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頂部的電燈短路,适時閃了一下。
陳飄飄的眼神也閃了一下。
“我陪你……睡覺?”最後兩個字說得像繡花的針,小心翼翼。
“嗯,”陶浸的眼波清白坦蕩,“陪我睡覺。”
又一次,陰暗的幻想。
她想自己欠陶浸的不是人情,而是很多錢,這輩子都還不起的那種,然後陶浸漫不經心地說,陪她一晚,用別的來換。
陶浸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但陳飄飄大膽地用幻想冒犯她。
心尖刺刺的,空調散不過來的廚房很熱,腳心兒都出汗了,陳飄飄擡起右腳,蹭蹭左腳腳腕。
紅了一片。
十來秒後,陳飄飄“嗯”一聲,點頭。
她垂着腦袋,聽見陶浸微微一笑,然後拿起手機:“你想睡誰的床?”
“啊?”
小狐貍耳朵一動,睜着文弱的眼望着她。◎
陶浸認真思考:“我對面是小馬的,離我比較近,我們可以聊天,但她的褥子不太軟,你睡不睡得慣?”
“老海的是定制的乳膠床墊”,她悄悄說,笑得很愉悅,像分享了一個秘密,“特別舒服。”
這……
陳飄飄眨巴眨巴眼睛,又眯了眯,擡手撓撓發際線。
“你的表情,好像……”陶浸又笑了,偏頭。
和第一次約澡,發現分了樓層一樣,有點失望。
“你不會想要跟我擠一起吧?很熱。”陶浸仔細看她的神色。
而且,如果要睡一張床,那在這個有空調的房間,不是更好嗎?
陳飄飄覺得自己昏頭了,是啊,陶浸應該是比較有邊界感的人,而假如站在客觀的角度,誰也不會認為,自己離開親近的外婆,和別人擠一床更加合理。
當然是各睡各的。
“我睡小馬的吧,我喜歡睡硬一點的。”她琢磨完,軟軟地說。
陶浸低頭看手機:“好,我微信跟她說一下。”
從廚房出來,客廳開着電視,外婆也沒看,而是高擡腿踏步,慢吞吞地做養生操。
陳飄飄坐下給她削蘋果:“外婆,做完操就去洗澡好不好?然後早點睡。等你睡着,我跟學姐回宿舍,明天早上我帶你去故宮,票我都約好了,你放心睡,7點我過來叫你。”
外婆甩着手敲背:“你不在這裏住呀?”
陳飄飄手下的果皮輕薄而細長,她頭也沒擡:“不行的外婆。我們假期如果要回家或者旅游,要寫離校申請,你不是來得比較臨時嘛,我都錯過交申請的時間了。”
她撅着嘴,嘟囔着,嬌嬌的:“只能回去了。”
“下次你來就記住了,要早點跟我說,我就可以陪你住啦~”
謊話說完,正好一個蘋果,完美。
陶浸遞過來果盤,陳飄飄又将蘋果切成小塊,軟軟地擔心:“外婆,你一個人住這裏會不會害怕呀?嗯……”
她擰起娟秀的眉頭。
外婆“哼”一聲:“外婆還沒有老得不得了,好不喽?我在新都不是自己住的呀?我每天買菜做飯收拾屋子,我還定牛奶的。”
“哎呀,好厲害。”陳飄飄眉眼彎彎,把蘋果塊兒遞給外婆。
陶浸矜持地抿着笑,把牙簽遞到外婆手邊。
外婆接過去,插起一塊咬掉,咯嘣脆,看嘛,外婆牙口也很好的。
陶浸對陳飄飄的套路已經見怪不怪,陳飄飄也毫不遮掩地破罐子破摔,兩個人像一對共同作案的同夥,暗流湧動,心照不宣。一個文弱的主謀,一個包容的從犯。
征得小馬的同意後,陳飄飄将自己的“行李”搬到1105,熟練地鋪好床單。澡已經在出租屋裏洗過了,倆人就只簡單洗漱了一下,然後爬到各自的床上,躺着聊天。
那晚忘了拉窗簾,但她和陶浸都懶得再下床,宿舍總是這樣,一個梯子的距離無異于天與地。
