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 第7章

萬夫人被嬷嬷攙着胳膊,趿好鞋下榻。與席憬斡旋一番,她已是身心交瘁。倘若不硬生生地拎着一口氣,約莫匝月之間,就當真要被席憬給活活氣死。

席憬凜然站着,萬夫人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她的眼力不夠好,只能朦胧看見複廊那頭有一位嬌怯怯的小娘子躲在光影裏。

席憬朝萬夫人打拱,“孩兒告退,為母親備膳。”

要說他可真是頂頂的大忙人,昨兒才回來,今兒就把內鬼帶眼線的事查得水落石出。一面關懷妙辭,一面不忘在萬夫人這裏示威,眼下又繞遠去廚屋燒飯。仿佛在他這裏從不存在意料之外的事,所以他能把任何事都規劃得井井有條。

他走得靜悄,令站在複廊裏的妙辭不曾瞥見他的身影。

那廂萬夫人移步小膳廳,遠遠睨及妙辭等候在此。

妙辭正仰頭打量懸在廳頂的那盞寶蓋索絡大堂燈,燈盞構造複雜,聯三聚七,白天只有幾盞小琉璃燈亮着,不夠絢爛,可卻很容易能令人幻想到夜裏它流光溢彩的模樣。

這等雍貴稀罕物,萬夫人也是首次見識。原先廳頂只有一片琉璃藻井,問了嬷嬷才知,這燈是昨夜席憬派了十來個壯漢才搬運、懸挂上去的。

前後園的主子一向是各吃各的,這裏的小膳廳只供兄妹二人使用。萬夫人好容易往這裏來一回,瞧見這燈時,忽然想起席憬的話,說他仍覺對妙辭不夠好,遠遠不夠。

大堂燈不知由多少工匠殚精竭慮制成,挂在小膳廳,意思甚為明顯——

只要妙辭開心。

“問義母安。”妙辭屈膝道。她想跟萬夫人再敷衍幾句話,可沒想到,就連敷衍,也都不知道要敷衍什麽。

“我早已不是你的義母。”萬夫人落座,“既已認祖歸宗,那你便是風光無兩的秦氏女。你亦不需再把往後的日子當作是寄人籬下,就把你自個兒當成尊貴的客人,安心地,慢慢地,想住到什麽時候都成。”

因在席憬那頭沒占到上風,萬夫人索性将怨氣撒到妙辭這裏。

她一貫如此欺軟怕硬,妙辭一貫受着,偶爾會耍些上不得臺面的小聰明。

偏偏今日,妙辭心裏也蒙着怨氣。她把杌凳抽開,坐到萬夫人左手邊。

“再風光的秦氏女,到底還是窩在席家男兒的屋檐下。風光又有何用……”

不還是要被席憬趕回家用膳。

萬夫人被怼得措不及防,瞪了眼站在妙辭身後伺候的小女使,“人先到了,膳食還沒見着蹤影,這是什麽道理?”

妙辭乜着萬夫人帶來的那個嬷嬷,“勞煩嬷嬷去廚屋催一催。”

一時妙辭搞不清萬夫人在打什麽壞主意,萬夫人也拿不準妙辭有何小心思。

須臾,席憬領着一隊端盞捧碟的仆人走來。

他換了件襕袍,背過一條胳膊,手裏骨碌碌地把玩起核桃,從院裏的天井倦懶穿過,心情很好的樣子。

跟在席憬身後的賴良子正在指揮仆人把菜肴端上桌。

席憬掀袍,坐到妙辭的正對面。

妙辭挂搭着臉,搬起杌凳挪了下,又把兩臂交叉抱在腰前,大有不理睬他的意思。

席憬跟着挪了挪,确保無論怎樣,他都能從正面直接看見妙辭。

對上萬夫人試探的目t光,他言辭懇切:“地磚凹凸不平,挪到更平整的地方,坐着安心些。”

萬夫人冷哼,“既有心緊趕慢趕吊大燈,怎就沒心思把地磚平一平?”

