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

第60章 060.

大約半小時後風雪就小了下來。

季殊給池耀星塞了幾個暖寶寶, 又給他團了條自己的圍巾,讓司機送他回去。

她一踏進家門就看見家裏人多了起來。

季南林帶着何瑛回來,專門在家裏劃了一間嬰兒房出來, 孩子的哭聲吵得不得安寧。育兒嫂和保姆忙前忙後,把營養品往房間裏搬。

他跟季存在房間說話。

房門輕掩着。季殊聽了兩句。

“您不如讓她去住育兒院呢?省得在家裏不小心, 又磕着碰着哪裏。”

季南林大發雷霆,他還是那麽喜歡扔東西, 房間裏傳來了噼裏啪啦的響聲。

“你母親的死只是個意外!你沒必要這麽針對何瑛, 她不欠你們兄妹倆什麽……”

“您難不成覺得我是在針對她?”季存的笑聲輕飄飄的,“我是針對你啊。小殊變成這樣,你以為你還能若無其事把她當作工具向上爬嗎?你對她又盡過多少養育的責任?”

季南林怒火攢動, 被氣得粗重地喘氣,“……好, 你們是翅膀硬了, 要跟我斷絕關系?”

“房子已經租好了,過兩天就搬出去。”季存雲淡風輕地說着,“小心氣着,畢竟老來得子——他們娘倆還得靠您呢。”

又是重物落地的響聲。

季殊回到房間。沒過一會兒保姆就請她下去吃晚飯。

她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 魂游天外。其他人也各懷心思,只有季存興致不錯,飯後他回房間忙學校的事,季殊也回了房間。她翻了翻相冊, 從前有很多她跟季存的合影,照片上兩個孩子擠擠挨挨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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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很小的時候關系還很好,從母親去世後她的性格才變得越來越孤僻陰沉, 對季存也變得疏遠起來。

季殊忽然想到,如果他們以後真的離開季家的話, 就只有她跟季存相依為命了。

她翻開line,又合上。再翻開,再合上。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還是關閉了line。未讀消息越來越多,但是她一點打開閱讀的興趣都沒有,她能感覺到自己跟這世界的聯結變得淡了,形形色色的人——包括她自己,仿佛都變得模糊起來。

她癱倒在自己的床上。疲憊感後知後覺地湧上全身。

假如真的無法回應池耀星的話,等下周去當着面跟他說明比較好。她不能因為誰對她好就心軟,也不能再錯誤地放置自己的情感。那會帶來無法預計的災難結果。

她想到今天謝周霖的事,隐隐又頭疼起來。

不知不覺就沉睡過去。

再次醒來是第二天的清晨。大雪停止,窗外的地上積了厚厚一層白。

她和季存開始搬家。

新住房的地址在紀念花園附近,月租不便宜,季殊也不知道季存哪來的錢。據他所說,他在大學裏經常幫別人代寫論文和作業,不僅能支撐自己每個月的生活費,甚至還有不少盈餘。

他還特地在萊伊斯開了個賬戶,名稱就叫“小殊的學費”。他定期給裏面存錢,已經攢了不菲的一筆,不過自從季殊拿到塞弗林的全獎之後,他就把名稱改成了“小殊的生活費”。

他們加上搬家公司一起搬了整整兩天。等把家裏收拾好後季殊已經累得完全不想動了。季存撿出一大堆公爵府送來的奢侈品,問她還要不要,如果不要就賣了。

季殊跟他一起把東西挂上二手網站,等人來壓價。

Lotus的東西在市場上很是搶手,很多紀念款都買不到。季存特地把那些紀念和聯名款設置了專屬拍賣,品牌忠實粉絲們通宵守着鏈接加價。

季殊也每天捧着電腦蹲拍賣價格上漲。但是很快,價格加不動了。

——一則關于Lotus的消息刷新在網站的頭條和SNS的趨勢,以火爆的速度增長着。

Lotus的COB離世消息傳來,公司股價暴跌,股市一片綠油油。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仿佛一顆魚/雷投進深水,炸出了所有股民和做空股票的金融商人。

季殊也很驚訝。在她的印象裏,陸明熙的爺爺應該早就離世了,只是消息隐瞞了很久。但是現在這個關頭忽然爆出來,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次日去上學,果然陸明熙缺席了。謝周霖也不在,他那天應該是偷偷離院,被謝汝雲帶回去後又強制住了幾天院,還沒放出來返校。

