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別總帶着一身傷在我面前晃,我看不得這個
第25章 |“別總帶着一身傷在我面前晃,我看不得這個。”
天光蒙蒙亮, 體育場上下就四個人。
秦之烨望着跑道上的人,打了個悠長的哈欠,“咱仨像不像那個望曜石。”
林晃和俞白坐在他一左一右, 都耷着眼皮犯困。
秦之烨“嘶”了一聲, 扭向林晃:“不合常理啊, 他還不鹹不淡的?”
林晃一只手拄着腦袋,不想說話。
“難道不該是先訓後揍, 揍完翻篇麽。怎麽到你這就卡bug了。”秦之烨嘀咕着,忽然一眯眼,“還是說——他沒跟你動手?”
林晃終于掀了下眼皮, “嗯。”
“……靠。”秦之烨臉色發綠, “那他訓你了沒?”
林晃回憶着昨晚——兇是有點兇, 但相比“訓”, 更像是“審”。
和小時候一樣,刨根問底。
秦之烨細品他表情,“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老子要去大鬧一場!”
“你坐吧。”俞白在旁邊煩道:“有那虛張聲勢的牛勁,不如去買早飯。”
“……哦。”秦之烨拍兜找飯卡,“吃啥?”
俞白說:“包子豆漿茶蛋。學弟吃什麽?”
林晃又閉上了眼, “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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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之烨說:“那也老三樣吧。我倆吃肉包,明曜吃菜包, 聽說你喜歡紅肉,那就豬肉青椒和牛肉大蔥各一個?”
林晃胡亂點了下頭, 又迷瞪了一會兒才忽然想起, 秦之烨聽誰說的他喜歡吃紅肉?
想問, 但看秦之烨已經走遠了。
從背影看, 秦之烨身材和邵明曜接近, 但他沒有邵明曜那股子疏離,也不像俞白顯兇,一天到晚都是笑眯眯的,給人一種很軟和的錯覺。
但那天和四中打起來時,他斂了笑意,像頭惡狼。
“是不是覺得他這人挺怪的。”俞白忽然開口,望着那道背影哼笑一聲,“他小時候是軟蛋一枚,長得好看還有大把零用錢,走哪讓人欺負到哪。”
林晃有些驚訝,“看不出。”
“和家庭有點關系,聯姻夫妻各玩各的,對孩子只寵不管。他等于是跟着明曜長大的,長到某年某月,突然通透了,不自閉了,就變成現在這樣。”俞白頓了下,“抽象吧?”
林晃搖頭。
他不也是這樣嗎,各路專家都束手無策的病,跟在陳亦司屁股後頭踏踏實實過幾年日子,自己就好了。
“可能安全感也需要日積月累吧。”俞白勾了勾唇,“明曜就是他大哥,指東他不敢往西,遇到事就要明曜拿主意,犯了錯只要明曜罰過,他就覺得什麽事都能翻篇。”
說話的功夫,邵明曜跑過食堂門口,秦之烨拎着早飯出來,沖他上蹿下跳地吆喝。隔得遠,林晃只隐約聽到了“憑什麽”“揍不揍”之類的話。
俞白看着遠處,“小時候明曜管他管得兇,要求他被欺負必須還手,不還手回來就挨揍。有幾次之烨在外頭被打的鼻青臉腫,就因為認了熊,回來還要再挨兩腳。”
林晃忍不住說:“那還跟他混?”
俞白笑,“因為明曜會偷偷找那些壞小孩,沒人敢欺負之烨第二次。之烨雖然吐槽他,但又最愛往他身邊黏。”
林晃“唔”了一聲,俞白扭過頭來,“明曜真沒和你發火?”
林晃想了想,“好像憋回去了。”
“那是有點怪。”俞白打了個哈欠,慢悠悠道:“他不是憋屈的性格,也不是記仇的人啊。”
回班一路上邵明曜沒怎麽出聲,只在幾人要分開時提着早餐淡聲問:“吃什麽餡?”
