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雲朵

第27章 雲朵

周六晚上六點, 晚會在伽達花園如期舉行。

夜幕降臨,鋪天蓋地的燈光猶如星星墜落人間,照耀着走廊、花壇和舞池, 将整個宴會場地裝點得如同夢幻宮殿。

秦兆川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 站在宴會廳門口迎接她。

時雲舒今日穿了一件簡單的黑色高定長款禮服裙, 白皙的脖子處戴着一條鑽石項鏈,海藻般的卷發被編成蓬松精致的辮子,夾雜着點綴的金絲線,垂在肩膀一側。

綢面長裙包裹着柔弱的身姿, 纖薄的背挺直, 鑲鑽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優雅從容地沿着花園小路向宴會廳走去。

她今日依然是淡妝, 穿着搭配明顯在刻意低調, 但即便如此, 還是讓沿路的科技新貴紛紛為其側目。縱使是參加了十年晚會, 見慣佳人如雲的秦兆川, 此時的眼中依然不免閃過顯而易見的驚豔之色。

時雲舒走到秦兆川面前, 溫聲:“抱歉, 秦總監, 讓您久等了。”

秦兆川掩下眼中的光芒, 含蓄一笑, 大有一種成熟年長的前輩風範:“你能來我就很高興了。”

他曲起左胳膊,示意她挽起。

時雲舒壓了壓唇角, 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 裝作沒看見:“晚會快開始了, 我們進去吧。”

秦兆川似乎早有預料,并未惱怒, 動作自然地垂下胳膊,依然笑容和煦:“好。”

他們都是代表Harmias來的,時雲舒跟在秦兆川身後,一路上見他邊和熟人客套地打招呼,邊和自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之前參見過這樣的商業晚會嗎?”

時雲舒搖頭:“沒有。”

商業晚會要喝酒,外公和舅舅從來不會要求她參加,而且祁家的地位也不需要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只是偶爾被拉着參加國外的慈善晚會,場面比現在大得多。

她說的“沒有”僅僅指代需要敬酒的商業晚會,但秦兆川卻理解成她第一次參加晚會:“沒參加過還能表現得這麽鎮定自如,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果敢得多。”

時雲舒淺笑,沒有辯駁,畢竟說多錯多。

她認回祁家之後,沒有改掉自己原本的姓氏,也從未公然出現在國內的大型場合,因此沒有人知道,她就是祁家唯一的後代。

秦兆川也一直只把她當成一名家境還不錯,能支持她出國留學的高學歷畢業生,僅此而已。

兩個人沿着長長的紅毯向裏走去,有時雲舒跟在身後,秦兆川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企業代表與他打招呼。

他笑着一一與人握手,看着那些人被時雲舒的容貌和儀态吸引,卻又被她清冷的氣質勸退。

等到了會場提前安排好的位置坐下,他說:“帶你來的選擇果然是對的。”

平日裏不怎麽搭話的對家,如今都會和氣地跟他問個好。

“交男朋友了嗎?”他坐在椅子上問,“如果我沒猜錯,未來幾天會有不少人來向我打聽你的消息,有的話我還好回絕他們。”

“沒有。”時雲舒坦誠地搖頭,繼而看着他說,“但不影響您對他們說有。”

秦兆川笑起來,唇側有兩弧括號:“明白。”

“您呢?有女朋友嗎。”時雲舒問。

這一路上,也有不少女企業家向他抛出代表好感的眼神,他都禮貌疏離地回應了。

秦兆川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時雲舒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秦兆川似乎很意外,笑容未減,“我以為你會聽到公司裏那些關于我的傳言。”

“的确聽到一些,但我始終認為,傳言真假參半,不能盡信。”

“你很理性。”秦兆川說,“不過我在公司工作了這麽多年,如果傳言是假的,早就被揭露了,不是嗎?”

這話說得很微妙,時雲舒心中已有衡量,沒有繼續追問:“您說的是。”

談話間,晚會基本已經座無虛席,場上的燈光被熄滅,聚光燈打在舞臺中央,一男一女兩位主持人已經拿着話筒,上臺準備就緒。

場上的喧嚣逐漸停下,女主持人字正腔圓地開口:“尊敬的各位來賓和企業代表,很榮幸大家能在百忙之中參與我們本次的商業晚會,這次活動的主辦方是迅揚集團......”

