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第25章 025.
随着期末周的臨近, 岑萱那邊的訓練任務也重了起來,大家都各自投入到自己的學業中去。
季殊學習的地點從家中轉移到圖書館,她會比學習小組約定的時間提前大約半小時到, 然後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整理好後開始學習。約定時間開始的前五分鐘謝周霖會到場, 二人打過招呼後會率先學習自己準備的科目,直到距離約定時間開始一小時之後, 陸明熙才會姍姍來遲。
他倒是把小組的指定書目買了, 沒買到的那本概念化學參考書就湊到季殊身邊跟她一起看。
謝周霖偶爾給在幾個人做完卷子之後一起講題,他又會常常挑刺,但輪到季殊講解的時候他反倒安靜下來, 一言不發,像只專注着季殊筆尖下的文字和公式一般。
他還沒怎麽做過SAT的卷子, 所以季殊和謝周霖讨論真題時他插不上嘴。
季殊的弱勢模塊是大作文, 謝周霖恰好比較擅長論述部分,他會在季殊寫完一篇作文後坐在她身邊細心講解,聲音不疾不徐,結合論點論據, 細致到逐句标注出承接與轉折,還會将自己的大作文給她作為t模版參考。
謝周霖講完的間隙,季殊偶爾擡起頭,能看見陸明熙就坐在對面, 轉着筆、面色有些微微不虞地看着他們。一旦跟她對上視線,他又會很快地笑上一下,将自己做的題目遞到她的面前, 似乎在展示自己的做題成果,又像是在期待着她的改錯和解答。
有時他們會在圖書館遇見偶然路過的池耀星。
他照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 頻繁從他們桌邊路過。找到想看的書就戴着耳機,坐在和他們隔着幾個座位的地方看書,沒找到書便趴在位置上曬太陽睡覺。
偌大的圖書館裏,池耀星是唯一一個在期末周整日晃來晃去看閑書、睡覺的人。
陸明熙有時會注意到他。他會扯扯嘴角,評價道:“這小子如果不是首席,早就被人拖出去打八百道悶棍了。”
季殊很想說其實他也是。
偶爾陸明熙轉的筆會掉在桌子上,把池耀星吵醒。他就轉過頭,冷冷地瞪着對方。陸明熙也欠揍地笑一笑,瞪回去。謝周霖沒理他們的這種行為,只專心給季殊講題。
盡管有些小摩擦,但幸而三個首席一桌,沒什麽其他同學敢來這附近,只有學生會的成員偶爾跟過來處理工作,所以環境安靜上不少。濃厚的學習氛圍也提升了季殊的專注力,她漸漸比在家時更能投入做題之中。
令季殊意外的是,她以為陸明熙會堅持不了多久,但沒想到這一周的時間裏,盡管他常常遲到,卻從沒缺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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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謝周霖後來跟他說了些什麽,兩人之間的氣氛雖仍舊不快,但還是恢複了往日一同放學的相處模式。
周末五個小時的學習時間裏,他遲到一小時,睡覺一小時,但也至少能學習接近三小時,成績的提升幅度也不算小,看季殊的眼神也緩緩發生着改變。
一周的小組學習後,季殊用表格統計了一下自己的成績提升。簡答題模塊分數提高了3%左右,大小作文的提升則尤為明顯,得到了6-7%的增長。大部分都多虧了謝周霖的耐心輔導,為了表示感謝,她買了新的護腕送給他。
謝周霖收到禮物的時候非常驚訝。他的眼睛亮了一瞬,鄭重地收下禮物,對她表示感謝,說下次去參加網球社活動就會換上。
因為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季殊都被他的反應弄的有點不好意思了。
只有陸明熙有點不善地在旁邊看着他們,眼神沉沉,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第二天,他就也照着她的樣子把她叫出來,送給她一張黑底燙金、用火漆封口的信封。暗紅色的火漆上壓出公爵家的标志徽章。
季殊沒有貿然打開,她看了眼陸明熙:“這是什麽?”
陸明熙手插着口袋,故作随意地笑笑:“補習的感謝禮物。”
季殊打開一看,是Lotus的COB壽誕晚宴請柬。她當場就塞了回去:“我不要。”
陸明熙錯愕一瞬,他撿起沒拿穩落在地上的信封,伸手抓住了想要轉身離開的女生手腕:“你看清這是什麽了嗎?”
季殊感覺莫名其妙的:“你爺爺過生日關我什麽事。”
“你可以作為我的女伴出席宴會。”
“所以呢?”
“……大家都會看見你,”陸明熙呼了口氣,似乎在調動渾身的耐心,“他們都會知道站在你身邊的是我。”
“上次我以為我拒絕得很明确了。”季殊甩開他的手,她看着他的眼睛認真說道,“即便你之前幫助過我一次,但我不是你們那個圈子裏的人。我的家世和品格,都不配讓我站在你身邊。”
她咬重了最後一句話的“不配”二字,很順利地看見對方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他有發火的預兆,但是盡力遏制住了。眉毛扭曲變換了一陣,最後才露出一個不怎麽從容好看的笑容,對季殊舉起雙手:“好,我尊重你的意思。”
他把那張特地寫上季殊名字,但對方卻連看都沒有仔細看過的請柬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作出坦然又無所謂的樣子。氣氛仍有些尴尬,恰好池耀星走了過來。他看了看兩人的臉色,又去垃圾桶扔易拉罐,看見了裏面皺巴巴的請柬。
季殊已經回位置去學習了,他便開口問陸明熙:“她拒絕你了?”