妙辭恍然大悟,“原來大堂燈是才剛吊上的,難怪從前沒印象。”

席憬眼眸微斂,“妙妙,但凡你用膳時稍上點心,便能發覺,廳頂的藻井早就有人在拆了,吊燈早已有跡可循。”

想及此,席憬忽然朝妙辭身後的小女使發問:“我不在家的時候,小娘子是在何處用膳?”

他不過随口一問,誰知那小女使竟哆嗦着跪下了。

“小娘子不常在膳廳裏用膳,多是叫外面酒樓的過賣來送膳,自個兒在屋裏胡亂吃了。”

妙辭把那女使狠狠一瞪。

席憬帶着親信賴良子,萬夫人帶着心腹嬷嬷,只有她随便帶來個小女使,想着今日只是簡單用一頓膳。誰知,這小女使竟三兩下把她賣了個幹淨!

早知如此,她也該帶來個機靈的,嘴嚴的!

“既是實誠人,往後就挪去後廚做實誠事,才不算大材小用。”席憬對小女使說完,轉眼看向妙辭,“是不是早餓了?動筷用膳吧。”

這就是席憬的怪脾氣,陰損的心思也好,奸狡的念頭也罷,都藏在他幽淡的情緒背後,令誰都琢磨不透。

不說實話不行,說了大實話更是不行。所以說,在他這位主子手底下讨生活最難。

小女使原本在妙辭跟前伺候,雖不算妙辭屋裏的大丫鬟,好歹也能撈到不少油水。如今被派到後廚做事,往後整日煙熏火燎的,真真是被貶了八千裏路遠!

桌上擺着各類琳琅珍馐,糖釀落蘇、火腿鮮筍湯、雪霞羹、筍煨火肉、撥霞供等,都是才剛出鍋的菜肴,各個冒着熱氣。

萬夫人大眼一掃就知道,桌上的每道菜都是席憬親自做的。

因為在席家,席憬才是廚藝最上乘的廚子。有時她想吃點別致的,還得暫且放下母子之間的恩怨,在席憬面前服個軟,讓他來掌勺。

不過今日,萬夫人沒什麽胃口,只要來一碗煨好的豆粥,小口吃着。

席憬把一盞杏酥飲子遞到妙辭手邊,“呆瞪瞪的,在看什麽?”

妙辭心裏不豫,盯着在暖鍋裏起起伏伏的魚丸看。

魚丸不斷膨脹,噗叽一聲,又萎縮下去。原來是煮爆了,裏面的內餡緩緩流出,霎時散發出一陣軟融的清香。

她的确餓了,一手揉着癟癟的肚子,一手夾起魚丸往嘴裏送。

無意間擡眼,見席憬把交叉的手指虛虛靠在唇前,右手食指抵着峻整的鼻梁,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那雙瞳仁分明的黑眼睛正盯着她看,像一個深邃的漩渦,不把她吸進去不罷休。

他的食指尚還裹着細布,傷勢好像變得更嚴重了,布上洇着點點血跡。

“哥哥做的飯好吃嗎?”席憬輕聲問。

妙辭的心亂了。

心裏這個小人說,席憬是因急着給她做飯而受傷的。

那個小人說,即便如此,那也不是他派侍衛寸步不離地監守她的理由!

那也不是一到時間點,二話不說就把她“抓”回家的理由!還都是當着師家長輩的面!

妙辭扭過頭不看他,“沒吃出滋味,得多嘗一嘗才能知道好不好吃。”

她那置氣的腔調,是一只貍貓在刺拉拉地掃着尾巴,很是傲嬌。

席憬漾起笑,“那就多嘗嘗,不夠吃的話,哥哥還給你做。”

其實三位主子的飯量都不大,就算都放開胃口吃,也會剩下不少菜。

席家有這個規矩,主子沒用膳,下人便不能提前吃。主子用膳的時候,得提前舀好自己的那一份,分餐而食。待主子吃罷,下人才能吃剩下那一部分沒動筷的菜肴。

恰恰三位主子都有各自的心事,即便你一筷我一筷地夾着,可桌上的菜還是那麽多,像一座座摞起來的小山丘。

妙辭、席憬與萬夫人這仨人的關系一向微妙,能組成三對針尖對麥芒的關系。

妙辭不樂意席憬說一套做一套,明面上放她走,可出去玩這一趟,走到哪都有侍衛監視。一旦不樂意,便翻起舊賬。從小到大,席憬是唯恐她對別人比對他還好,時時看管,刻刻管教,真是令人心煩!

