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咖喱夫人
第002章 咖喱夫人
聖保羅區的東北角有一片樹林,這片樹林茂密,一般不會有人靠近。
每次溫特來都提心吊膽的。
這個初步工業化的世界裏,森林還是比較原始的,他擔心會有蟲子掉到他的衣領裏,還擔心會有什麽野生動物忽然竄出來咬他。
溫特暈針,擔心被動物咬所以總是避免接觸各種動物以防挨上一針狂犬疫苗,可是現在這個世界沒有狂犬疫苗,感染後等死更可怕。
這無疑增加了他的恐懼。
現在天光正好,陽光透過樹葉打下來,溫特順着樹林的邊緣大步地往前走。
這條路最近,但是不是不可以繞到走有人類活動的道路。
可是那裏有着經典排洩物,相比之下,不知道攜帶者什麽病毒的小動物都變得可愛了,森林也是那麽幹淨。
其他人不靠近這片樹林可不是因為他的這種矯情的理由。
在傳說中,這森林邊緣有一個女巫。
有些人或許同情女巫的遭遇,不忍看到女巫被送上火刑架,但是在更多的時候,女巫之類存在被妖魔化了,直接開除人籍。
同情女巫的人大多像是人類同情被屠宰的動物一樣同情那些女巫,是幾乎不會有什麽實際行動的。
不過這位女巫沒有被抓,她一直活躍在這附近,有人還向教會舉報過。
可是她一直好好地在這裏。
不是因為她太強了,而是因為她不是教會定義中的女巫,而是向教會妥協、在政府那邊有記錄的奧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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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教會也不會和普通人一一解釋,搞得許多人自動把這一片區域給隔離了。
這附近的人不清楚,可是城市中心的人應該清楚。
因為奧術和科學的關系,有一些妥協的奧術師在大學工作,擁有着一份正經體面的工作。
被抓起來燒死的奧術師要麽是站在明顯的對立面上,要麽就是純粹地沒背景或者幹脆是被冤枉了。
科學的進步是必然的,就連教會裏也可能存在一部分奧術師。
“巫師”的事情可大可小,全看背景。
溫特就在女巫的房間裏看到了印有大學擡頭的信紙。
咖喱先生和夫人在呂戴安大學有一份工作,他們在這邊是因為這附近的房子便宜,方便她放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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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一棟散發着怪異氣味的舊宅,院子裏堆滿了黑色的礦石,大門上鎖,地面黏糊糊的,還散發着一股酸味。
溫特的雙手抓着欄杆,用力晃了晃:“咖喱夫人!”
門內一個沙啞的聲說:“請進。”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門上的鎖自動打開了。
溫特忍不住感嘆一聲,心說咖喱夫人這一手是不是說明她會開鎖啊。
咖喱夫人從房間裏走出來,她的頭發亂糟糟的,這是來自于她毛躁的發質的糟糕,亂糟糟髒兮兮黏糊糊的樣子讓的确有點刻板印象中女巫的感覺。
她帶着厚手套,圍着圍巾,看到溫特之後說到:“你來的正好,皮爾今天不在,我本來還在想一個人完成太困難了,你過來幫個忙。”
她的語氣平淡,臉上沒有任何笑容。
溫特沒有拒絕。
雖然他很嫌棄這裏的環境,可是當初是咖喱夫人把他救起來的,穿越前一段時間他都是在這個黏糊糊的地方度過的。
也是咖喱夫人在和他常識交流未果後,當着他的面使用了【專業翻譯】,連比帶劃地把【日常翻譯】教給了溫特,讓他較為順利地度過了語言關。
他對于奧術的常識就是來自于咖喱夫人。
雖然她不太笑,但是是真的善良。
任誰會把一個和全世界長相都不一樣的人帶回自己的工作場所?
大概也是因為救命之恩,所以咖t喱夫人使喚他起來并沒有任何負擔。
溫特把自己比較貴的衣服脫掉,做好防護措施,開始攪拌起大缸,咖喱夫人則在一邊加着酸液。
這場景不像是在煉金,更像是在做化學實驗。
毒氣和濃煙沖向溫特的臉,他本來就有鼻炎,更是嗆得淚流滿面,不過他還是堅持地攪動着大桶。
這東西絕對有毒,搞不好還有放射性,不過溫特對于毒氣和放射性早就麻了。在穿越之前環境污染和核輻射永遠伴随着他,他活得短點也無所謂了,反正比穿越後直接餓死或者燒死要好。
溫特在咖喱夫人倒完酸液之後把人趕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攪拌的活他一個人做就好。溫特的力氣大,以前在家裏重活都是他做,綽號“大牲口”。不過這種外號也只有完全無視了他的長相的家裏人才叫得出來,換別人看到他這張臉,是絕對說不出這三個字的。
這工作場合讓他想到了以前看的一部關于瑪麗·居裏的電影。
整個工坊裏的布置就像是在提取稀有元素一樣。
“咖喱”和“居裏”的發音本來就差不多,說不定這就是神惡魔異世界版本的科學家。
他正在盤算着怎麽向咖喱夫人提出自己的請求,又不至于像是在道德綁架。
他想要問問咖喱夫人願不願意在他搬離之後稍微照顧一下查理。
他知道鄰居也許不願意幫他定期給查理一點錢和衣服,但是咖喱夫人是不會拒絕的。
畢竟她本來就是“魔女”,應該不會在意“魔女之子”這樣的評價。
這件事情他沒有和查理說,其實他也不确定查理會不會走的稍微遠點來咖喱夫人這裏求助。
但是溫特覺得在事情決定之前,他如果做出他不能百分之百實現的承諾,那麽之後如果沒發實現導致的心理落差絕對會産生沒必要的痛苦。
溫特不想給人希望,又剝奪別人希望。
溫特在心裏打了一個腹稿,他打算先問問咖喱夫人對魔女之子這種事情怎麽看,然後再問問她有沒有機會騰出一點時間找個地方放一下食物和衣服。
如果她沒有時間的話,有沒有其他推薦可以推薦的人?