陸明熙不知道為什麽能從這個萬年冰塊的聲音裏聽出一絲幸災樂禍。
他揉着後發,掀起眼皮,煩躁地瞪他一眼,冷聲吐字,
“滾。”
池耀星步伐輕快地踱着步子離開。
沒幾分鐘後,陸明熙又像是自己調理好了,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回到位子上學習。
倒是謝周霖察覺到什麽,擡頭看了他眼。他有些詫異,很快理解了陸如青說的“小公爵最近的情況變得不太對勁”具體是怎麽回事。他的脾氣變好了不少。
謝周霖從前最常在病床上看見他。陸明熙小時候病怏怏的,脾氣也很差,很少能像其他孩子一樣下地,在別的孩子都在草地上撒野奔跑的年齡,他整日裏只能在病房的床上摔花瓶和茶杯。
季殊倒是很意外,謝周霖會主動跟她說起這些。
這個周末的下午小組學習結束後他特地送季殊回家,并在車上告訴了她關于陸明熙過去的事情。
他從車裏拿出一個老舊的DV機,裏面有一段像素并不清晰的視頻。
鏡頭裏是兩個半大的男孩,其中一個看起來端正乖巧,伶俐可愛,穿着馬甲襯衫和短褲,一眼便能看出來這是謝周霖。旁邊還有一個稍微高點的男孩,癟着嘴,滿臉的冷漠和不情不願,被家長安排着跟謝周霖排在一起。
兩個孩子在病房裏擠擠挨挨,挽着胳膊,拍攝人的畫外音還在鼓勵兩人身旁病床上鼓起的一坨小山一樣緩緩蠕動的東西。鼓勵了好久,還是那個冷漠的男孩最先不耐煩,伸手将包裹着的被子一把扯掉,露出了病床上窩成一團、羸弱蒼白的男孩。
他喘着氣,眼眶紅紅的,手背和腳背都貼滿了紮針後留下的貼布,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的堡壘就這麽被拆掉,有些無措又怯生生地望向鏡頭,驀地哭了起來。
鏡頭的畫外音慌忙失措,随後變得一片黑屏,只能聽見摔砸物品的哐當聲和細細的哭泣聲。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在手忙腳亂的安慰和哄聲後,那啜泣才漸漸平息下來,畫面再次亮起。
這次,三個男孩不情不願,你擠我我擠你地站在一起,對着攝像機留下了不算好看但配合的笑容。
視頻光影淩亂,聲音也有些失真,能清晰地感覺到是很多年前留下的産物。
季殊用指尖點着屏幕,一一辨認:“中間這個是會長你,那個高些的男孩是池耀星,還有那個病床上的……”
謝周霖承認道:“是陸明熙。他出生的時候患有隔代遺傳的先天心髒病,差點夭折,後面身體便一直很差,在病床上斷斷續續躺了很多年,直到大些了身體狀況才稍微好轉。公爵一直很擔心他的情況,所以拜托我在學校的時候多為照看。”
季殊沒應聲。她沉默了半會,才幽幽問道:“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謝周霖偏頭看了她眼:“只是想告訴你,我這些年容忍陸明熙在學校的行為和他的脾氣的理由而已。”
他說着,移回視線,邊注意路況邊徐徐說道,“原本大家都難以忍受他的行為,但是又總是會想起他小時候無數個差點高燒死掉的夜晚,便心中對他多了很多忍讓和耐心。”
季殊也想起來,自己剛來到這本書的第一天。那天在昏暗的雜物間裏,盡管她因為難以調節的憤怒揍了陸明熙并将他毆打進醫院,但是他确實暈厥得太輕而易舉了點。
現在回憶起來,那不像是被打暈,倒像是因病抽疼的昏厥。
她低頭在手機浏覽器上搜索這個疾病。
即便是成年後也有不小的概率突發疾病昏迷,嚴重的話或許還會危及生命。她又依次輸入公爵家的人物姓名,發現陸明熙的爺爺也有這個病史。家族中血脈流傳的遺傳性心髒病,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不知什麽時候便會炸開。
但現代醫學已經如此發達,陸明熙大概并不像他們想象中那樣脆弱,疾病也并非在未來沒有完全治愈的可能。
謝周霖用餘光瞥了眼垂着眼睫,正在沉沉思索的女生。
半晌,t她才擡起頭,篤定而沉緩地開口:
“即便知道這件事,我也不可能改變對他的态度,更絕不會因此而原諒他。”
謝周霖道:“你本也不需要這麽做。”
送季殊到目的地後,他驅車回家。路上,他接了幾個電話,在等紅綠燈的間隙又處理了幾條信息,才慢慢回憶起季殊說那句話的語氣。
“我不可能會原諒他”。
謝周霖壓了下唇角。
他接起家人的電話,應了幾聲,又不緩不慢地回撥給陸如青。他細致地說起陸明熙一天的行程,弱化了季殊的存在。
挂掉電話後,他才用指尖輕輕摩挲着DV機。夜間車水馬龍和LED屏幕映射的五彩斑斓的光線透過車窗投在他的發間,冰涼的陰翳落在他的眼睑上,像陸離的波紋淺淺晃動。
陸明熙的病,由他來提前告訴季殊,當然比以後公爵或是小公爵親口告訴她影響來的小太多。
在她最厭惡對方的時候得知這件隐秘的事,那麽此後,任何人都再也沒有利用她的憐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