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6.
第46章 046.
季殊看着他這幅表情有些慌神。
她很快伸手去抹他的眼睛, 內心深處的歉意一點點湧起:“抱歉,我只是想知道對方是誰而已。不是會長的話便算了……你沒必要……”
作出這幅姿态。
這幅她似乎随時會離他而去的姿态。
季殊說着,又輕輕嘆了口氣。她擡起手臂, 抱住他的脖子,聲音落在他的耳邊:“其實我一直在想, 那晚若是你的話,我便回去考慮你之前在池念星的成人禮上對我說過的話。若不是你的話也無妨……只是因為那晚的人确實給我不淺的熟悉感……仿佛認識了很久似的。”
謝周霖很快地抱緊了她。他的呼吸出現了些錯亂。
“不過我後來又想起, 你确實不是那種有些莽撞的人。但是你那之後表現出了太強的不安感, 讓我以為你看見了什麽,所以才會一直追問你,”季殊垂着眼睫, 輕聲道,“會長, 你一切都做的很好又無可挑剔, 你不要這副姿态……”
她輕笑一聲,打趣道:“還讓我以為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呢。”
她沒注意到謝周霖窒了一瞬的呼吸。
對方只是更用力地抱緊她。半晌才沙啞地問道:“那你現在肯答應我了嗎?”
他怕她不肯似的,緊跟着說道,“你不要擔心我的母親。她盡管那麽話說得很嚴厲, 但最終還是會尊重我的決定——”
季殊見他情緒逐漸安穩下來,便順着他:“是嗎?”
“……我很小的時候,曾經偷偷養過一只兔子。”謝周霖輕聲說道,聲音明明近在耳邊, 卻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被她發現之後,她很嚴厲地呵斥了我一頓, 随後将那只兔子送走了。沒過幾天後,我在路上看見了它冰冷的屍體。原來收容它的寵物救助所沒有看好它, 被它溜了出去,它在湍急的車道上被碾死了。”
“……”
“那之後我回去便生了一場大病,母親她盡管什麽也沒說,我卻能感受到她很自責。後來我一直去動物救助中心做志願活動,卻再也沒收養過一只寵物。不過,從那以後,母親她盡管對我一直事事要求嚴苛,卻再也不會反對任何我認定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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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周霖說着,輕輕吻着她的鬓發,“讓你今天被她吓到了,真的很抱歉。”
季殊心想,她沒怎麽被謝汝雲吓到,倒是有點被謝周霖吓到。
“我不是那只兔子,我會沒事的。”季殊安慰他,“我會一直好好的。”
“……嗯。”謝周霖将頭埋了半天,才悶聲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反倒想問問會長你,你喜歡我什麽?”
總是聽聞對方父母忠貞美麗、一見鐘情的愛情,但是平心而論,季殊并不相信謝周霖對她是一見鐘情。
她見證了對方對她的态度從冷淡疏遠到慢慢親近,盡管她并不清楚起因。
她以為按照謝周霖的性格,他會像寫數學的證明題一般列出已知條件然後開始求證。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他沒有。
“因為感覺。”謝周霖默了很久,才慢慢說道,“你那時備受欺淩,起初我只是因為有些于心不忍而已,後來我看見了你在樓梯上對阮思安道歉的場景。我認為那些關于你從前的事都是謠言,便更加忍不住想要幫助你擺t脫泥沼。”
“你吸引我,那是天生的一種感覺,仿佛我就該為了幫助你而生。”
謝周霖說得玄乎,季殊也沒多去計較。她聽出來他言辭懇切,閉着眼睛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嗯”了聲,随後吐字,
“好。”
這聲音像一片羽毛,一粒灰塵,落在空曠的琴房地面上,如果不仔細聽,壓根不能被任何人發覺。
但是謝周霖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
季殊說:“我說‘好,我同意了’。”
她看見謝周霖一瞬間亮得發燙的眼神,他捧着她的臉,看得她幾乎耳根發燒。半晌才高興得像是忘乎所以,将她托起來放在鋼琴上,俯身過去親吻她的臉頰。
季殊被他親得臉頰發癢,忍不住笑了一下,把他推開。
“你就不害怕嗎?”