其實最好的結果是看看能不能讓查理擺脫惡名,安排他上學。
只是這種可能性并不大,就算安排他去,溫特也不會放心,現在能去上學的孩子家庭條件大多都不錯,如果出現了一個和他們差距很大的人,感覺校園霸淩的風險很大。
他初來乍到,比不上咖喱夫人這樣有人脈的人。
溫特在打好腹稿之後正準備也正好完成了攪動酸液的工作,他剛準備出去把咖喱夫人叫進來讓她繼續之前的工作,就聽到外面有一陣喧鬧的聲音。
之前咕嚕咕嚕的聲音和滿心的心思讓他完全沒注意周圍的環境,而咖喱夫人也什麽都沒說。
這個嘈雜的聲音給人一種強烈的不祥感。
他微微一怔,趕緊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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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制的栅欄外是一衆憤怒的男男女女,他們看上去并沒有什麽脂肪,但是卻能夠感覺到他們身上的力量,這是做了太多苦活而積累出來的力量。
而站在欄杆內的女性個子并不高,溫特屈起手肘能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的手臂搭在她的頭頂。
咖喱夫人站在那裏,嚴肅的臉看上去更嚴肅了,眉頭擰着,也沒有說話。
門外的人正拿着類似晾衣杆、掃把這樣的工具堵在門口,盯着門內的咖喱夫人:“魔女!魔女!”
有人瘋狂搖晃着欄杆,把鐵門和門鎖晃得哐哐作響,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把人吓出來。
沒人會傻到真的開門,但是卻又是實打實地在渲染恐怖的氛圍。
“她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要詛咒她!”
“把她還回來!”
“滾出這裏!”
地上還有一個倒在地上滿身是血的女性,她的皮膚蒼白,像是失血過多死亡了。
石頭被從外面丢進來,咖喱夫人後退一步,因為欄杆的阻擋,所以她還算能夠輕松躲過去。
這個世界雖然也有女巫審判,可是信奉的不是溫特熟悉的神。
這個世界是相信人本來是不應該死的,神給予了人無盡的生命,然而神的敵人——死神羨慕人類擁有着鮮活的生命,想要将生命全部收走。神明與死神産生了激烈的沖突,最後神給予了人最後的保護,讓每個人都擁有幾十年的壽命,而死神只能在這保護外卑劣地吸取人的生命,這也就是衰老的來源。
只是死神很難真正成功,因為在人死亡之後,人類的靈魂會前往天國,死神得到的生命永遠缺乏靈魂。
一切本應如此,但是總有一些生命因為各種原因提前終結,那都是因為魔女召喚了死神。
所以戰争是魔女的錯,瘟疫是魔女的錯,謀殺也是魔女的錯。
這裏的魔女只是一個籠統的稱呼,實際上并不僅限于女性,只是女性更容易被認定為是魔女。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溫特也是“魔女”。
這個世界的獵巫風氣非常之重,而且綿延上千年,即使到了有工業化影子的現在,依舊有着獵巫這種根深蒂固的習俗。
溫特就覺得離譜。
溫特看到這一幕立刻快步走上前,拿着之前攪拌過酸液的棍子對準他們喊道:“幹什麽!幹什麽!都往後退!小心這個杆子戳到你們身上,一戳一個洞!”
