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打牌?”
“嗯,打麻将,三缺一。”學姐吊着門把手,從下往上看陳飄飄,像在對什麽接頭暗號。
“三缺一?”宿舍不是有四個人嗎?
“哦,我,老海,梯子,我們仨。”
陳飄飄記起來這位學姐叫做小馬,三個人合起來是“海馬體”,證件照組合。
沒等到想聽的名字,陳飄飄軟聲問:“陶浸呢?”
“她不會打,”小馬大大咧咧的,“我們打新都麻将,聽她說過你是新都人,我就來找你啦,你會不?”
應該會吧,新都人人都會打麻将,家家養大熊貓。
“我會,不過……她不在宿舍麽?”陳飄飄沒太想明白,陶浸給她發個微信不就是了?怎麽還下來請她,而且還是不太熟的學姐。
“哦,”小馬習慣性接話,“她洗澡去了,一會兒回來,你來呗,經常串門,都認識。”
“咋,還非得她在啊?我們不是學姐呗?”小馬哼她一聲,佯作不高興。
陳飄飄莞爾,小聲說:“那你等等,我一會兒上去,我室友出門洗澡了,我給她留個紙條。”
“行行行,我們先把桌子擺上,趕緊上來,啊,寶兒。”小馬閉眼做作地mua兩下,趿拉着拖鞋上樓了。
門開着,宿舍內外的燈光連成一片,陳飄飄劃拉一下椅子,給齊眠留便利貼:眠眠,我在樓上1105。
如果回來開不了門,上樓拿鑰匙。
寫完貼在門上,陳飄飄拎着鑰匙和手機出門,關燈時看見桌上的水杯,想了想要不要帶走,打幾個小時麻将一定會渴。她抿抿唇,“啪”一聲徑直關門,往電梯間去。
1105總是比她們宿舍涼快,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高了那麽兩層的緣故,門虛虛掩着,靠近陽臺的床位有點了精油的加濕器,好像是綠茶的味道。中間支起一張折疊四方桌,四把椅子搬到南北東西方位,三個學姐穿着睡衣已經坐好了,一邊把玩麻将,一邊玩手機。
“來啦。”梯子先看到陳飄飄,熱情地招呼她過去。
陳飄飄微笑應一聲,經過陶浸的座位,開着一盞小小的臺燈,右邊的書架上課本整整齊齊,還有幾個日常用的護膚品,電腦打開,但黑着屏,旁邊有翻開的筆記本。
她不在,而小小的角落靜谧地等人經過,莫名令陳飄飄有些悸動。
“學妹你就坐這吧。”老海把背對着門口的椅子一拉。
陳飄飄注意到陶浸的桌旁沒有椅子,應該被“征用”了,有些為難:“嗯……”要不她去把自己的椅子搬來。
“浸寶的椅子,你坐呗,”小馬搓着麻将說,“她還能舍得罵你?”
……
“噗。”老海和梯子都笑了。
陳飄飄吸吸鼻子坐下,有點臉紅。
小馬這才後知後覺,茫然地擡頭:“我意思是,你倆關系不是挺好的嗎?”
梯子哈哈笑出聲。
“無語,”老海笑着用麻将扔小馬,“你在說些啥啊,怪話。”本來沒啥,越找補越奇怪。
陳飄飄埋頭砌牌不吱聲。
嘩啦啦的麻将聲沖散莫名其妙的尴尬,陳飄飄一面碼牌,一面凝神聽身後的動靜,沒一會兒,門被腳步聲推開,小馬把一摞牌拆開,瞥一眼門口:“回來啦?”
“你椅子我們用了,”她凝神看着牌面,随口道,“要不你上床待會兒?”
陳飄飄停下動作,側身問:“你要用椅子嗎?”
陶浸笑了笑,搖頭:“你玩吧。”
然後她擦擦濕漉漉的頭發,帶着零星的水汽走到桌邊,背靠桌沿,拿起手機回消息。
陳飄飄又看她一眼,再轉回去繼續玩麻将。
聽見身後有放下手機的“咯噠”聲,而後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游過來,溫柔的影子落在牌桌上,陶浸站在她身邊。
“你會看嗎?”陳飄飄擡眼看她,輕言軟語。
陶浸伸手搭在椅背上,搖頭:“不會。”
“哦。”
“出牌了。”陶浸輕聲提醒她。
對面的老海撐着臉頰看她倆。
陳飄飄打出一個“三萬”,梯子興高采烈地下手按住:“碰。”
小馬被連着截兩次,摸不到牌,有點不高興,撅着嘴說:“陶浸你別站着了。”
“怎麽了?”陶浸問。
“你站着看我們四家的牌,有你這樣的啊?”
“我又不會。”陶浸偏頭,有一點無辜,看看有什麽關系呢?
“你會不會的,”小馬摸一個牌,“不也是飄飄那方的?就不能看別人的牌。”
梯子震驚:“啊?她沒玩啊。”
有這麽找茬的?