介紹詞講到一半,女主持人忽然停下,耳麥似乎接收到什麽重要消息,她反應極快地轉了話頭:“非常抱歉,有一位重要來賓即将來臨,我們的活動時間推遲十五分鐘,請大家稍作等候。”

“誰啊這麽大款兒,還得讓大家專門等他一個。”

“不知道啊,主辦方都在這兒等着呢,還能有誰有這麽大面。”

場下衆人議論紛紛,秦兆川也在思考,這位壓軸出場的重磅嘉賓究竟是誰。時雲舒不了解北城的企業,不怎麽關心,安靜地坐着等待。

十分鐘過去了,人還沒到,場下的躁動聲越來越大,就在大家即将失去耐心時,幾位領頭協辦的主辦方小跑着到宴會廳門口迎接。

只見門口停泊着一輛黑色邁巴赫,一只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皮鞋率先出現在視野,随後是修長筆直的腿,筆挺的西裝襯衫,領帶系得一絲不茍,再往上是一張淡漠冷峻的臉。

車門自動關上,助理恭敬地跟在身後,男人在數十位頂級企業家的簇擁下,邁着從容沉穩的步子向內走來。

在他邁進宴會廳的那一刻,全場的燈光剎那間被點亮,明亮如晝。

原本打在舞臺中央的聚光燈轉換方向,齊齊打在紅毯之上,彙聚在他身側。

場上萬籁俱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視着這位姍姍來遲卻身份尊貴的男人,就像所有燈光亮起都是為了迎接他。

男人緩步走來,鎂光燈從斜上方打在他的臉上,硬朗的輪廓逐漸清晰,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氣。

“這......這是我眼花了嗎,居然是易辰集團的創始人江淮景?”

“你沒看錯,就是他,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江總今年居然願意屈尊參加我們這些人的聚會了。”

“天哪,那我是不是有機會和江總搭上線了啊,我每天做夢都想跳槽到易辰呢。”

“......”

紅毯兩側坐滿了人,大家竊竊私語着,目光卻始終不受控制地追随着走在紅毯上的男人。

時雲舒也沒想到,江淮景竟然也在。

男人始終目視前方,大概沒注意到她,在主辦方的引領下,徑直走到最前方的位置坐下。

坐在右邊的人也在對同伴低聲說着:“今年這趟來得值了,不枉我大老遠從城南跑過來。”

時雲舒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這麽激動,随口問:“他很厲害嗎?”

她知道易辰是後起之秀,但不過是一家新興公司,怎麽被他們吹得這麽神。

對方像是聽到什麽笑話,用看白癡的眼光看着她:“這麽說吧,北城除了祁家,就數這位小江總最有權勢了,祁家家主還遠在洛杉矶,山高水遠的夠不着,北城可不就供着這一位財神爺了,偏偏這位財神爺鮮少露面,每年的商業晚會都有大把的人去請他,人家就是不賞臉......”

那人侃侃而談,時雲舒聽了個大概,從他口中得知,因為江淮景祖輩世代從醫,北城有名的權貴政客都受過江家的恩惠,如今又出了他這麽個商界天才,算是商政兩涉。

祁家是祖祖輩輩積累的産業,但易辰集團卻是實打實白手起家,幾年之內就壟斷了AI醫療産業,如今還在逐漸向IT、交通、通訊等多個行業發展,而且各個勢頭迅猛。

易辰的創建年限還短,目前還比不上在北城根深蒂固的祁家。但若是再給他幾年時間,超過祁家是毋庸置疑的。

“他這麽厲害呢。”時雲舒了然地點頭,驚嘆于祁家在北城的地位,也驚訝于江淮景的威勢。

“廢話,不然我跟你說這麽多幹什麽。”對方有些嫌棄地看着她,“看你長得挺漂亮,怎麽這麽無知呢。”

“......”

