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是有不撒謊就渾身難受的病嗎?
第35章 你是有不撒謊就渾身難受的病嗎?
縱使現在沈易心裏再震驚也沒有影響秦大成繼續交代江硯的情況:
“除了肺部的問題,就是上次造成的腎髒挫傷,昨天腎病科的主任過來,對比了之前複查的片子,是在慢慢好轉的,他的建議也和武警總院之前的治療方式一樣,主要還是保守治療,慢慢養着,如果有明顯症狀再用藥。
倒是他的傷口恢複的不是很好,貫穿傷,很容易引起內部組織黏連,現在傷口有些增生感染,血項提示的炎症反應也不光是因為肺部感染,外科是建議再做一次清創手術。”
提到“手術”兩個字,饒是在學校叱咤風雲的宋副校長也明顯緊張了起來:
“清創手術?這手術大嗎?有風險嗎?”
秦大成畢竟是呼吸內科的醫生,具體的手術情況不好直接和家屬讨論:
“這個手術需要外科來做,一會兒外科的李主任會過來查房,到時候會詳細與家屬溝通。”
宋泠聽完心裏多少還是忐忑,沈易此刻心裏更是波濤洶湧,槍傷,貫穿槍傷,從前無數的細節畫面重新湧進了腦海。
“你又不是大姑娘,怕看啊?”
“怕。”
“你還穿着這一身幹什麽?還不趕緊把衣服脫了。”
“穿着吧,我現在除非脫光否則沒區別。”
在胖姐家搬箱子後他想幫他上藥,他扭扭捏捏不肯脫衣服的樣子,在河邊被炸了的巨人觀濺了一身的破碎組織也不肯脫衣服上車,站在院子裏都還穿着那件狼藉不堪的衣服等着他洗完,所以,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身上有槍傷,不想讓他看見。
沈易攥緊了手指,江硯,還真是瞞的死死的,嘴裏一句實話也沒有。
宋泠回了病房,沈易也回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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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清創的手術是普外的李主任親自做?”
李兆和可是普外一把刀,按說清創手術不會是他親自上啊。
秦大成抱起保溫杯,胖乎乎的臉上都是一副你是人家鄰居,還和我在這兒裝傻充愣的模樣:
“那是槍傷,從腹腔穿過的貫穿性槍傷,咱們這醫院別說一年,兩年也不見得能收治兩例啊,你也是幹外科的,遇到這種不想看看啊?再說你這鄰居過來的時候可是武警總院的院長親自給我打了電話要好好照顧。”
在國內受了槍傷被送到醫院又是武警總院的院長親自打招呼,這多半就是立過功的,人送到他們醫院哪能怠慢啊?
沈易也猜到了,江硯是警察,槍傷肯定是任務中受的:
“武警總院那邊傳來病例了吧?給我看一眼。”
秦大成倒是沒拒絕,調出了病例,讓開了電腦的位置給他:
“都在這兒,真兇險啊,昨天看的我心裏都直哆嗦,要不是搶救及時,恐怕...”
沈易從頭開始看,越看臉色越嚴肅,除了最嚴重的腹部貫穿傷,還遭受了撞擊,左腎挫傷,腦震蕩,入院就失血性休克了,輸血量高達200,實打實的鬼門關裏走了一圈。
出了秦大成辦公室的時候沈易都有些恍惚,但是十點半他還有手術,只能收拾了一下心情去了手術室。
他走了大半個月科裏本就缺人手,這次回來也就多擔了一些手術,讓連軸轉的人能回家休息一下,最後一臺手術下來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午飯還是中午十二點那會兒墊了一口,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都有點兒發飄。
他趕緊開了一瓶葡萄糖灌進去,真是悠閑的日子過長了,都忘了站一天都苦逼了,周明過來:
“師父,門口新開了一家豬腳飯要不要一塊兒去?”