“害怕什麽?”
季殊開始列舉:“我家裏人很難纏。如果知道你和我交往這件事,他們可能以為可以攀附上你們……”
她被對方的吻打斷。
“謝家不介意被攀附。”
季殊喘了口氣,再次把他推開:“還有。”
她看着他的眼睛,問道:“你認為以前那些關于我曾經霸淩別人的事是謠言……你為什麽這麽确定?如果不是的話,你該怎麽辦呢?”
“我的心告訴我,我能夠相信你,它作出那是謠言的判決。”謝周霖也對視着她的眼睛回答,“如果不是的話,那也無所謂。”
他說:“因為我的心,已經在你身上了。”
季殊忍不住感覺自己的心髒通地跳了一下。
她還是故作鎮定地繼續問道:“我的病并非曾經告訴過你的那麽簡單……或許一輩子都要面臨某些情緒調節障礙的困擾,你真的能忍受我嗎?”
“反而我要問你能否忍受我。”謝周霖垂着眼睫,“我挑剔、潔癖且完美主義,很多學生會的人其實背地裏都在說我壞話呢。你能忍受我嗎?”
季殊笑出聲。
她想了想,又接着問道:“你不擔心我同意跟你交往只是因為感激嗎?”
“那也沒關系,”謝周霖握住她的手,湊上前去吻她的唇角,“我有信心讓它變成不止是感激,只要你給我足夠的時間。”
“我身邊或許有煩人的人可能會因為我們的關系而找你麻煩,我擔心你會被打擾。”
“那是我的榮幸。”
季殊還想要憂心忡忡的時候,謝周霖終于打斷了她。
“一直在擔心我的事,也說說關于你的事吧。”他鴉黑的睫毛輕輕撲在她的臉頰上,挺拔的鼻尖蹭過她的肌膚,
“關于你,有什麽想提醒我的?”
季殊被他親得有些暈乎乎的,半天才想起來,她喘着氣,貼在他耳邊道,
“別欺騙我。”
“會長,不要欺騙我,也不要背叛我。如果某天你膩了,或是對我沒感覺了,直接告訴我就好,千萬不要隐瞞我。我無法忍受任何背刺。”
她看見謝周霖頓了頓。
琴房的光線很暗,角落和頂上昏黃的燈光落下,在他的臉上留下一片淺淺的陰翳。季殊幾乎以為是錯覺,但對方很快又吻了過來。
“好。我不會欺騙你,也不會隐瞞你,更不會背叛你。”他又像發誓又像較勁似的說着,
“我會像我父親從前愛我母親那般愛你。季殊,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我只屬于你,你也只屬于我,其他人都不重要……我保證。”
“好……我相信你。”季殊含糊地說着,她笨拙地去回應他的吻,忽然間笑了出聲。
“怎麽了?”
“以前心理醫生暗示我,讓我培養接觸親密關系,我卻總是退卻,也還說過畢業前不考慮和任何人交往這種話,”季殊抵着他的額頭,自嘲地笑了聲,“沒想到還是走出了這步。”
她覺得岑萱和楚佳宜該笑話她了。
“那沒什麽不好的。”謝周霖看着她的眼睛,眸中染了情動之色,他忽然又捧着她的臉頰,眸色深了幾分,聲音低沉黏糊地說,“小殊,你也跟我說一遍。”
“說什麽?”