無知的祁家唯一後代兼北城商界天才江淮景的前女友時雲舒被嘲諷得沉默了。

她才回國不久,對金融信息掌握的少之又少。只知道外公經常做慈善,在洛杉矶很受外國人尊敬。而且一直秉承着惠中的原則,賺着外國人的錢,給國人最低價,所以網上對祁家的評價很高。

秦兆川替她打圓場:“我們公司的新人,剛畢業不太了解這些事,這次出來就是帶她來鍛煉鍛煉。”

時雲舒有些尴尬地點頭附和:“是的。”

“哦,我說呢。”對方沒有再繼續嘲笑她,說完就繼續勾頭崇拜地望着他的天才偶像了。

秦兆川遞給她一記安撫的眼神,讓她不要在意。

時雲舒搖搖頭,表示沒事。

被誇的都是自己家的人,沒什麽好介意的。

與此同時,江淮景已經在衆人的注視下坐在了貴賓席,一群人前仆後繼地給他端茶倒水,仿佛他一來,晚會檔次瞬間提高了幾個級別一般。

大概是時雲舒不混金融圈,對這樣獻殷勤的場面尊重但不能理解,心中直覺他們太過誇張。

最後一尊大佛就坐,晚會才算正式開始。

主持人激情澎湃地臨場發揮,對江淮景做了鄭重冗長的介紹,場上甚至有幾盞燈光和機位專門對着他拍攝。

映在大屏幕上的畫面中,男人長腿交疊,黑色西裝熨帖整齊,沒有一絲褶皺。領口處的襯衫一改往日風格,系到了最後一顆。

男人下颌線清晰緊繃,面色冷峻,時雲舒看出來他被拍得不高興了。

蔣昭極有眼力見地喊來主辦方,将燈光和攝像頭撤了。

時雲舒靜靜看着這些草臺班子,內心沒什麽波動,只是心中生出幾分好奇,江淮景不喜歡為什麽還要來參加。

主辦方被提醒後收斂了許多,沒有再刻意把焦點挪到江淮景身上,但衆人還是不可避免地頻頻将目光投過去。

會場座位分列紅毯兩邊,江淮景坐在左側的第一排,Harmias在北城商界的地位不算低,時雲舒和秦兆川的位置也在前面,只是在右側的第二排。一排的位置很多,場下燈光也很暗,從她的位置只能隐約看到一團黑影。

索性不去看他,琢磨着等下怎麽脫身去找線索。

開場白很快結束,接下來的自由交流才是這次活動的主場。

大家轉到隔壁的副會場自由活動,秦兆川已經開始帶着她social,時雲舒跟着他見了幾個公司的總裁,但只要交際就避免不了喝酒。

對方幹了半杯香槟,倒拿着杯子給他們看,秦兆川酒量不錯,也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兩個人一起看向她。

秦兆川知道她有心髒病,還是勸道:“我在網上查過,心髒病患者偶爾喝一次酒沒關系。”