下了手術今天就算是下班了,平常這是沈易一天最開心的時候,但是今天他還有事兒沒做,把葡萄糖的空瓶往周明手裏一塞直接起身去換衣服:
“不去了,我還有點兒事兒要處理。”
“哦。”
周明下意識退開一步,不知道為啥他覺得他師父身上好像有殺氣。
沈易換了自己的衣服,直接到了呼吸內科的病房,上午江硯叫的宋姨應該已經回去了,此刻病房中江硯靠在床頭在看平板,林城剛剛刷好吃剩的面條碗從衛生間裏出來,剛一出門就差點兒撞到推門直接進來的沈易身上,他趕緊抱穩碗:
“沈醫生?你來了。”
林城笑着和沈易打招呼,昨天這人知道了江硯的身世,他可沒有錯過昨晚沈易離開時候眼底的震驚和心疼,他還特意去偵查了沈易的排班,這不手術結束剛下班就來看江硯了,但是這一照面他卻敏感地察覺到沈易的情緒不太對。
怎麽隐隐帶着殺氣啊?什麽情況?江硯聽到林城的聲音就立刻擡頭,正對上沈易那一張沒什麽表情但是他就知道他生氣了的那張臉,捏着平板的手下意識收緊,林城那貨到底和沈易說什麽了?
“林隊,我有點兒事兒想和江硯單獨說。”
林城瞄了一眼兩人,放下碗立刻出聲:
“啊,我出去,吃多了,正好散散步,你們聊啊,好好聊。”
說完立刻腳底抹油了。
江硯連忙放下平板:
“你吃了...”
一個嗎字還沒開口,沈易就驟然上前一把掀開了他的被子,在江硯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直接扯開了他的衣服,江硯只覺得肚子一涼衣服就被眼前這人給扯上去了,頓時有點兒慌,手正要将衣服蓋上,就被人直接攥住了手腕。
沈易低頭,猙獰的傷口頓時印入眼中,圓形的傷口周邊是明顯的增生,此刻泛紅是發炎了,已經快四個月過去了,但是這傷口看着依舊可怖的厲害,可想而知當初傷的有多重,江硯有點兒手足無措,手腕被他抓着也不敢使勁兒往回拽,整個人被人壓在床上不敢動。
沈易深吸一口氣擡眼,死死盯着床上的人,聲音都有些壓抑的厲害,看着這傷口心裏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了一塊兒一樣,思及這人之前瞞着他就有一股子不快,甚至他都沒有反應過來其實江硯也沒有必要和他交代。
沈易唇線緊抿,那雙黑眸中都醞釀湧動着怒意,他那下颚緊繃的弧度看的江硯有點兒緊張,還不等他解釋出聲,就聽到了眼前人氲着火氣聲聲壓抑的聲音:
“貧血是因為之前獻了40,腎髒瘢痕和包膜血腫是因為車禍導致的腎挫傷,是嗎?”
江硯知道他肯定都知道了,不敢再撒謊,立刻搖了搖頭,睜着一雙眼睛真誠地看着沈易,錯認的非常迅速:
“不是,我撒謊了,對不起。”
沈易...不看他這幅可憐兮兮的樣子還好,越看越生氣,他一把甩開了握着江硯的手腕,站直了身子:
“你是有什麽不撒謊就渾身難受的病嗎?”
虧他之前以為江硯是個老實人,現在看來,一整個行走的撒謊機。
江硯知道他到這個醫院之前的傷肯定是瞞不住沈易的,但是沒想過這麽快,他本想是想着等他歇班的時候透露一點兒,沒想到他一下子都知道了:
“對不起,因為瞞了你身份,所以這個傷也不太好解釋,我怕,我怕你發現是槍傷會害怕。”
沈易哼笑一聲:
“這麽說倒還是為了我着想?”
“我撒謊是我不對。”
沈易再次看了一眼那傷口:
“這就是你一直不肯脫衣服的原因,這麽嚴重的傷非拖到這樣了才肯來醫院?江硯,你腦子有問題嗎?”
這人是個法醫,是個常年給別人驗傷的主,他就不信他沒發現傷口的異常,這麽久還在家裏面耗着。
江硯的一只手在被子下面扯緊了被單,他知道傷口發炎了,本來他也只準備去清水村住上一小段時間,只是沒有想到會在那裏碰到沈易,沈易不會做飯,村子裏又點不到外賣,他怕他回到津市複查等到再回去的時候沈易就走了。
“我有吃消炎藥。”
這一句話差點兒沒把沈易氣心梗:
“你上學的時候學什麽了?傷口增生是光吃消炎藥就可以的嗎?現在要挨刀子了。”
江硯低頭,默默用衣服蓋上了肚子,故作堅強地出聲:
“我知道,沒事兒,我不怕。”
沈易...