“剛才我跟你發誓過的那些話。”
季殊回憶了一下:“‘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繼續。”他低頭去吻她的下颌和鎖骨。
季殊覺得脖子上傳開酥癢麻痹的感覺,像電流一樣緩緩傳開,她感覺上半身軟得像灘水一樣幾乎坐不住,琴鍵發出伶仃幾個聲響。
“‘我只屬于你,你也只屬于我。’”
他的吻密密麻麻落在鎖骨上。
身上像是有螞蟻在爬一般,她忍不住笑着去推搡他,在看到他的神情時卻忍不住一頓。
“‘……我保證。’”
她最後一個話音剛落下,便瞥見謝周霖直勾勾看着她的雙眸,眼神也黏黏糊糊的,讓季殊想起了夏日裏的連綿不絕的雨季。
雨水總是能透過大傘的防禦,絲絲點點飄落到她的身上,暧昧、黏膩、潮濕且被體溫灼燒到似乎下一秒就能融化。
“小殊……今晚留宿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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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殊最終還是沒有留宿。
她在晚飯之前回了家,把外套領口豎了起來,遮住脖子和鎖骨上的痕跡,嚴嚴實實。
次日上學前,她還用粉底遮住了那些痕跡。雖說她沒有隐瞞別人她和謝周霖之間關系的打算,但是她也不想承受來自別人打量或是起哄的眼光。
謝周霖倒是反應迅速,當晚就發了line動态,官宣了兩個人的關系,圖片是兩人交疊在鋼琴上的手。
黑鍵與白鍵,修長與纖細,指節分明。
動态不到一小時就破了千贊,無數人在底下祝福,有破防的或者是不敢置信的,但大多數還是覺得意料之中。兩人的暧昧已有小半個學期,大部分人甚至已經默認他們是情侶關系,這次的官宣只是讓一些不肯承認的人啞火。論壇裏那些嘴硬的截圖甚至被翻了出來打臉。
【守身如玉的會長終于還是被季學姐捧回了家……恭喜恭喜。】
【會長和副會長,果然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我說什麽來着,不出三個月這兩人絕對要官宣的。當時電影院那個帖子我就這麽覺得了,不服的說話!】
【聽說副會長以前被霸淩過,還被小公爵整得很慘,即使這樣也沒有退學,自強不棄,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會長好像以前就一直幫助她,難道兩個人因此結緣?】
季殊風評最近蒸蒸日上,和學生會會長的戀情更是給她加了把熱度,謝周霖便趁這個機會推出首席投票預熱活動,投放在活動欄和官方號上。
預投票季殊便得了兩百多票,比第二名多出七十多票,幾乎是斷層的第一。
季殊感覺不太好意思,總覺得這是在蹭謝周霖熱度。
但對方本人卻覺得理所應當。
破防的另有其人。
陸明熙終于坐不住了,他維持了半個多學期的“好學生”外表終于破功,難以抑制滿心的憤懑和怒火。
他找到季殊的時候她開完會,正帶着一疊資料鎖門。
陸明熙一手接過她的資料,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幾乎渾身都在發抖:“……季殊,我們談談。”
季殊覺得自己跟他沒什麽好談的,她連一丁點話都不想跟他說,冷喝道:“放開!”
“你不能跟謝周霖在一起。”
他目光灼灼,季殊覺得他的眼神快要把自己燒穿,她皺起眉:“你管我跟誰在一起?”
“你根本一點都不了解謝周霖,”陸明熙壓低聲音,貼近季殊,幾乎在她的頭頂低吼,“你不知道,他腦子有病,從小就——”
“小殊。”
清冷端重的聲音打斷了他。
季殊擡起頭,正看見謝周霖站在走廊那頭。他快步走過來,面上的笑容很冷,強硬地奪過陸明熙鉗制裏季殊的手腕,冷聲質問:“你要對我的女朋友做什麽?”
陸明熙簡直被他話裏的重音氣笑了。他別過臉,吸了幾口氣,眼神轉一圈回來,才稍微平複了一點內心的怒火,挑眉看着謝周霖。
“你可真能裝啊,用了什麽下作的手段,才騙過了季殊?”他冷冷看着他笑,“難不成前期也是故意看我欺負她卻故意不制止,好背地裏偷偷安慰坐收漁翁之利?”
