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抽絲剝繭的死因(十萬字檢讨)
第64章 抽絲剝繭的死因(十萬字檢讨)
沈易帶着口罩和鴨舌帽坐在警燈四起的車內,他知道江硯一直都不願意将他牽扯到當年的案子裏,緝毒警面對的危險是他無法想象的,但是到了今天,他已經不能放任江硯一個人去面對了。
警燈閃爍在他眼前每一個來來往往的人中,案發在人口高度密集的城中村,哪怕是深夜也還是驚動了不少周圍的鄰居,警戒線以外甚至有些過來看熱鬧的,派出所的人正在疏散群衆。
此刻室內,現勘和刑事攝像剛剛進場還沒結束,林城站在屋子的門口,角落處有個穿着有些暴露的女人正披着大衣坐在房間的一邊的牆角裏,正是此案的報案人朱麗紅,此刻她臉色青白一片,很顯然被吓得不輕,聲音帶着驚慌和恐懼:
“不是我,真的和我沒關系,我進來的時候他就倒在床上了,臉上特別吓人,睜着眼睛,我吓死了,真的和我沒關系啊。”
江硯聞到了她身上劣質的香水味兒,看着她身上穿的黑色豹點短裙和堪堪遮住胸口的低胸衣大概能猜出她這個時間出現在白三的屋子是因為什麽:
“你和死者是什麽關系?”
朱麗紅妝都哭花了,擡眼看了一下江硯,眼前的人一身衣服幹淨利落,哪怕是深夜處警也不什麽邋遢的樣子,她稍稍理了一下遮擋在胸前的長發,微微低頭像是在掩飾面上的不自在:
“沒什麽關系,就是偶爾他會讓我來找他。”
林城目光落在朱麗紅的身上沒有多餘的情緒,這一帶從前是有名的紅燈區,是掃黃大隊的主要活動地帶,但是這一帶人口流動太大,素質參差不齊,雖然掃掉了大部分從前的那些洗頭房,按腳店還有些練歌廳,可還總是有犄角旮旯的店裏是會有些不法服務。
包括現在附近的公共廁所門上都還有隐晦的小廣告,上面寫着電話號碼和微信,從前燈紅酒綠猖獗的街巷,現在輾轉到了地下,改成了□□。
屋內負責攝像的人出來了看了一眼江硯:
“江哥,可以了。”
現勘之後就是法醫的活兒了,江硯直接進了屋子。
這屋子沒有多大,只有一室一廳,屋內有一股久不開窗的臭味兒,門口的垃圾都沒有丢,廚房的臺子上都是吃剩的外賣袋子和方便面盒子,再往前走就是唯一的一個卧室了。
卧室中的陳設也極其簡單,只有一個櫃子和一個床還有床頭櫃,床邊的大礦泉水瓶中泡着的都是抽過的煙嘴,煙灰缸中的煙灰也已經裝滿了。
Advertisement
林城掃了一眼這屋子:
“這老癟三看來躲在這裏有些日子了,應該是看警察查的緊不敢出門,想着躲過這一陣風頭。”
而白三就仰面躺在床上,腿以一個扭曲的姿勢纏繞在一起,雙眼大睜,瞳孔早已渙散,嘴也張的極大,像是在用力呼吸,面部肌肉緊縮,臉上最後凝固的表情極其猙獰。
江硯靜靜看着他的面容三秒鐘,心裏的複雜難以言喻,竟然就這麽死了嗎?