放學的時候,她接到了陸如青的電話。對方說陸明熙現在的狀态很差,想拜托她來看看他,不會占用她太多時間。

她雖說是請求,但是一放學就安排公爵府的車隊停在學校門口,幾乎吸引來了全校的視線。

她沒給她選擇的機會。

季殊只能硬着頭皮上了車。

成批的記者堵在公爵莊園門口,大批狗仔試圖湧進去,公爵府門口混亂異常,保镖們艱難維持秩序,甚至拿出了槍來威懾,但這依然沒能恫吓住那群以新聞與娛樂為生的人們。

季殊乘坐的車從另開的側門進入。

她一進房門,就看見躺在床上的陸明熙。他面色蒼白,精神萎靡,憔悴不已,床頭堆滿了藥品。季殊沒見過他這幅樣子,大概是已經有很多人來看過他,他聽見開門聲又厭煩地縮進被子裏,嘟囔了聲“滾”。

季殊在他的床邊站定。

她難得地回憶起很久之前的陸明熙。他是《女主的品格》這本書中的男主校霸。嚣張跋扈、趾高氣昂,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在學校裏作威作福。

如果不出意外,他會懲罰她為了給阮思安出氣,然後她就此下線,成為男女主愛情的墊腳石。

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季殊自己也記不清了。

他持之以恒的改變讓她确實不再像從前那樣畏懼、惡心他。

但無法改變她不會喜歡他的事實。

她太早知道陸明熙心髒病的事,導致她後面對他用自己的病來示弱讨好一直無動于衷。

說實話,她甚至驚訝于陸明熙一直以來的堅持不懈。

他從小就在鮮花、簇擁和掌聲裏長大,獻媚讨好的眼光數不勝數,只要他一個眼神,會有無數人蜂擁而至替他擦鞋。

那些人以能跟在皇室的影子裏為榮。

她以為他對她的喜歡不過是三分鐘熱度,很快就會膩了,但是沒有。

從夏天到冬天。

他還會堅持多久呢?

她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勉強自己的語氣不再那麽生硬:“……節哀。”

她不善言辭,除了一個簡單的單詞外說不出其他。

但她的聲音卻像是一個驚雷,炸響在陸明熙的耳旁。被子裏的小山丘幾乎一震,然後一哆嗦,那裏面傳來不敢置信的聲音,帶着鼻音、悶悶的:

“……季殊?你怎麽會來?”

“公爵讓我來的。”季殊說,“她很擔心你。現在Lotus那邊股價大跌,程家忙得不可開交,公爵也疲于應付媒體和輿論。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堅強一點,別讓她再分心。”不然她又會來煩我。

陸明熙癡癡的笑聲卻從被子裏傳來。

“你來看我,還對我說這種安慰的話……我是在做夢麽?”他夢呓着。

季殊忽然能理解一下池耀星的心情了。她現在也想很不耐煩地把被子掀開,給他一拳讓他清醒一下。

但很快,陸明熙從被子裏迅速伸出手。那手灼熱滾燙,幾乎讓人以為他發了高燒,他憑着聲音抓住了季殊的手,将她扯得坐在床上,然後拉着她的手一起縮進被子裏。

他拉着她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季殊被他胸口的溫度燙得吓了一跳。

他的胸口濕潤,柔軟起伏的肌肉下一道猙獰的疤赫然出現在季殊的掌心下。疤痕粗砺、坑坑窪窪,交錯的縫線幾乎貫穿了半個胸肌。

在那傷疤之下,心髒劇烈地跳動着,而随着她的觸摸,心髒跳動的速度還在加快。

季殊忽然有種錯覺。

那心髒會鑽過主人的疤痕跳出來,自願跳進她的掌心,被她狠狠攥住一般。

“……你是今後我唯一在意的人了。我想把這個送給你。”陸明熙低沉的聲音從被窩裏傳來,艱澀發啞,話語深處又帶着執拗的嬌怯。仿佛真的想把那正在跳動的東西當作禮物送給她。

季殊懵了一瞬,下意識被燙得抽手。

“你燒糊塗了。”她去床頭櫃翻找退燒藥,“公爵沒給你準備消炎藥和退燒藥嗎?你平時吃的是哪個?”

身後的光線忽然一暗,季殊腰間的力驟然收緊。

陸明熙已經從被窩裏鑽了出t來,抱緊她的腰。他嘟囔着“我沒發燒!我清醒得很!”,但身上炙熱的溫度卻燙得季殊隔着一層衣服也能感覺到。

她回過頭,看見對方眼眶和眼白已經發紅,粉發被汗水浸濕,汗津津地黏在額頭上。身上濃郁的氣息包裹着她,下巴也無意識在她的肩膀上磨蹭,濕漉漉的鼻尖和臉頰将她的頭發攪得胡亂一片。

季殊将他的雙手反剪到身後,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枕頭上。

他在她的手下唔唔掙紮了好一會兒,忽然不動了。臉下的枕頭慢慢開始浸濕,他開始平靜地哭泣着。

“季殊,”他聲音沙啞酸澀地問道,“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你會哪怕心疼一下我嗎?”

