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這算不算屢教不改
第31章 |“你這算不算屢教不改。”
林晃這個眠失得冤。
整宿半睡半醒, 睡着惦記着燒瓶上的手影,醒來就看一眼手機。
第二天,天剛擦了個亮, 他垮着臉出門。
要去堵邵明曜, 把他手機摔了。
邵家門口停着輛黑漆卡車, 噴着一串陌生的英文。
穿制服戴鴨舌帽的男人站在邵明曜面前,從屁股兜裏抽出一張單子, “同學,你這個國際件報錯了,自動退回。”
邵明曜捏一把快遞盒, “什麽叫報錯?”
快遞員在系統裏查了查, “收件方電話打不通, 地址也報錯了, 就沒有那麽個公寓。”
“街號錯了吧。”邵明曜指着快遞單,“DaVinci是連鎖公寓,可能不止一處。”
快遞員又搜了一會兒, 搖頭道:“那可不是差了幾條街,最近一處離了四百多英裏,都快到德法邊界了, 你确定要改的話得重寄啊。”
“同學,還寄嗎?”
“不了。”
邵明曜簽單掃碼, 交了退件費,拆出快遞盒裏的杏核往書包上一挂, “不浪費了。”
卡車開走, 邵明曜也走, 路過林晃一挑眉,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晃打了個哈欠跟上去, “我要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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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了邵明曜一大跳。
林晃琢磨了一會兒,解釋道:“陳亦司吐槽我的體能下降了。”
邵明曜皺眉,“這他是怎麽發現的?”
“就那麽發現的。”林晃不耐煩,“能不刨根問底嗎?”
看不出來我在撒謊嗎。
近深秋,跑道上的風有點硬。
林晃拉了兩下凍僵的腿,邵明曜已經起步,路過他身邊,不鹹不淡地丢下一句:“還藏麽。”
林晃一頓,看着那道跑遠的背影。
藏個屁。
一天之中最安靜的時刻。
天高地曠,滿校園的樹伫立在靜默中,圍觀跑道上的兩道身影。
穿襯衫那個身形挺拔,戴着耳機領跑,步頻高而穩定。
穿毛衣的磨蹭了一會兒才耷拉着腦袋跟上,跟了一圈多,總算是把頭擡起來了,挽着下擺脫了毛衣,露出裏面貼身的黑短袖,提速追了上去。
并肩時,襯衫分了一只耳機給毛衣。
毛衣沒接,襯衫直接撥開他耳側的頭發給他塞耳朵裏。
兩道身影你超我趕,來來回回地咬着,一圈又一圈,直到日光烈了起來,陸續有學生經過體育場,好奇地探頭。
林晃停步,把耳機摳出來扔給邵明曜,臉色很臭,“聽不懂你那些BBC,影響我步頻。”
邵明曜有些意外,“竟然知道是BBC。”
念叨好幾年,傻子都記住了。
林晃懶得回他,提了提口罩。跑出汗了,黑短袖貼着身體,随呼吸起伏着。
他嫌日光刺眼,側過身,瞥了邵明曜一眼。
邵明曜正在打量他。
“看什麽?”林晃撥了兩下礙事的劉海,“被超兩米很不爽?”
“太薄。”邵明曜說。
林晃一頓,順着他的視線看到自己側腰,布料貼着皮膚,不及一握。
他頓時有點惱,“老子——”
T恤布料浮起一絲弧度,還是那麽纖細,但不再是幹的癟的,繃出了争強的線條。
“你按。”林晃抓着邵明曜的胳膊往自己腰上摁,“按到肌肉彈感你就知道了,你——”
邵明曜掙開他,撿起毛衣一把扔他懷裏,“去打飯。”
“……”
林晃捂着毛衣跟上,冷眉冷目,“少說我薄。”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邵明曜說:“那你穿厚點。”
操。
林晃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一陣冷風撲過,他把毛衣套回頭上,找了半天袖子。
“明天還跑嗎?”邵明曜問。
跑個屁,日行一善而已。
林晃心煩地“嗯”了一聲。
早飯刷了邵明曜的飯卡,六個肉包四個蛋,胃填飽,氣稍平。
邵明曜言出必行,又送了張物理卷來,一共就八道題,帶答案,答案比題目長好多倍。
林晃閑着也是閑着,花了一下午帶晚自習,邊翻書邊把卷子看了。
物理的複雜有點超過他認知,但跟着答案順也就順下來了,沒想象中那麽吃力。
可能是邵明曜确實把知識點拆得很細。
稀裏糊塗混到周末,林晃把這周做的卷子捋到一起,竟然有一小疊。
陳亦司站在他窗外頭問:“卡裏錢你給我打的?”