林城看着他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老小子暴露在警方的視線中,沒幾天就死了,說明殺了他的人一定和當年的案子脫不開關系,我們離真相總歸更近了一些。”
江硯深吸一口氣,戴上了手套,觀察了一□□表,測量了屍溫:
“死者身上沒有明顯傷痕,從體溫和室溫推斷,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兩到三小時。”
從體表檢查白三很像是心髒病突發而死,但是從面部表情上看江硯覺得沒這麽簡單,他蹲下身觀察了他的耳後,肩膀後等會率先出現屍斑的位置,屋內溫度不低,體表的屍斑還沒有浮現出來多少,只能看出一點兒淺紅色。
紅色屍斑多數是由于靜脈血中氧含量過高而導致的,很多死于細胞缺氧窒息的死者會出現這種紅色屍斑,不過此刻死亡時間不長,溫度又偏高,屍斑不算太明顯,江硯直接站起身:
“具體死亡原因要送回分局解剖,我懷疑是中毒。”
人被放到了屍袋中,現場再次被清理和标記。
江硯出來之後直接上了沈易的車,時間已經三點十分了,他臉色也不太好,看着很疲憊,沈易擰開一瓶水遞給他:
“怎麽樣?”
江硯看了過來:
“還不确定死亡原因,要回局裏解剖,你早晨還要上班,你先回去睡吧,我坐局裏的車過去就行。”
“江法醫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的臉色,我還是跟着你過去吧,萬一你梗了,我還能來得及搶救。”
沈易跟着江硯直接到了解剖樓,江硯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讓沈易休息,自己和白大壯到了解剖室。
林城則是開始訊問朱麗紅:
“你和白三認識多久了?怎麽認識的?”
朱麗紅現在都沒從變故中緩過神兒來,人坐在椅子中眼底滿是驚恐,唯恐警察真的将她當成殺人兇手:
“有一年多了吧,就,就是他之前來過我們店裏,一來二去就認識了,只是從大半年前他就不常來了,倒是一個月總會叫我兩次。”
林城倚在審訊室後面的桌子上:
“今天也是他叫你去的?”
朱麗紅連忙點頭:
“是,是他叫我的,微信記錄我這兒還有呢,警察同志,我真的沒有害他啊,你說我害他幹嘛啊?”
許超拿來了朱麗紅的手機,查看了其中和白三所有的通訊記錄,兩人就是有些暧昧又加上金錢維系的皮肉關系,他圈出了幾條消息拿給林城,上面是白三給朱麗紅畫的大餅,話裏話外談及最近有一筆大生意,要是談成了,他後半輩子都吃喝不愁。
“你對那筆大生意了解多少?”
“就,就是上個月我聽他說要和一個老朋友談筆大生意,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總之那之後他挺高興的,多叫了我兩回,但是這個月他就沒消息了,就今天下午給我發了消息讓我過來,我還以為他的生意談成了呢。”
誰知道到了他家竟然碰到了這樣的事兒。
此刻解剖室中,因為解剖室的溫度明顯要低,也因為解剖床很涼,屍體開始慢慢浮現出屍斑,正如江硯猜測是中毒死亡的一樣,屍斑果然是鮮紅色的,白大壯都來了精神。
“師父,這是典型的櫻桃紅屍斑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真的。”
櫻桃紅屍斑常見于□□中毒,雖然在柯南中十分常見,但是現實生活中□□屬于極為難得到的化學品,所以其實□□中毒死亡的案件并不是很多,很多小警察都沒見過。
江硯點了點頭,穿着防護服,護目鏡下的眉眼專注認真,他點了下頭,伸出手,白大壯将解剖刀遞到了他手上,他手下的刀很穩,死後三個小時刀口的鮮血依舊紅豔,且凝固程度比正常死亡要低的多,甚至還有流動性。
“肝髒嚴重淤血腫脹。”
這是典型的□□中毒的內髒表現,接着江硯劃破了死者的胃部,胃部食物消化的不多,胃酸混着食物在空氣中彌漫了一股酸腐的味道,白大壯擰着了鼻子:
“呵,這吃了什麽啊,味兒這麽大?這個點是吃的夜宵吧?”
屍體被發現已經一點了,往前推三個小時也就是九點到十點多,胃裏的食物幾乎消化的很少,說明他是剛吃完不久就死了,但是江硯在看到胃部的時候卻擰了眉:
“師父,怎麽了?”
