話,她心裏竟然更氣悶了。
本來元良良已經有些要打消跟着去的念頭了,畢竟殿下說了他兩個月就能回府。然而當天午後,四皇子府裏來了兩個貌美如花的小宮女,是舒妃娘娘特地給四殿下選的貼身侍女,讓帶着去中州路上伺候使用的。
男人的貼身侍女還能是幹什麽的,良夫人立馬不幹了。她也要去,還非去不可了!
元良良給殿下準備出發用的物什,順手給自己的也打包了。說什麽殿下是厭煩她了,知道有新鮮小美人,就故意要打發了她,她不依。又說什麽讓她眼睜睜看着殿下和小美人雙宿雙飛,讓她一直一直永永遠遠昏過去得了。
就給殿下纏磨得不行。殿下擡腳要走,良夫人在身後哭天搶地:“殿下,是真的要抛棄良兒了嗎?殿下的半年到了是嗎?”
四殿下聞言,陡然回頭。她是知道了?
元良良自是知道的,有那正妃和許側妃在,她想不知道都難。許側妃大概是故意想讓她不舒服,特意選了個她最高興的時候跑過來告訴她:“你知道殿下是怎麽和舒妃娘娘保證的嗎?殿下說他也是一個男人,總有一日也是會對良夫人生厭乏味,等到半年後也許就不寵了。說是讓舒妃放心,也讓正妃放心。”
元良良蹲到地上失聲痛哭,本來她有點演戲的成分在,想到殿下确實曾說過此話,還是為了其他女人,她心如刀割。
四殿下立馬沖過去,到了眼前,又有些束手無策,畢竟他确實說過類似的話。
果然女人都是麻煩精。尤其他的良夫人最甚。偏他還沒辦法。
元良良蹲不住,坐倒在地上。四殿下眼疾手快将人抱起來。“這是本殿想的緩兵之策,你也信?”
四殿下心想,這是哪個嘴碎的?他非揪出來打板子不可。殿下想到他和大殿下說的話,也是被傳進了舒妃耳裏,才導致舒妃幾次找良夫人麻煩,四殿下眸光漸冷。
元良良見他像是十分生氣t,心裏默默決定再堅持一下,如果他還不答應,就算了。如果他真的和別的女人在路上日久生情……。她忍着淚,輕聲說:“良兒保證,絕不給殿下惹麻煩,就把良兒當成幺平行不行?”
四殿下當即道:“當然不行。”幺平是個宦官,把他四殿下當什麽了,他還能摟着幺平睡覺嗎?簡直豈有此理。
随後就見他良夫人眼淚嘩嘩往下掉,看着是真傷心,四殿下懶得用嘴巴哄,就抱着人在花圃裏轉圈。許是花香怡人,良夫人總算是止住了淚,靠在他懷裏,許久後才又說話:“殿下離開少說也有兩個月,如果殿下回來發現良兒死了殿下會傷心嗎?”
四殿下面目沉沉凝視她,元良良自知他誤會,忙又說:“上次那個刺客,要是殿下不在身邊,良兒決計活不成的。那這回,就算殿下派了許多人保護,可殿下要出去數月,良兒在這府裏又豈有命活?”
四殿下心神俱震。是啊,他出去不是一天兩天,是真的太久了。
不論在這府裏,還是別院,他派的人再多,也是奴才,更何況他的人舒妃那邊都知道,待他走了,對付一個他府裏的侍妾,豈不輕而易舉。
四殿下最後還是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