林晃掂量着手裏的卷子,“啊。”
“小崽子,可真看出你們店火起來了。”陳亦司掏手機,“用不着啊,我給你轉回去。”
林晃擡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陳亦司胳膊粗,還有毛毛,他握着不得勁,又撒開了。
“把淋浴間搞好點,別跟以前的店一樣。”他提要求道:“回本後要還錢,還清前每個月流水分我點,還清之後就不用了,但給我整個永久會籍,行不。”
陳亦司皺眉打量着他。
林晃特別怕他當面說出什麽感動之類的話,把毛衣領子往上拽了拽,藏起半張臉。
“那先說好——”陳亦司遲疑道:“店裏賣的飲料零食方便面啥的,你得給錢啊。”
“……”
林晃抄起一團演算紙砸了出去,“從我家滾。”
三輪比賽命題是酒,踩中了莊心眠最完整的一個設計,主元素白蘭地,林晃幹脆利落地交了卷。
下午無事做,被邵明曜喊去奶茶店寫卷子。
到店時三人組已經在了,邵明曜一拖二,俞白看他的英語筆記,秦之烨看數學。
林晃進到靠窗的位子坐下,接過邵明曜遞來的卷子。
好幾頁,估計得做到晚上。
他用胳膊肘撞了下邵明曜,邵明曜說:“爺要做鹌鹑蛋炖紅燒肉,得八點多才炖好。”
“……哦。”
他其實只是想問這個題量是不是照着考試來的。
坐下沒一會兒,秦之烨煩躁地踢腿,“明曜,你這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
邵明曜正低頭算數,“圓錐曲線講一萬遍了,自己翻書。”
“擦。對哥們一點耐心也沒有。”
俞白皺眉,“你不看把嘴閉上,別吵。”
過一會兒,俞白也擡頭問:“associate是及物還是不及物來着?”
邵明曜直接戴上了耳機。
林晃寫一會兒歇一會兒,偶爾回兩條店員微信,累了就偷看邵明曜給他倆講題。
秦之烨嘴硬,但聽講時從脖子到肩膀都是繃緊的,俞白也差不多。
正常。
林晃跟着邵明曜學了幾天,很理解他們。邵明曜盯人學習時從來不笑,那雙黑眸從鏡片後透出一絲冷淡的審視,像能一眼把他的腦子看穿。
要是說錯一個被強調過的知識點,會得到一句沒有表情的“嗯?”。
嘶,後背發緊。
一張卷子看完,林晃把不會的圈在一起,起身道:“我去打個電話。”
邵明曜讓他出去,“怎麽了?”
“店裏的事。”林晃簡單交代了兩句,“有網紅要免單,店員沒答應,回頭在視頻裏說我們水平不行。”
邵明曜挑眉,“證據呢?”
林晃說:“杏桃排,說我們貨不對板。”
視頻裏說他們蹭中式點心的流量,做驢唇不對馬嘴的東西。事不大,但得安撫一下店員。
林晃出去打電話,俞白搖頭道:“什麽鳥都有。”
“真不容易,小破店竟然還能招惹網紅。”秦之烨嘟囔道:“D市今年出了好多網紅店,估計集體被盯了,最近也有大店被搞,也說什麽貨不對板。”
邵明曜沒搭腔,把林晃的卷子拿過來看。
秦之烨抗議道:“太區別對待了,我們問你就帶搭不理,他的你倒主動看?”