“死者胃粘膜沒有損傷。”
白大壯瞬間明白了江硯的意思,□□如果是口服會導致整個消化系統內部黏膜受損,此刻胃粘膜完好,也就是說白三并不是口服的□□,他第一時間去檢查他的鼻腔:
“師父,鼻腔中黏膜也是完好的。”
不是口服也不是吸入的□□,江硯繼續向下檢查死者的內髒,忽然發現死者小腸附近有一塊兒的黏膜受損嚴重,他盯着死者下腹表皮的一塊兒地方看了一眼,立刻出聲:
“你去問理化組的人,血液檢測出來沒有,死者血糖如何?還有痕檢組,有沒有在房間內發現糖尿病相關藥品。”
白大壯剛一出去就碰到了剛從辦公室出來的沈易,沈易坐在門口走廊的椅子上,一邊喝紅牛一邊看過來,白大壯想起上次闖到師父家裏碰到沈易有些局促,乖巧地叫了一聲:
“沈主任。”
沈易笑了:
“站那麽遠幹嘛?我吃人啊?江硯交代你活兒了吧?去吧。”
“啊,是。”
沈易一邊刷手機一邊等江硯出來,沒一會兒就見小胖子蹬蹬蹬跑了回來,手中拿着幾個單子重新沖進解剖室:
“師父,你猜的沒錯,白三有糖尿病,這是他的血糖含量,都飙到18.2了,痕檢在他家裏也發現了胰注射用胰島素,還沒來得及理化檢驗。”
江硯對白三的死因已經有了猜測:
“白三有糖尿病,他在吃夜宵之前一定注射了胰島素,但是餐後血糖卻沒有得到控制,所以他注射進去的根本就不是胰島素,通知理化組,率先化驗從白三家中發現的剛注射過的胰島素針頭,白三應該是死于注射□□。”
林城理化那邊加急出的結果,果然,那針頭上含有高濃度□□,林城快步從前面的審訊室過來:
“死因找到了?”
江硯将簡易的驗屍單遞了過去:
“死于□□注射,□□就在他平時用的胰島素注射針頭裏。”
沈易也起身到了解剖室的門口,聽到了江硯的話,他轉頭就看向了白大壯手中托盤上的那個用過的胰島素注射筆出聲:
“這是優伴注射筆,從用過的劑量上看這支筆芯應該是只用過一次,是有人調換了筆芯中的液體,不過這種胰島素注射筆芯都是封閉包裝的,每一次需要拆開內包裝,想要完全複刻包裝可不容易。”
林城看着那還有半管的□□注射液,頭皮都有些發麻,□□是劇毒品,體表接觸即可中毒,平時管控極嚴,兇手不僅有這種實驗室報批才有的劇毒化學品,甚至可以将它天衣無縫地塞進注射用胰島素的包裝內,還真是不簡單。
江硯盯着那杆胰島素注射筆:
“兇手一定非常了解白三,不但清楚他有糖尿病,而且也非常了解他購買胰島素的渠道,所以才能在胰島素上下手腳。”
林城立刻掏出電話打給了辦公室裏的許超:
“去查白三現有身份有沒有在醫院就診過的記錄,還有他所有的網上購買記錄。”
許超立刻将鍵盤敲出了火星子。
沈易看着江硯的情緒不太好,笑着出聲:
“打賭五塊錢的,我賭這胰島素絕不是出自醫院。”
醫院要是能開出這東西來他腦袋都給江硯,江硯被這一打岔凝重的表情松動了幾分:
“好,你贏了我給你做糖醋排骨。”
林城...:
“你們倆能不能別這麽随地大小秀恩愛?單身狗也有人權的,ok?”