萬夫人不樂意席憬說話繞來繞去,最後把“手伸得太長”的帽子扣她頭上。她心黑地想,小時候任由她打罵的席憬,怎麽長大後卻時時反抗呢。

席憬倒沒什麽不樂意的,可他除了給妙辭夾菜時會笑一笑,其他時候都板着臉,不知道在打什麽壞算盤。

然而妙辭不會把兄妹之間的不愉快同萬夫人講,她知道萬夫人樂于見到兄妹漸行漸遠,便不給萬夫人這個看笑話的機會。

席憬與萬夫人也絕不會把母子間的争執鬧到妙辭跟前。兩個大人的心眼加起來有一萬個,不肯污了妙辭的心。

妙辭與萬夫人更是把女人特有的默契守得很好,兩人中間圍繞着一種纏綿的怨恨,總是剪不斷理還亂。

母親并一對兄妹,各自想着各自心裏的人和事,相當于每個人都在無形之中把所想的人事請來用膳。因此圓桌邊雖只坐有三位主子,可加上無形的人事,小膳廳頓時變得擠搡,令誰都喘不上氣。

最先把氣息平複好的是萬夫人。她對妙辭一晌午的行蹤很好奇,因問:“方才去了哪裏?”

妙辭摟好裙面,把腳擱在凳子的管腳枨上面。走了好多路,腳趾酸痛,想是已經腫了。蝦子紅的長綢布鋪在桌上,一并把桌底下的光景擋緊。

妙辭趁機晃了晃腳,回道:“去師府玩了一趟。”

難怪她哥大清早就在亂撒氣,原來是妹妹跑了。萬夫人得意地勾唇,故意問:“跟誰玩去了?那麽晚才回來,樂不思蜀的。”

妙辭回道:“跟玉清阿姊,還有志清哥哥,一道在廊榭底下學制香。”

“你叫他哥哥”,席憬撂下筷子,“他也是你的哥哥嗎?”

妙辭把腳在管腳枨上狠狠一搓,“她是玉清的哥哥,自然也是我的哥哥。你是我哥,他是我哥哥。我這樣叫,難道有什麽不對?”

萬夫人聽得煩,“整日哥哥來哥哥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真是親兄妹呢!既已認祖歸宗,就別再以兄妹相稱。讓外人看去,成什麽體統!”

席憬厭恨地駁回:“處成親兄妹不正好,免得有人胡诹,亂造謠言。”

他把眉梢悠悠挑起,“妙妙以為如何?”

妙辭的上半身倏地往前一傾,凳腳“刺啦”一聲響。

萬夫人睨她一眼,見她面色慘白。

看她哥把她吓的。

妙辭倏地屏氣凝神,瞪向席憬,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席憬對上她憤然的目光,面上沒做什麽表示。

可就在剛剛,在由桌布緊緊掩着的小空間裏,他的腳爬攏到妙辭坐的杌凳旁,一階一階地蹬上管腳枨,直到他的靴面,碰上妙辭的繡花鞋底。

只蜻蜓點水般地觸碰一下,那可惡的腳便繞過她的鞋底,勾着管腳枨,輕輕一用力——

凳腳“刺啦”一聲響,帶動整個凳子都往前移了移。

妙辭的腰撞上桌沿,桌上小瓷盞晃得叮啷響。

本以為這出意外已經完了,可下一瞬,席憬又用腳尖碰了碰妙辭的腳尖。

杌凳很高,使妙辭的腳離地面還有半個磚塊的距離。她把左腳放在管腳枨上,右腳卻是在半空蕩着,完全不設防。這一次的觸碰仿佛攜帶起一股細流,從她腳尖流過,繼而迅速流遍全身。

妙辭身一抖,把小瓷盞朝席憬推過去,“碰!”