林晃不知道是問他還是秦之烨,但秦之烨正在煩俞白,便說道:“牛肉和豬肉。”
邵明曜“嗯”了一聲,挑出一袋遞給他。
林晃生平頭一回主動早起,一回座位就趴下睡了。
課間被陳亦司的微信震醒,問他跟邵明曜露餡的事解決了沒。他懶得回,迷迷糊糊地抓了個包子,剛掰開,還沒往口罩底下塞,就覺得味不對。
一看,西葫蘆雞蛋,兩個都是。
他下意識回頭,隔窗邵明曜剛好也掰開了包子,困惑地盯了幾秒包子餡,咬一口,丢在一邊,神色嫌棄。
“……”
林晃把慘綠慘黃的包子餡拍照發給陳亦司。
【沒意思:啥玩意?】
【沒話說:我們扯平了。】
【沒意思:?】
說是這麽說,單方面扯平而已。
猶豫了一個課間,還是沒去要求把包子調換過來。
林晃早起一回,又混在小團體裏去了幾趟食堂,和邵明曜沒說上話,反而要努力應付秦之烨,兩天下來人憔悴了一圈。
邵明曜對他倒是不躲不惱,問話會回,還會順手幫他遞個打包盒。
但距離好像一下子拉遠了,沒以前毒舌,也沒那麽生動了。
禮拜三下午打鈴,林晃跑進教室,正要趴下睡,忽然咂摸出不對勁,回頭看向鄰窗。
——窗臺上那枚杏核沒了,只摞着幾本磚頭厚的書,邵明曜伏案時能遮住半張臉。
午後日頭狠毒,林晃就那麽對着玻璃愣了幾秒,然後伸手拉上了簾,把刺眼的日光擋在外頭。
可能有人碰夠了軟釘子,就真的不想管了。
也或許期中将近,快轉走了,理所當然開始把九中的一切都放下。
林晃猜了幾種可能,覺得無論哪種都合情合理。
他又恢複了獨來獨往,秦之烨和俞白也喊不動。
九中的日子是挺無聊。
沒人找茬,也沒事幹,每天睡得腦仁疼,睡得多了,偶爾還會沒來由地心焦。
索性翹課去鐵館,趕上下午陽光最好的時候,練到晚飯前再回來。
電話裏,林守萍敷着面膜問:“小晃逃課都幹什麽去啊?”
看來吳麗霞知道,只是懶得管。
林晃答:“教室鬧,回家睡。”
林守萍“哦”了一聲,“秋乏,正常。你睡覺記得關空調。”
林晃從小到大就沒主動開過空調,嫌費電。他應了一聲,慣例叮囑道:“小姑睡前記得斷電。”
班主任不管,林晃就更肆無忌憚。猛練一禮拜,高翻總算沖回八十公斤,而且還能連着翻四個,算做了個小組。
可惜最後脫杠時沒穩住,腰閃了一下。
倒是閃得不重,走路有點若有若無的疼,但健身人最怕腰傷,林晃小心為上,還是跑校醫室拿了膏藥,再小心翼翼地挪回教室。
路過廁所,突然聽到裏頭鄭浩鬼鬼祟祟的聲音。
“老大,我咋感覺邵明曜過了對林晃的熱乎勁了,咱是不是能有仇報仇,有冤……”
話沒說完,裏頭一聲清脆的巴掌抽腦殼聲。
方威說:“你智障啊。”
鄭浩怪委屈,“你沒發現他倆不對勁嗎?”
方威說:“他倆不對勁,你看着就行,少自以為是。”
頓了頓,他又咂出不對味來,警惕道:“還有,你別胡說,是你和林晃有冤有仇,我可沒有,我倆關系可好了。”
鄭浩:“……”
方威終于活明白了。
林晃站在外頭,本該松一口氣,但卻莫名地有些悵然若失。
他慢吞吞地挪到班級門口,忽然聽後頭一個男生問:“明曜,怎麽不走了?”