俞白翻了一頁筆記,“不僅主動看,題都是主動出的。”
“離譜。”秦之烨挑刺,“咋,帶你白爺學習還不夠累?還要拖個更笨的?”
邵明曜這才瞟他一眼,“我說句實話,你倆別傷心。”
兩人放下筆,警惕地看着他。
“晃晃腦子特別聰明。”邵明曜翻着卷子說,“一樣的知識點,前兩年教小俞時,我都要氣出腦溢血了。”
“噗——唔——咳——”秦之烨死死捂住嘴,憋笑憋得抽搐。
俞白惱道:“爺惹你了?”
“我很客觀。”邵明曜輕吐了口氣,自言自語般地道:“我也驚訝了好幾天。”
“但不對啊。”秦之烨問俞白,“你高二排多少來着?”
“二百左右吧,反正中游偏下。”俞白說,“但應該不能這麽比,學弟考倒數第二應該是因為沒學,也沒怎麽答卷吧。”
秦之烨納悶,“倒二嗎?我怎麽記得是倒三?”
林晃打完電話回來,聽這兩人因為他是倒二還是倒三吵起來了。
他默默打斷,“是倒一。”
争論聲戛然而止,林晃從他們身後走過,擠進自己的座位。
一瞥眼,捕捉到邵明曜低着頭,似乎在忍笑。
有什麽好笑。
邵明曜問:“解決好了?”
“嗯。”
本來也沒什麽事。
店已經持續走紅了小半年,蹭流量的、故意黑的數不勝數,店員天天崩潰,反而他這個做老板的心如死水。
陳亦司說了,他這種遲鈍大王,是自媒體時代的天選生意人,注定做大做紅。
禮拜天返校,通知要開考前家長會,目的是動員。
魏康鴻負責統計家長姓名,林晃聽着他挨個确認,是親媽還是後爹,哥是同父異母還是同母異父。
真有必要問那麽細麽。
問的人和答的人都嘻嘻哈哈,全班跟着起哄。
高二八班的房蓋真慘,下輩子投個好班吧。
問到林晃,林晃說:“沒人。”
魏康鴻在他名字後打了個叉,笑嘻嘻道:“真爽啊,沒人管沒人揍的,難怪你肆無忌憚交白卷呢。”
錢佳回頭道:“魏康鴻你羨慕死了吧?”
“可不。”魏康鴻說,“等哪天我那酒鬼爹拎不動擀面杖了,你們連我人影都看不着。”
林晃嫌吵,想去廁所發會呆。
離着還有兩步,裏頭煙味已經飄了出來。他臨時改主意,手一撐窗臺從走廊翻出去,到樓頭沒人的拐角,靠牆放空。
拐彎後有腳步聲,從食堂方向過來。
林晃回頭瞟了一眼,沒看見臉,就看見兩抹高三的校服影。
“你們班家長會名單定了嗎?”
“嗯,剛給班主任送去。”
有個聲音耳熟。
林晃想了一會兒,好像是他那個高三的室友,和邵明曜一個班。
他中午總在班級睡覺,都快把人忘了。
“鴻哥,考試準備得怎麽樣?”
“還行,不至于分出去,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達到我媽要求。”
哦,吳鴻,想起來了。
林晃懶得和室友打招呼,打算回去了。
“我懂。我爸媽這次還要一起來,快饒了我吧。”
“我們班也有好多是父母要一起的。”
“诶對了,你們班那個邵明曜,他爸是不是北京的大總裁來着?要飛回來嗎?”