“她椅子下場了啊。”小馬把牌夾進中間,連上了,滿意。
……
桌上桌下都沉默。
老海看不下去,把手邊的水杯遞過來:“浸,幫我倒點水吧謝謝。”
“好。”
陶浸彎腰到飲水機前,陳飄飄收到一條微信,她點開看,是齊眠發來的,說羅玥正好回來,自己已經進屋了,讓陳飄飄好好玩。
陳飄飄回複:“好。”
剛發送過去,聽見陶浸問:“你要喝水嗎?”
“我沒帶杯子。”陳飄飄搖頭。
陶浸遞過來一個水杯,将蓋子擰松了,放在陳飄飄右手邊。
“謝謝。”陳飄飄拿起來喝,和在陶浸家裏時一樣,有她唇角的清香。
又打了兩局,陶浸站得有點累,于是去隔壁寝室借張凳子,坐在陳飄飄和小馬中間,靠着看了會兒小馬的牌。
小馬打得順,也不嫌棄她看牌了,等牌的間隙伸手摸摸陶浸的臉:“你最近用的啥面膜?又白了。”
“有嗎?”陶浸支起眉心,“還是之前跟你一起買的。”
小馬又摸兩下:“真的,好細。”
陶浸笑了,偏頭躲了躲:“可能睡得比較早。”
陳飄飄沉默地打牌,又出現了難以啓齒的幻想,想将陶浸按在牌桌上,仔仔細細地摸她的臉,從眉尾到嘴角,再一口咬住她的下巴,聽她皺眉嘶聲的一下。
“啪。”陳飄飄擡手,把老海打出的二條拿回來:“胡了。”
“哇跑好快,”老海直呼倒黴,“平胡?有沒有翻番啊?”
“小胡。”陳飄飄反手将自己散在身後的頭發捉起來,用手紮個馬尾,擰兩下,通通風,再散開。
她聽見身邊有沉吟的氣息,陶浸輕聲問:“要穿件T恤嗎?”
“嗯?”陳飄飄側臉看她。
“拿牌什麽的,可能會方便一點。”
陳飄飄的吊帶裙有點松,她又白,動作大些就很惹眼,瑩然的豐潤和深邃的陰影,對比異常強烈。
小馬将她們的低語盡收耳底,掃陳飄飄一下,是有點露了,但:“也沒啥吧,都是女的。”
陶浸只看着陳飄飄,又問:“要嗎?”
“很熱。”陳飄飄将微微濡濕的頭發掖到耳後去。
陶浸站起來,在抽屜裏拿了發繩,給陳飄飄将頭發紮起來。睫毛下垂,透過她尖細的下巴,視線又探入山峰之間的溝壑裏,她伸手,将粘在鎖骨處的發絲撈起來,尾部被輕輕一拽,似一條自溝壑裏游出來的細蛇。
陳飄飄覺得有點癢,側頭顧陶浸一眼,無聲地張了張嘴。
從溝壑裏拽出來的頭發,癢得像自心上掠過。
陶浸讀懂了她的意思,将那縷濕發捋了捋,仔細地紮好。
“我給你找衣服?”處理完頭發,她将手指順勢擱在陳飄飄鎖骨處,偏頭看她。
“不要了,還是熱。”陳飄飄自下而上地望着她,伸手勾了勾她的手指,聲音細而微啞。
然後她低臉,看牌,打牌,小小聲嘀咕:“又不是在你家,有空調。”
她埋着頭,聽見了半個抽氣聲,似乎是梯子發出來的,其他人沉默,小馬擡手撓了撓耳朵。
這話很冒險,心機得明目張膽,但陳飄飄就想試探一下陶浸的反應。是她先招惹自己的,是她先問自己要不要穿衣服,是她先幫自己紮頭發的。
陶浸倒也沒覺得被冒犯,淡淡笑了,話語還是很溫柔:“嗯,好。”
再玩了會兒,就快到熄燈的點,她們打得并不激烈,甚至還打出了哈欠。結束牌局,陳飄飄幫着收拾了麻将和桌子,随後禮貌告別。
回到宿舍看手機,發現有舅媽的未接來電,兩個。
她趕緊回過去,将門帶上,在樓道裏打電話。
“飄飄啊,”舅媽的嗓門總是那麽大,“你收到我消息沒有啊?外婆國慶想去看你,我說我們把她送到飛機上,然後你記得去接哦,外婆很少坐飛機的。”
“外婆……來北城?”陳飄飄從電梯間走過,推開安全通道的門,進入空無一人的樓梯間。
空曠的階梯裏,舅媽的聲音像被加了擴音器。
“是呀,我們國慶都要出去玩,沒人陪外婆,你舅舅說幹脆去看你好了,你跑那麽遠,外婆每天都很想你的。她說自己給你打電話,我擔心她說不清楚,我把票定了之後,航班號發你,你帶着外婆好好玩一玩,她最喜歡首都了。”
陳飄飄沉默,她也很想外婆,可是……
她自己都住宿舍,怎麽安頓外婆呢?國慶的酒店那麽貴,而且還這麽臨時。
永遠都是這樣,這個家裏對陳飄飄,永遠都只有一個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