林晃一回頭,走廊拐角處,邵明曜正跟一個男生抱着卷子站在一塊。
他微微皺着眉,目光落在林晃的腰側,見林晃回頭,便收回了視線。
“你先回吧。”林晃聽見邵明曜答道:“我去趟洗手間。”
禮拜五午休起床,林晃收到大賽組短信,把二輪比賽的稿子交了。
這回他有經驗,不給自己焦慮的機會,直接翻牆出校去了鐵館,練了兩小時體能,把渾身的儲糖消耗空,之前約他打拳的男大學生來了,幹脆又一起打了四五個回合。
兩人出了一臺子的汗,男大學生走了,留林晃躺在拳臺上一動不動地放空。
直到落地窗外的光線轉暗,林晃才慢吞吞地爬起來,前胸已經貼了後背,渾身濕透,手腳軟得打顫。
體力被掏空,但心情很松弛。
他沖了個澡,緊跑慢跑回學校,還是被酸軟的腿腳拖累,在食堂外頭眼看着鎖了門。
沒法子,只好又拖着最後一點勁往校外走。
校門鎖了,一堵矮牆翻了半天,落地還差點把腳崴了。
林晃甩了甩發軟的小腿,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冷淡的質問。
“又要翹課去哪?”
他後背一僵,回頭難以置信地看着邵明曜,“你怎麽沒上自習?”
邵明曜看着他,眼神無語。
“還好意思問別人?”
“……”
也是。
好幾天沒怎麽說話,終于對上了,一來一回卻都挺沒營養的。
林晃索性繞開他要走,卻見邵明曜忽然皺了眉,伸手便朝他肩靠近鎖骨的地方握過來,搭在斜方肌上的幾根手指稍一用勁,林晃“嘶”了一聲。
以前陳亦司也總幫他按摩這裏,他上肢練得多,肩頸肌肉總是緊繃的,一搭手全是細小的勞損點。
林晃忍着酸爽勁,問道:“幹什麽?”
邵明曜拇指在他脖子旁邊一搓,搓開衣領,又沿着肩向下一捋,捋到手腕,把他袖子撸了起來。
“又哪來的一身傷?”
他聲線壓着,像在克制惱火。
肩頸、手臂上布滿青紫,一打眼怪吓人的。
但林晃原本都沒發現,健身久了,不是這裏磕就是那裏碰,眼睛已經習慣性屏蔽身上大大小小的瘀痕。
也不知道邵明曜隔着衣服是怎麽發現的。
邵明曜又一撩他T恤,窄腰上貼滿了膏藥,推着他轉個身,再往上撩,側腰和背也全是青紫。
“林晃。”邵明曜在他身後深吸一口氣,聲音裏有些咬牙切齒:“你嫌我手伸得長了,好,我尊重。你在外面幹什麽,不想讓我知道我可以裝看不見,但你能不能別總帶着一身傷在我眼前晃?”
林晃後背有癢癢肉,受不了有人離他這麽近對着皮膚吹氣說話。
他掙脫邵明曜,轉回身來,放下了衣服。
“我晃怎麽了?”
邵明曜略一抿唇,盯着他許久。
“我看不得。”他說。
林晃心跳忽然像是漏了一拍。
看不得麽。
不是懶得再看了麽。
邵明曜兩句話,把他這幾天腦子裏繞的前因後果都刨幹淨了,灌進來些陌生的東西,讓他有些茫然。
他消化了好一會兒,索性問道:“為什麽看不得?”
邵明曜伸手卡着他的腰不讓他動,“你自己數數,從你轉回來,我哪次袖手旁觀讓你在外頭受了委屈?你憑什麽三番兩次挨欺負來诓着我揪心,又何必非要糟踐自己?”
邵明曜質問得兇,但林晃聽着聽着卻忽然溜了個號。
他虎口好像有繭,他沒頭沒尾地想道。
卡着側腰,有點磨得慌。
邵明曜見他放空,更惱了,“你聽沒聽我說話?”
林晃回過神來,還沒開口,肚子裏忽然“咕嚕”一叫。
像有股勁,他無意識地繃了好幾天的一股勁,随着這一聲肚子叫,忽然被卸了下去。
“我沒在外頭打架,邵明曜。”林晃開口道:“不是說了嗎,我打架很少吃虧。如果我被打成這樣,那人可能已經在搶救了。”
邵明曜一愣,臉色更沉了,“你還挺驕傲。”
“我在陳述事實。”林晃嘆氣,“我也沒撒謊,就是去健身啊,兩條街外那家鐵館,R什麽什麽開頭的單詞,不會拼,我在那裏練。”
邵明曜沉默片刻,“Rouse?騎車路過的那家?”
“Rouse……”林晃把他提到的詞念了兩遍,“這名啥意思?”