別再碰了!

小瓷盞卻被席憬用手夾住,“夾。”

他把腳輕微一擡,像個密不透風的樊籠,将她蕩起的右腳死死夾緊。

妙辭暗自朝各個方向用力,卻總是逃脫不開。不僅激得席憬夾得更緊,還因為用力摁着桌布,把桌上的幾盤菜都頂得磕當磕當地晃。

萬夫人總算把粥吃完,擡起頭,見兄妹倆大眼瞪小眼,還說着相同的令人聽不懂的話。

語言這東西,本就沒有固定的主人。跟誰相處久了,潛移默化間就會與其共享相同的語言,相同的語氣,甚至是相同的講話邏輯。

“連好好的話都不會說了?”萬夫人把兄妹各自瞪了一眼,“沒話說就不說,多夾菜吃不好麽?”

聞言,席憬給妙辭夾了好幾口菜,“聽母親的,多夾。”

席憬竟難得順從一回,萬夫人心裏有股小小的得意。她瞥着妙辭,“夾起菜快吃。”

妙辭倒胃口,“我才不夾。”

席憬淡淡應下,“想何時夾,就何時夾。”

他把兩手架在桌面,真誠的架勢渾似一位求知若渴的學子。

他的眼睛能騙過旁人,可妙辭分明看得清楚。他正居高臨下,傲慢而森嚴地審視她。

席憬右手食指輕點桌面,夾着她的右腳,許是嫌夾得無趣,悄悄把腳撤走了。

然而還不待妙辭稍松口氣,他便再次襲來。這一次是把靴抵t在她右腳鞋底中間,用他的腳尖摁住她的腳心,緩緩打轉,繞圈慢揉。

腳心的痛感一圈圈地蔓延,竄躲的念頭升到極限時,酸麻的感受反而慢慢跌宕下來。

妙辭倒嘶一口涼氣後,立馬反應過來,暗自咬着舌尖,不再出聲。

“妙妙,你還沒有回哥哥的話。”席憬把腳往前一撞,“做親兄妹,如何?”

妙辭仰起頭,置氣道:“沒有血緣關系,怎麽做也做不成,不如何。”

席憬驀地把腳抽走,“那他就不是你的志清哥哥。”

正被按摩着,忽然那力度消失不見。明明該松一口氣才對,可妙辭卻恹恹的。因為剝去一層理性的外皮,只談心裏的感性,她的确被席憬揉得很舒暢。

原來席憬一番作怪,只是因為她喊了句“志清哥哥”,而把他喊作“哥”。

平常不撒嬌不賭氣的時候,她更願意叫席憬“哥”。她沒有親哥,可卻願意把席憬當成沒有血緣聯結的親哥。

幼時她問好姐妹玉清,問這個有親哥的人,該怎麽稱呼“親哥”。

玉清說:“就叫哥,撒嬌時叫哥哥。”

從那時起,她學來玉清的叫法原則,好姐妹的原則是共通的。

想及此處,妙辭豁然開朗。

什麽做不做親兄妹的,那是席憬随意扯來的掩飾!

實則席憬是嫌她對師志清撒嬌,而對他冷淡稱呼。他嫌她厚此薄彼,便用腳來尋她的錯!