林晃手撐在窗臺上一頓。
吳鴻他們走到拐彎處,停住腳。
“邵明曜家沒人來。”
“啊?哦,也對。他學習好,父母不操心,而且大少爺之後要轉省重,就咱這破家長會……”
“噓。”
吳鴻頓了一會兒,壓低聲道:“什麽大少爺,是棄子。”
“你別說出去啊,邵明曜不是少爺,充其量算個豪門的退貨。他考第一也沒用,就在咱們這,轉不出去了。”
世界在一瞬間蒙上了層黑白濾鏡。
林晃聽到自己的心跳,風從耳邊掠過,隔窗走廊上說笑經過的學生像一幀又一幀的慢電影。
餘光捕捉到邵明曜他們三個從廁所出來,俞白不耐煩地揮着煙味,秦之烨笑着拆開條巧克力伸到他鼻子下。
邵明曜跟他們說了句什麽,神情有些嫌棄,說完又舒展眉頭自己笑了起來。
濾鏡在指關節撞擊上顴骨時嘩然碎裂。
世界恢複了色彩。
骨頭碰撞,能清晰地感知到下颌位移,數清指關節撞到了哪幾顆牙齒。
林晃反應過來時,自己一條腿屈起踩着地,另一條腿跪着壓在吳鴻的腰上。
吳鴻側倒在地,半邊臉充血腫起,唇角裂了,幾絲鮮血順着裂紋淌下來,他連哼聲都沒出,兩只手本能地護住頭臉,就那麽歪着,喘着粗氣放空。
隔窗的走廊一片死寂。
突然有男生大喊:“打人了!出事了!”
“林晃把人打死了!”
一群人往樓裏跑,林晃視野裏卻只有吳鴻。
吳鴻手擋着臉,但透過指縫,那雙眼睛卻在盯着他。
帶着奚落,挑釁,刻毒。
像在嘲諷他,不,是在嘲諷邵明曜。
陰溝裏的人,陽光下捧着誰,背地裏就恨不得踩死誰。
半天,吳鴻咳了一聲,嗓子眼裏嗆出星點血沫,啞道:“狐假虎威還認主了,你知道你主子也是一條喪家犬麽?”
林晃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只感知到揮拳帶起的風。
對方遮住了臉,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轉向太陽穴。
吳鴻瞳孔中突然迸出恐懼,似是意識到不對勁想躲開。
躲不開的。
他要是真想打要害,陳亦司也夠嗆能躲開。
林晃拳上帶了全身的勁,用力砸下。
手腕忽然傳來一股痛。
不由分說的,讓人清醒的痛。
那只大手攥着他的手腕,強硬地把他往後一拽,拽得他肩膀脫了臼似的生疼。
林晃正要掙,另一只手按上他的頭,用勁壓了兩下。
他一下子僵住。
微涼,硬的,硌在頭皮上。
邵明曜的戒指。
那條胳膊從他面前穿過,橫在鎖骨前,把他撈到一邊放下。
“兇什麽兇。”
林晃一下子靜了下來。
半晌,他松開攥着的拳頭,別開頭去。
遠處,包樂天剛從樓裏跑出來,大肚腩一颠一颠,着急地喊道:“別打啦!快住手!”
林晃不想看他,轉回來又瞥邵明曜一眼。
那雙黑眸正凝視着他,不言不語,比教導主任吓人多了。
他又別過臉,看回包樂天的肚腩上。
“林晃。”邵明曜深吸氣,語氣沉着,“你這算不算屢教不改。”
林晃在口罩下抿住唇,垂眸看着地面不吭聲。
邵明曜大手伸過來,一把握住他肩膀。
那股力很兇,林晃驀地想起小時候和陳亦司犯倔,陳亦司威脅他——“爺卸了你一條胳膊,信不信?”
他不信,出口的威脅往往不會成真。
陳亦司也确實沒真卸過他胳膊。
但邵明曜不一定。
林晃僵了僵,最終沒反抗,由着他去了。
卸就卸吧。
邵明曜捏着他胳膊,把他往前一扯,從頭到腳一通打量。
聲音裏像含了刀子。
帶冰碴的那種。
“受傷沒。”
林晃看着地面的眸子一怔。
垂在袖子裏的拳頭有些無力地松開。
半晌,他才梗着脖子低道:“沒。”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31】 呆蛋打了別的蛋。 明蛋欲言又止。 呆蛋擡頭看它一眼,往它跟前站了站。 明蛋張張嘴,欲言再止。 呆蛋又往它跟前站了站。 明蛋張張嘴,正想問,難道你打了蛋還想讓我摸摸你嗎。 呆蛋先開口,受不了地大喊:我屢教不改,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