“喚醒。”
“哦。”
邵明曜“啧”了一聲,“別轉移話題,為什麽去那裏?”
“便宜。”林晃說,“月卡只要二九九。”
“我是問你為什麽不上課,天天跑去健身。”
林晃納悶了,“我都沒問你為什麽天天學習,你問我這個?”
邵明曜的眼神像是被他霸淩了,“因為我是學生,你也是學生。”
“……也是。”
林晃從來沒思考過為什麽要健身,想了半天才說:“算是個習慣吧,焦慮時也靠砸鐵發洩。”
“焦慮……”邵明曜品着他的話音。
林晃低眉坦白道:“前一陣賽前緊張,這一陣你鬧脾氣,都挺煩的。”
邵明曜:“你不要給我瞎胡賴。”
“沒賴。”林晃嘆了口氣,“松開我,邵明曜。你再這麽弄,要把我弄低血糖了。”
這話像踩着了邵明曜的尾巴,他一下子松手後退半步,差點給林晃摔一趔趄。
“瞎說什麽?”
“我說什麽了。”林晃一腦袋霧水,“我餓,低血糖了。”
“……”
邵明曜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終狠瞪他一眼,丢下一句“惡人事多”,掏手機進了旁邊的奶茶店。
第一節 自習都快下課了,高三年級第一還坐在校外的馬路牙子上。
林晃坐邵明曜旁邊,兩條腿伸開輕輕晃着,奶茶管子從口罩下面伸進去,吸溜吸溜地吮那些珍珠。
一兜子面包放在兩人中間,林晃邊喝奶茶邊瞟,後來幹脆把袋子拎起來放在自己這邊。
邵明曜冷眼道:“給你買的,還怕我拿走?”
“我燒麥就是這麽沒的。”林晃答。
“……”
奶茶買了兩杯,一杯有珍珠,一杯沒有。
林晃喝完有珍珠的,斜着瞟他一眼,“你怎麽知道我身上有傷?”
邵明曜說:“你路過有藥味,好幾天了。”
林晃吸了吸鼻子,“哦。”
他又瞟邵明曜,“真沒生氣啊?”
邵明曜沒答,把另一杯也插上吸管遞給他,隔了好一會兒才嘆氣說:“沒,不算生氣。”
“那天聊得沒頭沒尾,而且之後你話也少了。”林晃猶豫了下,補充論據:“秦之烨和俞白也說你反常。”
邵明曜輕輕擺弄着手指,垂頭想了一會兒,“我只是想不通你為什麽由着自己挨欺負。”
那反常呢?這兩天的疏遠呢?
林晃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多的解釋,邵明曜好像跟他學壞了,問題随便挑想答的答,其他全裝沒聽見。
林晃攪合着吸管,“那窗臺上的杏核哪去了?”
邵明曜還不吭聲。
林晃扭頭看他,“扔了?”
“沒扔。”邵明曜忽然看向他,“你真想知道麽?”
“嗯。”
“那周末來我家。”
“幹什麽?”林晃略遲疑,“你把它給種了?”
邵明曜無語,“爛了五年的種子,你想種出什麽,喪屍?”
要是真能種出喪屍,那去看看也無妨。
林晃擰回頭來,繼續無所謂地咬着吸管。
邵明曜在一旁淡聲道:“你不是說我讓你焦慮了嗎,那我得幫你治好,不然顯得我虧欠你。“
嗯?
林晃忽然生出一種隐秘的危險感。
他謹慎地看着邵明曜,不語。
果然,邵明曜圖窮匕見,“我想帶你見見北灰,小狗是人類的好朋友,幫你好好解解壓。”
林晃:“……?”
想他死明明可以直接拔刀。
偏還要扯什麽人類的好朋友。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25】
呆蛋坐在大太陽下睡覺。
夢到明蛋騙它去了一家全是蛇的動物園。
一條條沖它張開血盆大口。
呆蛋渾身發抖,為了活命,不知倦地拳打很久。
醒來時才發現是一場虛驚。
原來它靠在明蛋身上睡着了。
明蛋渾身蛋殼裂得均勻,像穿了件網紋衣。
呆蛋納悶:誰打你了?
明蛋木着一張蛋臉:你在夢裏打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