上面的酸液散發着刺鼻的氣息,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之前扒着鐵欄杆像是想要鑽進來的男人猛地後退,生怕被魔女的魔藥沾上了詛咒。
溫特壓低自己的聲音板起臉,看着還挺唬人的。
雖然有人死了,但是他不相信咖喱夫人會有問題。
他穿越之前是做不出這麽狠厲的威脅的,只是他在穿越後逐步認識到了和這群人講道理是沒用的,得先把人鎮住了再講道理。
這群在這個世界上苦苦掙紮的人是沒有心思去思考太多的道理,或許有人願意思考,可是這個世界在很多時候并不講道理,久而久之,他們就得胡攪蠻纏去得到自己本來應該得到的東西。
溫特讨厭他們,但是又同情他們。
“發生了什麽事情?”在短暫地鎮住場子之後,溫特微微蹲下來湊到咖喱夫人耳邊小聲問道。
咖喱夫人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男人身上。
那個男人身上還沾着血。
她認識這個人,他是這附近理發師,看上最義憤填膺,但是這份義憤填膺帶着幾分色厲內荏的心虛。
這些理發師往往還兼職着醫生的工作,而他們做的就是放血療法。
理發店外的紅藍的标志所代表的就是動脈血和靜脈血。
他大概一不小心放血把人弄死了,于是把事情推到魔女身上,煽動着其他人來找他算賬了。
這種蠻不講理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見,而她也不是第一次被甩鍋。
咖喱夫人對這些人完全沒有好感,她沒死不是因為那群人大發善心,而是她自己憑借自己的本事躲過去了。
“我有我的事情,我沒有時間去做別的,我也不會召喚死神。”咖喱夫人覺得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
溫特鎮住場面之後就是她開口的時候了。
一個男人冷笑一聲:“你的姘頭來了就敢說話了?他不是你丈夫吧?魔女就是魔女。”
溫特看了他一眼。
此刻他的腦子轉的非常快,又或許是之前他在互聯網上積累了不少在這方面的臺詞,所以他很自然的脫口而出:“怎麽了?你把自己代入了,看到男人就覺得屁股癢了?”
憤怒的人群為之安靜了片刻。
包括咖喱夫人在內的所有人都有點震驚的看着溫特。
過分俊美的男人即使在防護裝備下都依然給人一種仿佛被神明親吻過的臉,周身冷靜的氣場給他套上了一層理智的光環。
然而張嘴說的是黃.暴的臺詞。
溫特還乘勝追擊:“感覺你還挺懂的,我說你們其他人都得小心一點,現在他還盯着男人,小心下一次他想讓你們老婆拿着棍子捅他屁股。”
這很明顯就是挑撥離間,但是其他人不由得往一旁挪了小半步,甚至整個人群比之前溫特拿攪過酸液的棍子逼退的距離還要稍微遠一點。
這群人不一定信,因為溫特的話太離譜了,但是他們看這人就忍不住想到了溫特剛剛說的話。
咖喱夫人都忍不住戳了一下溫特的後腰,讓他收收這糟糕的臺詞。
第四愛這種東西對這個時代還太早了。
溫特這才收住了話。
反正他又不在這裏住,這些人的評價對他又沒價值。
他尊重咖喱夫人,姘頭這種評價對他來說太惡毒了。
“神父應該要來了。”咖喱夫人開口說道,“事情究竟是什麽樣子讓他來看看吧。我不是魔女,也不會召喚死神剝奪任何一個人的生命。我在這裏這麽久,也從未給任何人惹過麻煩,你們都應該是知道的。”
咖喱夫人剛說t沒多久,神父騎着馬趕了過來。
他們就像是偵探小說裏的警察一樣,總是在事情都要結束的時候才出現。
神父在看到咖喱夫人之後,眼睛裏露出了一絲不愉快。
別人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咖喱夫人是個奧術師,也是所謂的魔女。
他也不喜歡教會允許這些魔女在外面晃蕩,他看着咖喱夫人,就好像看到死神在她的身後游蕩。
但是這是教會的命令,他也只能遵從。
神大概有自己的安排。
他擺擺手讓其他人都散了:“在這裏幹什麽?這裏沒有詛咒,也沒有魔女。今年該交的稅都交完了嗎?”
說着主教看向了那個理發師,他也一眼就看出了這個人是在甩鍋。
“你們找錯魔女了,有空去找個真正的魔女,我還能給你們點賞金。”神父看着其他人的表情,覺得他們大概也沒相信他這種話。
即使是糊弄這些平民也得有技巧。
教會都獵殺了多久的女巫,面對這麽可疑的人物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溫和了?一般情況下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這個人殺了。
神和教會都是公平的,但是總有一些人會比平民更公平一點。
就比如咖喱夫人這種有點背景的人,他們承蒙“神的特赦”,有權在神的光輝下研究死神和他的眷屬。
想要針對死神就要接近死神。
神父的話沒什麽說服力,但是威懾比說服更簡單,見人群退去的意願還不夠強烈,于是他通過眼神挨個給每個人施壓。
“你們……不想去教堂了嗎?”
這話一出,人群像是開閘的洪水一樣幾乎是狂暴地退去。
這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威懾力的話了。
即使是溫特被這種話針對也要猶豫一下,畢竟他也需要在某種程度上合群,表現出符合群體預想的行為來規避麻煩。
只有那個理發師留了下來,在神父的耳邊說了點什麽,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還往溫特身上瞥,一看就是在說他的壞話。
說完他也趕緊地跑掉了。
溫特不知道他說了什麽,但是總是對他的惡意。
他又不能一拳打在神父的鼻子上讓他知難而退,他只能忐忑地站在原地,有點不安地看向咖喱夫人。
咖喱夫人看了看他,尤其是在他的眼睛上停頓了片刻,伸手給他了一把鑰匙,沒用咒語讓溫特去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