妙辭重新抱起臂,因為成功探得席憬的心思,眼裏滿是得意。

她還在惱,惱席憬看管嚴苛。

可看他食指傷得那麽重,彎都彎不了,像個白花花的奶酥條一樣,只能直直地躺下,直直地挺起。所以她的氣惱就跟烤爐上的年糕一般,嘭地漲起,嘭地癟掉。

想得出神,因此席憬把奶酥條和烤年糕遞到她嘴邊時,她沒多想,狠狠咬走。

兩種食物在她嘴裏混合,嚼起來都很黏牙,叫她必須一下再一下地費力咀嚼。

她把食物當成席憬,惡狠狠地嚼。

擡眼瞪着席憬,卻意外看呆了——

這時他的十指撐在下巴颏底下,歪着腦袋笑,把眼裏的深沉笑沒了,留下一種清嘉安寧的美。他是在望着她笑,漂亮的眉眼漂亮地彎起,像一陣徐徐的風,等她意識到起風的時候,風已然把她輕柔地包裹着了。

妙辭在色相上的執念很深。倘若人家長得好看,只要不觸及她的底線,那她也不是不可以把自己喜怒哀樂的原則稍微變一變。

于是等将美食咽下,她“咕嘟咕嘟”地灌了口茶,“哥哥,我……”

我原諒你了。

席憬卻将食指豎在嘴邊,示意她不要把話說完。

兄妹二人溜着眼珠,一起朝萬夫人看去。

萬夫人撚着佛珠,目光落在某一處,卻沒有聚焦,是在認真發呆。她這一點格外可愛:每每吃飽,總會發一大晌呆。

倘若把話說完,那兄妹二人之間的小矛盾,就要被長輩知曉了。最好是悄悄地鬧,悄悄地化解,就像從前鬧起又化解掉的許多次的小矛盾那樣。

艱難的一次用膳,就這麽在三人“各懷鬼胎”的對峙下,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飯畢,妙辭與席憬并肩走着。

因怕妙辭克化不動,席憬有意領她繞了段遠路,漫步觀景,當作邊走邊消食。

從這院走到那院,回廊亭爬着蟠結錯雜的紫藤,沒膝的藤草給娴靜的小院添了分粗犷的美。這邊樹木不多,只有一棵高大的烏桕樹格外顯眼,枝葉往竊藍的天上無盡延伸,像青瓷盞上碎了無數道細紋。

席憬在烏桕樹下站定,背過手,也許是在望天,也許是在望那個挂在樹杈子上頭的大帷帽。

妙辭跟在他身後,正在疑惑這帷帽怎麽出現得莫名其妙,忽然聽見席憬嚴峻斥道:“妙妙,你不該對我扯謊。”

他說:“師志清明明在殿前司裏忙得焦頭爛額,整日整夜地處理公務,已有三五日不曾回師府。你是在哪兒見的‘志清哥哥’,又是和哪個‘志清哥哥’在一起制香?”

“這事不是過去了麽。”妙辭心想,她都大發慈悲原諒他了,他怎麽還揪着錯不放。

她嗫嚅上前,拽住席憬的袖管搖了搖。

“沒有下次了,我保證。”

積極認錯,卻半點不說錯因,這是她認錯時的小倔強。先說下次一定,其實也不一定。

“從席家決定做反賊的那一刻起,于我們而言,外面就是亂翻天的存在。”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

妙辭托起席憬受傷的食指,“哥哥,你還疼不疼呀。別動,讓我看一看。”

她摁了下他的手,“疼嗎?”

席憬應景地嘶了聲,“疼。”

妙辭幽怨出聲:“你疼晚了。而且,我是假捏!隔空捏的,怎麽會疼。”

她箍着席憬的胳膊,把他掰正,不滿地叫嚣起來:“席越崖,你是不是在裝可憐!其實傷得根本不嚴重,對不對!你別動,讓我解開,我非得看看——”

妙辭的話戛然而止。

白細布墜落在地,映入眼簾的是一道很深的刀傷,手指肉微微外翻,夾着藥粉,夾着血珠。再仔細看一看,傷口切面……

席憬突然抽回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妙辭頭上套了個嚴實的帷帽。

是挂在樹杈上的那個帷帽!

妙辭眼前一黑,一時手忙腳亂,迫切摘掉帷帽,卻被席憬扯着手腕,朝一個方向帶去。

隔着一層帷帽,席憬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聽得不甚真切。

“這次只會認錯可不行,狡猾的妙妙,得受一個大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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