時間過得很快,外面的天都亮了,江硯帶着沈易去了分局的食堂吃早餐,之後親自将他送到了門口,看着他上了車:
“我只能開你的車去上班了,今天我出門診,晚上應該能正常下,我來接你。”
江硯很聽話地點頭,看着沈易有些不舍,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是那眼神就是讓沈易覺得黏黏糊糊的,他也不顧早上分局門口來來往往的人,下了車,抱了江硯一下,這一幕正好被剛開車進分局大門的分局大老板周海看見,打方向盤的手都滑了一下,嘴角和眼角同時抽搐。
江硯愣了一下,也環抱住了他,剛抱住就聽到了耳邊的惡魔低語:
“今天中午午休你如果睡不滿兩個小時,晚上還頂着一個青黑眼圈的話,你就不用上床睡覺了。”
江硯...
周海都下了車那黏糊的兩人還沒分開:
“咳咳咳...”
沈易一擡眼就看到了他,笑着松開江硯,絲毫不知道臉皮為何物:
“領導早上好,來這麽早啊。”
周海臉色漆黑:
“你們注意一些影響,要抱去辦公室裏面去抱,在這裏成何體統。”
沈易笑着點頭:
“是是是,我們下次注意,一定在辦公室裏面抱。”
江硯在臉皮這一塊兒比沈易是差一些火候的,耳根子都有些發紅,沈易坐上了車,江硯在後面和他擺了擺手,忽然車窗降了下來:
“哦,對了,我往你郵箱中發了個郵件,你注意查收,我走了。”
黑色的牧馬人滑出了市局,江硯進屋就打開了郵箱,最上面的那一封是早晨五點半沈易發過來的,是個文檔,他打開一看最上面赫然是加粗字體的“檢讨書”三個字,再一看文檔的下面,正正好好十萬字,他忍不住愣在了當場。
這些日子晚上沈易确實經常一個人對着電腦敲敲打打,他以為他是寫論文或者是在給學生改論文,也沒有湊上去看,沒想到他真的為他寫了十萬字的檢讨書?
心底的一個地方瞬間被暖融融的一片脹滿,熨燙又滿足,像沈易那樣一流醫科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可能這輩子是第一次寫檢讨吧?
白大壯進來交詳細版實踐報告的時候就見自家師父對着手機,好像眼圈都紅了一片:
“師,師父?”
江硯立刻收斂了情緒擡頭,接過了屍檢報告。
沈易踩着點兒到了門診,中午回到辦公室就給同事們點了一圈的外賣:
“檢讨書總算是湊夠字數了,謝謝,謝謝廣大同志們對我戀愛的支持,這一周奶茶午餐我包了,同志們盡管點餐。”
從上次準備寫檢讨書開始,他就賄賂同事,将不涉及具體內容的套話檢讨部分分發出去了幾萬字,廣大同事出于對他戀愛的支持紛紛将學生時代寫檢讨的經驗拿了出來,每人湊出幾千字發給沈易,最後沈易兢兢業業像個裁縫一樣,将這些片段拼湊起來,加上自己寫的主幹事件部分的檢讨正好湊夠十萬字。
周明一邊吃一邊出聲:
“沈哥,早知道你和江警官談戀愛,我還能多寫三千。”
昨天要不是江硯,他們指不定得和那一家子耗多久。
鄒木是個務實的人,昨晚是他夜班,28床的麻煩也是他的,此刻拍了一下沈易的肩膀:
“昨晚多謝你家那位,以後要是還有寫檢讨的事兒,我多給你寫一萬字。”
沈易忍不住笑了打趣:
“鄒哥,謝謝了,不過應該不會了,我這個戀愛談的應該也沒有那麽天理不容。”
鄒木笑了出來,科室又開始插科打诨,什麽話題都有,從找不到女朋友讨論到了養寵物,從養寵物讨論到了費錢,然後就寵物生病比人費錢一事展開了激烈讨論:
“你說現在不光人的食品不安全連狗糧貓糧都不安全了,我姐剛養的貓才三歲就骨質疏松了。”
“骨質疏松算什麽,前陣子我還聽說我同學養的貓得了糖尿病的呢,真是和人一樣。”
聽到這句話沈易瞬間腦海裏電光火石一瞬,糖尿病,貓?寵物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