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第05章 005.
下面是一片嘩然聲。
短暫的沉默之後,喧嚣聲四起,偌大的體育會場沸騰起來,伴随着陣陣不屑和嘲諷。
“她瘋了?”
“她以為她是誰?一組就一個人,憑什麽能贏過我們?”
“我看那盆水是澆進她的腦子裏了……”
原本在原地站着的謝周霖也走上前來,他蹙起眉頭,對她道:“你現在離開,我還可以記你病假。”
底下抗議聲紛紛:“班長,人家根本不領情,你就別替她着想了。”
“她想當面出這個醜,就讓她出,等會兒狼狽地被砸出圈就老實了!”
季殊沒有理會謝周霖。
她只是收回手,看着面前那些陌生卻帶着惡意的面孔,用食指指尖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抿得緊緊的唇微微擡了點弧度:
“我如果是你們,現在就不會在這裏說一些廢話。而是會好好想想,等會被砸中腦袋的時候,怎麽樣才不會顯得那麽丢人難堪。”
謝周霖不再說什麽,轉而在測試表上記下了她的名字,重新分好了組。
緊接着,他轉身去将裝滿躲避球的球框拖了過來,吹響了口哨。
“女生組躲避球第一次測試,開始——”
話音落下,原本還沸騰的會場安靜下來,只響起了有節致的球與地面碰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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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兩分鐘,便有小組分出了勝負。女生中不乏運動健将,為了在申請大學時讓自己的履歷顯得漂亮,大部分弗蘭德的學生都會選修并精通一兩門體育課程,下午的文化課程結束之後也會早早去課外活動進行訓練。
想贏過她們不簡單,但也不算是難事。
季殊輕易地躲避了來自對方小組的球,精準地砸中其中一人的頭部。
手中正空的時候,她聽見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季殊。”
季殊回頭,謝周霖正站在圈線之外,從球框裏撈起一只球,扔向了她。
季殊站在圈線正中,精準地接住。
她黑瞳沉沉,沒開口,只是轉過身去用行動證實了這一只球的價值。
“咚咚!”
一擊雙中。
小組出局。
對面幾個女生還在愣神、震驚于謝周霖的舉止的時候,猝不及防被球砸中,跌坐在地上痛呼出聲。
謝周霖抿唇道:“下手輕些。”
季殊照舊還是沒有回答,她接過謝周霖扔過來的球,掂了掂,但謝周霖能看出,她在下一組的比試中控制了下手的力度。
無出意外,她贏下來了後面的幾場。越到後期越是艱難,盡管季殊不停地被砸中身上、手臂、大腿關節和肩膀,卻從未被砸中頭部。
失分再多,不被打中頭部便不會出局。對方使的力氣再大,她也不過痛哼幾聲,那雙眼睛如盯準獵物一般,緊鎖住對方的頭,不擊中便不死不休。
三十分鐘過去,球框中的球越來越少,季殊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空曠的體育會場熾熱的燈光灼目,只能聽見此起彼伏粗重的喘氣聲和隐隐的啜泣聲,所有人都死死盯住那個圈內的怪物。
躲避球游戲原本的規則中,三人中選擇一人為小隊的“國王”,其他人要竭盡全力保護“國王”不被擊中頭部。盡管弗蘭德的改良中廢除了這條規則,但是她傷痕累累卻依舊筆直挺拔的瘦削身影,那仿佛就是“國王”一般。
她站在圈子裏,就是自己的國王。
低聲的不滿和抱怨四起。
“她是怪物吧……”
“太恐怖了,第多少輪了?居然還有體力!”