謝周霖臉色鐵青。季殊看出他真的動怒了,悄悄扯了扯他的手,卻被那指尖冰涼的程度吓了一跳。
……就好像那不是生氣,而是在害怕一般。
季殊被自己的感覺更吓了一跳。
但她還沒反應過來,謝周t霖就轉身溫聲對她道:“你的工作已經做完了,先回家吧。我有些事情要跟陸明熙說。”
季殊伸手去拿陸明熙手上的資料:“我東西還沒送完。”
謝周霖嗯了聲,他拿出手機發了個短信:“我今天不能送你了,我讓成秋遠送你回去。”
“沒關系,我叫司機過來就好。”
“天色不早了,成秋遠就在學校裏,讓他順路送你吧。”謝周霖的話不容拒絕。
他一直看着季殊的身影離開了教學樓,才安心地轉回身來。
“換個地方說話吧。”他看着陸明熙道。
兩人來到教學樓樓下的樓棟間通道上,牆壁上的挂燈昏暗地亮着,在兩人的面頰上投下小片陰影。
“你也知道害怕了?”陸明熙看着他的臉色冷嗤,“也是,因為陰暗的目的接近她,還翻看她的心理咨詢資料,利用醫生對她作各種有利于自己的心理暗示,暗地裏打壓池耀星那小子……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說出來,你覺得她還可能會留在你身邊?”
“……你都清楚。”他陳述道。
“本來還有些不清楚,後來給池念星打了通電話,又讓公爵府裏的人查了些事,就能對上了。”陸明熙越是看着他,越難以抑制內心的妒火,“你上學期是把我當槍使啊,謝周霖,我們都被你耍得團團轉。”
他露出威脅的語氣,面色冷戾陰鸷:“你可真有能耐。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念在咱們小時候那一點情誼的份兒上,不把你的那些事告訴她?”
“我從沒覺得你會念着我們發小的情誼。”
謝周霖的臉色冷靜,他說,“不過即使你告訴她了,她離開我,也不會選擇你。不是嗎?”
他掀起眼皮,冷冷看着陸明熙:“她永遠不可能選擇你的。”
陸明熙被他的話刺了一下,他的額角跳起青筋,攥緊拳頭,幾乎遏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你他*的,你想找死!?”
“怎麽,我說錯了嗎?”謝周霖平和地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中夾雜着挑釁,“但如果你不說,她一直在我身邊,你還或許可以時不時見到她……”
陸明熙定定地看了他的表情好一會兒,眼鏡遮着他的眼神,但他卻覺得謝周霖的神情此刻傲慢而不屑。
他扯了扯唇角,呵了一聲:“你這麽自信,就不怕我撬你牆角?”
“說實話,若是池耀星那小子,我還要擔心幾分。”謝周霖慢條斯理摘掉眼鏡,輕笑說道,“但若是你……想試的話,盡管來,只要你撬得動。”
“你對她還挺自信。”
“我是對我自己自信,以及對你缺乏信心。”
陸明熙冷哼,聲音驀地沉下來,像寒夜冷厲的風:“那若是我不呢?”
“若是我不在乎兩敗俱傷,也要将事實和真相告訴她呢?謝周霖,你就真的沒有害怕的東西了嗎?”
他壓着嗓音,一個字一個字咬着,充滿了威脅的惡意。
他終于看見了謝周霖面上形似慌張的神情。
他漆黑的眼睫顫了顫,嘴唇抖動一下,瞳孔似乎有些晃動,看向陸明熙,默默半晌,他才說道:
“你不能這麽做。”他盡力保持聲音的鎮靜,“季殊她需要我。”
他說道,“我在學業、工作、生活和心理咨詢上無時無刻不在給予她幫助。她離不開我,她需要我。”
他的眼神忽然像一條漆黑的直線投射過來,筆直地、冷肅地瞪着陸明熙。
“你如果真的告訴了她的話,會摧毀她的。”
陸明熙卻像聽了什麽驚天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了很久,直到淚花都出來。粉色的頭發幾乎在昏黃的燈光下晃出影子,
“她需要你!?”他冷冷瞪着謝周霖,唇角噙着荒誕無稽的笑意,
“開什麽玩笑,沒有你她也能活得很好。我看是你需要她吧?是你那無處施展的拯救欲,你太想奉獻自己,太想成為別人生命裏的光,太想讓別人承認對你的需求來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邊緣人生,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陸明熙一字一頓,毫不留情揭穿對方心底最陰暗的想法,
“是你離不開季殊啊,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