季殊說:“不會。”

“你甚至不願意騙一下我?”

“是。”

她的話語聽起來是如此冷漠無情!小公爵的肩膀抽動着,似是哭泣,又似是在嘲笑自己,半晌,那從胸腔裏傳來的響動甚至引得床也共振起來。

“哈!哈哈……”陸明熙悶笑着,輕聲喃喃,“季殊……你連在夢裏都這麽無情。”

季殊見他沒再動作了,便放開他的手。陸明熙慢慢直起身,眼睛紅彤彤地蓄着淚光,直勾勾望向她:

“季殊,若是一切重來,從前那些事我都沒有對你做過的話,你會喜歡上我嗎?”

“我不知道。”季殊反問他,“但若是你重來一次,你還會像從前那般荒唐行事嗎?”

陸明熙似乎還燒着,眼中的紅久久未退,看着她時不帶掩飾,幾乎像是在燃燒。他不再僞裝,輕聲哼笑,

“大部分人我從未使用過暴力,是他們的的自卑讓他們自願向我臣服。”

季殊看了他一會兒,很快也笑了起來。她才發現原來那麽久以來他的改變不過一直在僞裝,只是為了讨她歡心。

他從未真正認識到過自己的錯誤,只是錯誤之中出現了她這個讓他動心的變數——而她竟還真的以為他在點點滴滴地改變。

荒謬的笑聲跟着重疊在一起,她看着陸明熙 ,一字一頓,失望至極,

“你确實無可救藥。”

她說完便不再停留,徑直離開了房間。

就像來時一樣,出去時她也廢了不少功夫。公爵叫來她的任務她已經盡力做了,但她已經實在不想繼續呆在那個地方。

公爵府門口一樣喧嚣,偶爾夾雜着幾聲槍響。

季殊擡起頭,下午的天空陰雲密布,天空盤旋着不詳的灰雲,像是潮水一般,要從天邊湧來,将人窒息地吞沒。

回去的車上,季殊才發現自己的手機不在身上了。大概是在公爵府和陸明熙的糾纏中弄掉了,但季殊實在懶得回去拿。

路上交通堵塞。

反霸淩組織自發地集合起來,對內閣安貞輔佐官的反對游行示威愈發擴大,他們要求重視弗蘭德投毒事件,并在街頭籌措善款,用來幫助那些在校園霸淩中受到傷害的孩子們。

然而也有另一夥反對執政黨與內閣的人乘機破壞街道和商店,宣洩着自己對生活與政治的不滿與怨憤。

車輛被堵得無法再前進半分。不得已只能繞路,從另一條路回家。

到家不久後,這股不祥的預感很快被坐實。

季殊目光灼灼地盯着電視裏混亂的直播場面,幾乎快把屏幕盯出一個洞來。

【小公爵所坐車輛下午半小時前于格倫大道交叉路口發生意外,車輛側翻,發動機引燃,當事人目前已被緊急營救出來送往醫院,未脫離生命危險。】

【據知情者稱,小公爵帶病在身離家是為去找人并歸還某物品。他下午退燒後形狀急切後悔,急于尋找對方,不顧該日下午道路路況混亂,堅持要求即刻出發。】

【交通警署調查錄像後初步斷定系車輛有心肇事。同時在公爵府側翻車輛中發現一手機中曾經被安裝過跟蹤定位軟件。不排除暴/徒通過軟件對公爵府展開精準報複行為。】

【案件目前正在跟進調查中,将以手機定位軟件為切入點展開偵查。】

【Lotus股價暴跌,小公爵車禍生死難蔔,是否與目前黨争關系密切?蘭頓皇室與政黨的隐性矛盾能否調和,民衆對內閣長久的不滿與積怨會在何時爆發?請繼續關注NEW TIMES的實時追蹤報道。】

座機同時接到電話,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那頭沒有說話,只是傳來虛弱的、淺淺的呼吸聲。

半會兒後,那熟悉的聲音響起在季殊的耳邊。低沉綿密的嗓音,像是絲線鑽出來一點點裹緊她。

“小殊,還滿意你看到的嗎?”

“謝……”季殊腦袋嗡了一聲,後退兩步,跌坐在沙發上。

她感覺喉嚨被誰緊緊扼住,幾乎難以呼吸。新聞上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遠,仿佛從天邊傳來。

她喘了很久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攥緊話筒,嗓音顫抖道:“你瘋了,謝周霖,你瘋了,這些都是你做的,你怎麽敢……”

“是,我瘋了。我說過,會讓你後悔和我分手的。”少年輕笑了聲,聲音很平靜,話語柔情蜜意,但語氣又潛藏恨意,

“我的人生堕落至此,都是因為你,小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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