“反正明天也要早起,不怕太陽晃眼睛,對吧?”陳飄飄搖搖腳。
“嗯。”
然後北城華麗的夜景便從落地窗裏蕩進來,像一張未來寄送到達的明信片。那片流光溢彩的高樓大廈和宿舍樓不過一街之隔,但還差四年才能走過去。
哦,陶浸差兩年。
此刻她們躺在一起,拉平了兩年的差距,聊各自的學習和生活。陳飄飄說來上大學的感受,說新都,說外婆,陶浸說社團,說哪門老師的課建議她多聽,說周邊哪裏的東西比較好吃。
後來她們側卧着,面對面聊八卦,陳飄飄問社團裏誰誰誰對誰誰誰是不是有意思。陶浸斂着眉眼笑着,說不知道。
有時陳飄飄覺得,上床下桌的設計很奇妙,因為它離天花板很近,如果換作摸爬滾打的成年人,會覺得很壓抑,但學生就不一樣,她們有一雙沒有真正與“生活”對視過的眼睛。
能把天花板看作觸手可及的夢想。
陳飄飄枕着夢想入睡,呼吸和緩,躺在有陶浸的夜晚裏。
接下來的幾天,她們各自行動,陶浸泡圖書館趕作業,陳飄飄陪外婆逛北城,到晚上回到出租屋吃飯,外婆也不嫌累,或者說她本就想給陳飄飄補補身體,變着花樣做好吃的,陶浸同樣有口福。
晚上洗完澡,陳飄飄和陶浸再結伴回宿舍,有時頭發都還半幹,她們并肩走回去,抵擋不住校門口的誘惑,偶爾帶一杯奶茶,或者買一份烤冷面。
睡前她們依然聊天,形同一對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唯一不同的是五號晚上,陳飄飄說,還想做面膜,這幾天出去跑,皮膚都變糙了。
陶浸聽懂了她的暗示,去洗漱間調好面膜,端進來替她塗抹。
這一次比在出租屋要亮,因為宿舍的白熾燈永遠大大咧咧,容不下半點多餘的感情。
倆人的椅子靠在一起,陶浸勾着脖頸慢悠悠地塗,仍然酥|麻,仍然近到呼吸可聞。
她忽然停下來,食指彎曲,用指節蹭了蹭陳飄飄的右臉,陳飄飄心頭一跳,掀起眼皮問她:“怎麽了?”
陶浸就在離她幾厘米的地方,細細觀察,輕聲說:“你這裏有顆痣,上次沒看到。”
“我以為是髒東西。”她輕巧一笑。
呼吸亂得像在陳飄飄腮邊落下了一個吻。
陳飄飄的耳後似被火燒了一樣,本能想擡手摸摸那顆痣,但陶浸實在太近了,近得像容不下一根手指。
她只能徐徐轉動眼光,與陶浸對視。
五、四、三、二、一。
“啪。”熄燈了。
倆人的氣息交纏了一下,仿佛在黑暗中摸索光源。又是“啪”一聲,陶浸伸手将臺燈打開,陳飄飄咽了咽喉頭,沒再說話,陶浸也沉默着塗完面膜。
最後她仍然是說:“好了。”
嗓子啞了。
那天晚上,她倆沒有聊天,陳飄飄很難入睡。面膜洗掉,也上了護膚品,但她仍然覺得臉上緊繃。
窗簾拉得死死的,各自的床簾也拉上了。
但陶浸那邊有光,她也沒有睡。
陳飄飄百無聊賴,打開論壇遛了一圈,沒什麽新鮮事,又打開QQ,姬佬群裏群主高高在聊天。
好像是說,開學了,都還沒有聚過,問大家國慶回來要不要聚一下。
“去哪?”陳飄飄插話。
高高:你來啦?好久沒冒泡了。
高高:拉吧,去不去?
拉吧?陳飄飄有點感興趣,她還從沒見過。并且,她覺得最近自己對陶浸太上頭了,滿腦子都是她,要命的是,自己甚至不确定她是彎是直。
是該出去玩玩,透透氣。
陳飄飄在群裏的人設又不一樣,是熱情傻白甜學妹。
學妹打下幾個字:好呀好呀,跟上組織行動。
高高:我們要喝酒的,還聯誼,你可以啊?
陳飄飄:沒有問題.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