在二人翹首以待的目光下,時雲舒騎虎難下,只好淺淺抿了一口。

有一就有二,時雲舒怕再被灌酒,在這之後就借口去上廁所離開了,假模假樣地去了一趟衛生間,繼而調轉方向在幾個副廳穿梭。

聽秦兆川說,幾乎所有商業人士都會來參加今晚的活動。

她在醫院匆匆見過一面她的親生父親,依稀記得身形氣質和大致的容貌,如果他今晚來參加的話,應該能找到。

只是場上的權貴衆多,同時存在着一個壞處,那就是大家的穿着幾近相同,不似女士的衣服精致多樣,在場的男士大多都是西裝革履,就連發型也差不多都是打着發膠的大背頭。

再加上時雲舒對男人的長相有些臉盲,除了體形和身高差距,她甚至覺得所有男人都長得一個樣。

最後苦惱地皺着眉頭,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宴會廳亂轉。

怎麽這個社會就沒有人要求男人在發型和穿着打扮上內卷呢?但凡他們的穿搭變化區別大一些,她也不至于這麽難找了。

宴會廳男男女女,觥籌交錯,時雲舒端着一杯度數最低的果酒,狀似在自然交際地逛着,一邊悄悄打量每個瘦瘦高高的男人。

路過主會場時,時雲舒一眼就看到被衆人簇擁的江淮景,明明是差不多的禮服穿着,但卓越的相貌身形依然讓他在衆人之間顯得格外突出。

時雲舒不由自主地遠遠看着,見他周圍不僅圍繞着試圖拉合作的商界男士,還有數位長相精幹漂亮的女企業家,或是被帶來交際、物色聯姻對象的豪門千金。

她們打扮華麗精致,溫柔嬌羞,環繞在他身邊,眼中帶着明顯的欣賞和崇拜。

這一幕莫名刺眼,時雲舒挪開視線,獨自繞過熙攘的人群,向偏廳走去,摒棄一切擾亂心神的雜念,仔細尋找着。

然而沒等她找到人,就先迎面撞見幾個身形微胖矮小的中年男人。

時雲舒瞄了一眼就知道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不動聲色地側身躲開,向另一邊走去。

世界上漂亮的女孩子很多,有一些漂亮到走在路上都會被頻頻搭讪,還有一種漂亮到極致的女孩,讓男人自知配不上,只敢遠觀而不敢亵渎。

時雲舒就是這樣類型的女孩,她氣質清冷,再加上今日特意挑選的黑色裙子,渾身萦繞着清冷疏離的氣質,就差在腦門上寫“生人勿擾”四個字了。

這為她減去了不少麻煩,長相一般、有自知之明的男人大多望而卻步,路上有幾個年輕帥氣的企業家和她禮貌問候,要加微信,時雲舒也都一一婉拒了。

但偏偏就是有一些自大普信的油膩男人對自己沒有清晰的認知,以為不管什麽樣的女孩只要有錢就能搭讪上。

例如時雲舒面前的這幾個富态十足卻醜陋無比的中年男人,并排着擋住了她的去路。

為首的男人端着酒杯堵在她前面:“漂亮妹妹是哪個公司的?長得這麽漂亮我之前怎麽沒見過。”

熏人的酒氣撲面而來,時雲舒眉頭蹙起,後退了一步。

對方上前逼近,臉上笑出幾層褶子:“妹妹別怕,我們只是來跟你敬個酒,沒有惡意。”

時雲舒不動聲色地環視着四周環境,大家三五成群地互相寒暄,不遠處還有監控。在場的都是人精,不會在這樣的公衆場合對她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最多就是像剛剛那樣,逼她喝酒。

她心下安定幾分,面上鎮定自若地應付:“抱歉,我酒精過敏,不能喝酒。”

若是說身體不好,容易引起對方淩弱的歹心,她特意換了個理由。

幾個人絲毫不為所動,嘲笑她:

“妹妹第一次來吧,這種酒精過敏的理由老子聽過太多次了,你還不如說你有心髒病呢,我還能信幾分。”

時雲舒無言以對,她代表着Harmias,不能和對方起正面沖突。

不願與他們多作糾纏,便舉起杯中度數極低的果酒:“那我敬幾位前輩。”

誰知對方并不滿足于此,一人搶過她手中的果酒玻璃杯,從酒侍的盤子裏端來一杯香槟,塞進她手裏。

“诶——,喝果酒有什麽意思,要喝就喝香槟。”

高腳杯的細腳玻璃被塞到她手心,時雲舒皺起眉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對方似乎拿捏了她不敢不接,竟直接松了手。

杯子瞬間在她虛握的手間下墜了幾寸,時雲舒沒有選擇,反應迅速地握緊杯子。

幾人滿意地看着她被迫妥協,接過他們的酒:“一杯酒而已,不至于連這個面子都不給吧。”

說着甚至有一人伸手握着高腳杯底端,強硬地将酒杯向她唇邊推去。

大有一種逼她就範的氣勢。

時雲舒本不想與他們起正面沖突,将場面鬧得太難看,誰料這些人得寸進尺。

眼看盛着淺黃色香槟酒的玻璃杯離自己越來越近,她眉眼微動,眼疾手快地偏頭躲開杯子,指尖已然松了力度。

恰在此時,一只指骨冷白的大掌牢牢锢住中年男人的手腕,手背青筋明顯暴露凸起。

一道低沉陰冷的磁性聲音随之在頭頂響起:

“她說了不喝,你是聽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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