“別裝可憐,你是不怕,你多勇啊。”
此刻林城就坐在門口,時不時往門口的地方貼一貼耳朵,看到有小護士頻繁往這邊看才收斂了一點兒這偷感甚重的動作。
江硯仰頭看着站在床邊壓迫感十分強烈的人,給他拉了一下椅子:
“坐吧,你手術都站一天了吧?晚飯吃了嗎?”
沈易勉強給他面子地坐了一下:
“吃個屁的吃,我剛下手術。”
聽出他的意思是剛才手術就來看他了,江硯完全忘記了剛才沈易其實是找他算賬的,眼底有些笑意都遮掩不住:
“現在沒辦法給你做了,你想吃什麽,我給你點外賣。”
“哼,我要點外賣還用你?你晚上吃的什麽,辣椒肉鹵的炸醬面?”
江硯睜大眼睛:
“你怎麽知道?”
坐在床邊的人翹了一下二郎腿:
“你也不看看你現在在哪,在一中心你還想瞞我?”
“不敢不敢,在沈主任面前我哪敢隐瞞。”
“你少隐瞞了?上午過來看你的那個宋姨是誰啊?訓你和訓兒子似的。”
想起今天早上江硯那溜溜挨訓的樣子他就想笑,父母去世的事兒江硯沒有告訴他,沈易也拿不準這人是不是不喜歡他知道,所以也絕口不提他的家裏人。
江硯從沈易的話中就反應過來他早上應該是過來了,正巧看到宋姨在病房,估計宋姨去醫生辦公室的時候他也在,從他的主治醫生那裏知道他從前的病例倒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兒,他低了下頭随後擡眼看着沈易,抿唇出聲:
“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和你說過我家裏的事兒吧?”
沈易其實不是有意揭他傷疤,有些事兒縱使過去了再多年,或許都是一個跨不過去的坎,他看了看江硯,忽然有些不忍,卻還是點點頭:
“嗯,你現在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關系。”
江硯微微淺淡地笑了一下:
“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我爸是緝毒警,我9歲的時候他就失蹤了。”
沈易一愣:
“失蹤了?”
緝毒警失蹤意味着什麽他清楚。
江硯重新靠回了床頭,聲音平緩地出聲:
“嗯,那個時候我還小,只知道我爸出事兒了,我媽那段時間總是在哭,後來有很多警察到了我家,拿了一個盒子,說是我爸的遺物,再後來我爸就成了烈士,葬在了烈士公墓,我媽是醫生,心外科,我大四的時候她出車禍也去世了。
你今天上午看到的宋姨,是我爸同事孟叔叔的妻子,也是我高中的教導主任,現在是十五中的副校長,小的時候,我爸和我媽一個比一個忙,兩個人不是值班上夜班就是加班,那個時候我家和孟叔叔就在一個小區,我經常去他們家蹭飯。”
沈易不知道怎麽安慰江硯,只能幹巴巴出聲:
“真是教導主任嗎?今早我看着她的背影就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壓迫感,果然全世界的教導主任氣質都是相似的。”
江硯笑了:
“是啊,宋姨很厲害的,小的時候我最怕她了。”
“嗯,你是好學生,好學生哪有不怕教導主任的。”
沈易其實不是個很會安慰人的人,只能顧左右而言他,但是臉上那又想安慰又不知道說什麽的樣子倒是讓江硯心裏覺得暖又覺得有些好笑:
“你要是想安慰我可以說的。”
沈易搓了搓手:
“你爸是個英雄,雖然他沒有陪你很久,但是...哎,我這人也不是太會說話,就是,就是他雖然...”
他組織了半天語言最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江硯微微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氣仰頭将那股酸澀壓下去開口: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其實小的時候我怨過我爸,怨他為什麽總加班不着家,為什麽總是讓我媽擔心,但是後來我大了,知道了這就是他的選擇,總有些人會為了自己的信仰和堅持選擇最危險的道路,只是這個人恰巧是我爸。”
沈易心裏忽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他們之所以能站在天空下和平安定地沐浴陽光,就是因為有那麽一群人背光而行,用鮮血和生命守護了他們享受陽光的權力。
他擡頭就看到了江硯眼底隐隐閃爍的水光,他沒有說什麽,而是站起身雙手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後背:
“你有這樣的父親真是一件驕傲的事兒。”
江硯頓了一下回抱住了他,任由在這一瞬間卸下铠甲,将脆弱的一面示人。
門口林城偷偷透過門縫看,瞬間就捕捉到了這一幕,他立刻捂住了嘴,睜大了眼睛,然後關上了門,他就說嘛,江硯這次一定得好好謝謝他。
半晌屋裏的兩人才分開,沈易多少還有點兒尴尬,摸了摸鼻子,說服自己男人之間安慰的抱一下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那你現在成為警察是不是就是網上說的那種警號重啓?”