“她被砸中多少下,不痛嗎?這又不是比賽,只是測試而已,她幹嘛那麽拼命……”
盡管謝周霖在測試開始的時候便說過“注意力度”,但并非所有人都如季殊一樣控制好力度。她們見砸不中季殊的頭,膽子便也大了起來,朝着她身上易擊中的地方扔去。好幾次聽見響亮的撞擊聲,她卻也面不改色,只是瞳色越深,然後在自己的回合中精準地打中先前扔球之人的腦袋。
直到最後,謝周霖吹響口哨。
他一直站在線外給季殊扔球,見證所有的隊伍出局。
球框中空空如也。
測試結束,幾乎所有人都四倒八歪、氣喘籲籲坐在地上,沒有說話的力氣,一派被砸蒙了的頹喪之态。
體育場上,仍舊站在圈內的只有一人。
她冷冷對她們說道:“我知道你們以小公爵的行為為風向,所以漠視也好、嘲諷也罷,我都可以當做跟風的自保行為,因為我确實惹不起小公爵。但是你們誰如果不介意嘗嘗我的拳頭的話,盡管來當那只出頭鳥。只要你不怕疼。”
場館中鴉雀無聲。
季殊的狀态并不算好,在哨聲響起的這一刻,渾身的痛意才一并湧了上來。
她的身上不知被球砸中了多少次,所有關節碎了一般痛,肩膀和脊背也幾乎難以支撐身體的重量。
她的身體晃了晃,支撐着準備離開。
謝周霖這時也記錄完畢,念測試表成績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第一名,季殊。得分215點,失分42點,總分173——”
他話音未落,便看見眼前的人向一邊直直墜去。
低壓的體育會場內響起了一陣抽氣和低呼聲。
她們還沒反應過來,一直站在圈外的謝周霖已經跨進圈內,伸手抱住已經昏迷的女生。
他面色發青,低聲叫來幾個跟班,把計分表扔給其中一個人,低頭看了一眼臉上毫無血色的,冷汗淋漓的人,沒有猶豫地彎腰抱起她,一邊點了幾個人,擡步就走,“跟我去醫務室。”
她的身體冷得可怕,後頸處卻隐隐發燙。淤青肉眼可見在她的大腿和手臂上擴散,眉頭因為疼痛緊緊擰在一起。
弗蘭德的體育會場室內有內置醫務室,只是這短短一段路,謝周霖就感覺到她的身體溫度正在逐漸升高,透過薄薄一層運動服将體溫傳給他,她的臉靠在他的胸口,連帶着他的心口位置溫度也逐漸攀升。
“她還好吧?沒死吧?”
“說這麽晦氣!!”
“看她那臉色,跟死了也差不多……”
謝周霖冷眼一乜,幾個人面面相觑地閉上嘴。
只是不知為何,他環着她腿彎接觸的那一小塊皮膚面積也變得難受。汗水和體溫交織的黏膩讓他幾乎難以忍受。
謝周霖邊走着,一邊無法抑制地想起她早上被那盆冷水澆得渾身濕透的場景。
鎖骨泛着冷青的白色,幾乎透明的襯衫緊緊地貼着胸口的皮膚,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依稀可見襯衫下的柔軟和淺粉。
她那時表情茫然無措,好像整個人被孤零零地排除在風雨中心的世界之外一般。
謝周霖的眉蹙得更深,他擡起自己的視線,看向正前方。
跟班的一個男生知道他有潔癖,獻殷勤道:“班長,不然我來?”
“……”謝周霖面色沒有變化地道,“你去叫老師,跟他解釋現場情況。”t
他邊說着,步伐邊加快。
上完樓梯後,走進回廊,到了醫務室門口,身後的人幫他打開門,謝周霖快步走進去,俯下了身,将她放在病床上。
忽然他動作一頓。
女生不知何時哭了起來。她一聲不吭,空氣中多了幾分水跡的濕潤,淚珠從她的眼角沁出,從睫毛滑落,悄無聲息地落下,和冷汗融在一起,額邊的細發絲絲绺绺黏在臉頰上。
眼淚也像一盆冷水一樣。
謝周霖看過那天雜物間的視頻,他盡管不贊同陸明熙的做法,但是也不願意多管閑事。那天的女生跪在陰暗的房間中,低着頭,肩膀抽動着。旁邊舉着攝像機的人一邊嘻嘻哈哈,一邊質問她:“你哭什麽?”
“加害者有什麽資格哭?”
——加害者憑什麽哭泣?
謝周霖盯着那張臉沉默着思考,直到後面傳來推門聲和腳步聲。
“班長,老師來了!”
“……知道了。”謝周霖回過神來,他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拉上白色的隔離布,和校醫問好過後離開了醫務室。
跟班和他報告:“測試表做好了,也交上去了,不過女生組那邊有對這次成績不滿意,提出要重新測試的。”
謝周霖邊下樓邊說:“不用理會。”
頓了頓,他又問道,“有紙嗎。”
“紙?呃我找找……在更衣室裏,沒帶過來。我現在去自動販賣機買一袋?”
“算了。”
謝周霖沒說什麽,只是加快步伐。
掌心殘留的黏膩感讓他無端很不舒服,像是在皮膚上悄悄蔓延一般。他攥緊左手,複又松開,最後還是轉身走進了衛生間。
擰開水龍頭,聽着嘩啦的水流沖洗手掌,他心裏難以言喻的煩躁才緩緩被撫平。
只是很快,他又蹙起了眉。
對着鏡子,他看見自己胸口前原本幹燥整潔的衣襟上,多了一小片浸濕的、淺淺的淚痕。
“……”
謝周霖決定等它幹了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