江硯點了點頭:
“是,我現在用的就是我爸當年的警號。”
沈易忍不住有些感慨:
“沒想到我在現實生活中還碰到了重啓警號的烈士子弟,你說你媽媽在你大學的時候去世的,她也支持你去做警察嗎?”
其實哪怕江媽媽不支持也是人之常情,江硯笑了一下:
“我現在都記得我小時候我爸媽吵了一架,原因就是我爸要讓我長大當警察,說男孩子就要報效祖國,而我媽非要讓我當醫生,而且還要和她一樣當心外科醫生,說心外科是手術刀上的璀璨明珠,最後誰也沒能說服誰,就打起來了。
我高中報志願的時候我媽還提起了這個事兒,她說她不攔着我當警察,但是不希望我再做緝毒警了,我也理解她的擔心,所以最後我沒報刑偵專業也沒報醫學院,折中選了法醫,畢業後考了警察。”
沈易忍不住笑了:
“你還真別說,這還真是一種折中的辦法,想不到你竟然是因為這個選的法醫,難怪學藝不精,傷口都這樣了還只吃消炎藥。”
江硯...
林城接到了個電話,看了一眼屋內的方向,算了,小子,再幫你一次,屋裏兩人正說着話的時候就見林城推門進來:
“江硯,市局打電話有點兒事兒,我得過去一趟。”
江硯立刻看了過來:
“怎麽了?是有新線索了?”
“嗯,說是排查警情有發現,我過去看看。”
“好,你去吧,我沒事兒,不用陪床。”
林城卻一臉不放心地看向了沈易:
“沈主任,他這情況自己可以嗎?”
沈易看了看江硯,最後轉過頭對着林城開口:
“今天我休班,我晚上在這裏,你放心吧。”
林城立刻感激地笑笑:
“那真是太謝謝了,那我就走了啊。”
走之前還不忘意味深長地掃了床上那人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在說,怎麽樣?哥給你吓跑的媳婦可給你留房裏了,還不趕緊謝謝哥?江硯沒理他,掃了一眼就轉了過來,随即趕緊拿起手機:
“聊了這麽長時間,你還沒吃飯呢,想吃什麽?你明天上班嗎?”
“明天是夜班,白天沒事兒,點個燒烤吧。”
江硯眼帶揶揄地出聲:
“現在還能吃進去燒烤呢?心理素質不錯啊。”
沈易有些不削地開口,覺得眼前的人也太過小看他了:
“一個巨人觀還能把我吓得從此不吃燒烤了?”
“不能,沈主任多厲害啊。”
江硯堅持給他點外賣,說是要表達歉意,沈易也就受了。
沈易不習慣光着膀子睡,去了樓上值班室拿了睡衣和洗漱的東西下來,沒一會兒燒烤就到了,江硯支起小桌板,點的燒烤擺了一桌子,他想起來那天他們就是吃燒烤的鬧掰的,在沈易拿起肉串的時候忍不住出聲:
“看在燒烤的面子上,就原諒我吧。”
沈易一邊嚼着一邊哼了一聲,手敲了敲一邊的紙杯,江硯非常有眼力見地給他倒上了可樂,放在了他的手邊:
“主任請。”
“哼,燒烤原來面子這麽大呢?”
江硯坐在對面看着他吃,唇角都壓不住:
“一頓不行就頓頓,直到你原諒我。”
沈易擡眼就對上了他誠意滿滿的眼睛,他在心裏提醒自己不能再被他給騙了:
“我發現你這人有個毛病。”
“什麽毛病?”
沈易喝了口可樂,撂下了手中的簽子:
“你每次都是認錯态度極好,也非常積極,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你下次騙人,你這嘴倒是沒白長,編瞎話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