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久別重逢（四）
久別重逢（四）
施法進行了一個時辰後, 夜子修渾身脫力，閉上眼倒在了地上。
這時，戚風猙獰一笑, 看着倒在地上新造的“神”, 心中暢快無比, 他攤開雙手縱情大笑：“哈哈哈！用他們大穎的人去碾碎大穎, 痛快！痛快！毒影那個廢物也算死得其所了, 至少，他替我抓來了這麽一個對我胃口的孩子！最重要的是他還有我月離一半的血，妙！妙！真是太妙了！”
“死變态。”旁邊的男人冷笑。
戚風立刻停止了笑聲，回頭看着陰影裏的男人怼了回去：“與你相比, 我可算不上什麽。”
“哼。”
……
等年少的夜子修再醒過來時, 毒血已經徹底融合在了他的身體裏，睜開眼的時候, 他先是看到了戚風。
他一陣欣喜，露出孩童的笑容，脆聲喊：“戚相父！”
戚風看到他的反應，心裏高興極了, 他牽着夜子修的小手往舊城的方向走, 邊走邊憂心道：“小王子，相父找了你好久, 終于把你找到了, 國都被敵人的鐵蹄踐踏, 殘破不堪, 我會命人重整修葺……為掩人耳目, 我還會将舊城重新命名為‘曦照城’，你要記住, 棄掉故土之名是懦弱避戰的表現……可我們現在沒有辦法，相父希望等你長大以後，能還我‘月離’之名。”
夜子修懵懵懂懂的，記憶剛契合進他的腦子裏，很多事并沒有那麽紮紮實實的體會，他擡頭問：“相父，子民們還好嗎？”
戚風低頭看着他：“不好，他們很不好……‘相父’一詞過于疏遠了，既然皇都已滅，國王和王妃也不在了，此後，小王子還是喊我‘義父’吧。”
他乖巧點頭：“義父。”
“真乖。”戚風滿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摸了摸他的頭。
二人走了一會兒，小離北肚子有點餓，滿臉羞赧地問：“義父，我肚子餓了，有什麽能吃的東西嗎？”
戚風嘆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來一塊幹巴巴的餅遞給他：“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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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離北看着那塊餅眼睛一滞，很快感到了一陣頭疼，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呼之欲出，他按了按自己的頭，露出痛苦的神色。戚風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端詳起了手裏的這塊餅，他眼底銳利，又看了看夜子修，然後猜到了一二。
他很快蹲下身，安撫住夜子修，柔聲道：“小王子，你忘了，你流落在城外之前最喜歡吃我做的餅，這次義父出來尋你，就帶在了身上，你定是太想念了，快吃吧。”
小離北聽後果然平靜了下來，他接過餅來狠狠地咬了一口。
戚風見他很快吃完了，就問他：“義父是不是這世上對你最好的人？”
小離北毫不猶豫地點頭：“嗯！”
“呵。”戚風滿意地一笑，拉着他的手繼續往舊城的方向走。
……
“離北君……離北君……”夢裏的場景漸漸消失，耳邊傳來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離北驀地睜開眼睛，從床榻上蘇醒過來，他腦海裏一片混沌，一臉茫然地瞪着天花板，夢裏的記憶不消片刻就消失了……
自從那天以後，他被戚風帶回了西北，在一個不起眼的邊陲小縣城裏先安營紮寨，整日等着舊城一點點重建并以離北的名字自居。
後來，戚風給他請來了夫子，教他讀書識字，可那不是漢字，而是月離文字，戚風還給他配了一把西域彎刀，教他習武，有的時候，他會有種錯覺，好像心中無比痛恨大穎人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強烈的理由，有時，他甚至會短暫地失憶，然後想起來和自己的生活毫無關聯的片段……比如中原風土，這些本不該出現在他的記憶中才對。
十年來，無數次的夢将他喚醒，亦如現在，夢裏他總是會見到一個美麗的女子和一個戴着面具的哥哥，還有一個名字——鹿蒼山。
夢到的次數多了，他心裏就生了疑，想着，說不定到了鹿蒼山，心裏的疑惑就有了答案。
之後，某一天，小縣城裏來了一個水靈靈的漂亮姑娘，姑娘見過他沒幾次後，竟是忍不住痛哭流涕，她說她要跟着自己，以後就不走了。
直到現在，離北也不知道蘇夏到底為什麽要跟着他不辭辛苦地走南闖北，一定要一起去尋找鹿蒼山。
“離北君！”蘇夏怕他魔怔了，在他耳邊又是大吼一聲。
離北起身，覺得渾身有些疲乏，就低着頭，一只修長的手遮住了半張臉，疲态盡顯，他低聲道：“沒事……做噩夢了而已。”
蘇夏斂斂眉，擔心地看着他：“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忽然就暈過去了？你不是一向身強力壯嘛？醫館的大夫也說你沒什麽大事，我就花了幾個銅板讓醫館的人把你擡了回來。”
剛剛……
離北想了想，半睜着眼，神情有些茫然：“剛剛從雲香客棧離開時，好像聞到了一股香味，很親切很熟悉的香味……不知為何，就暈過去了。”
“香味？”蘇夏仔細想了想，笑着道，“我知道了，剛剛我們經過的那條街上有許多香料鋪子，你一定是聞到熟悉的花香了，大概是你以前住過的地方附近也有這種花吧。”
離北敏銳，一下子察覺到了什麽，很快問她：“以前住的地方？我不是一直都在煙寧縣……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蘇夏下意識地捂了一下嘴，意識到自己可能說漏了嘴，正在猶豫怎麽改口，只見榻上的離北目光犀利，英眉一緊，聲音都變得陰冷：“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認識我……還有，你到底為何一直跟着我？”
蘇夏面露不忍，眼底含着淚，低着頭沉默。
見她這樣，離北又冷靜了片刻，對她柔聲道：“對不起，你一路照顧我，我還懷疑你……可是，你終歸是個女孩子，一直跟着我，對你的名聲也不好，鹿蒼山我自己去就好，你快些回家吧。”
蘇夏兩只手緊緊攢着，似是糾結猶豫，又像是在下定決心，就在這時，窗外傳來微微一絲動靜，離北陡然變了表情，眼底銳利看向窗口，是什麽人從客棧外牆翻身進了院子，而且來人武功不弱！
蘇夏沒察覺出什麽，但是離北自幼敏感，再加上覆塵绫他一直沒摘下來過，耳朵極靈，所以這麽一絲絲微不可查的動靜立刻被他聽到了。
這種翻牆入內的竊物小賊他經常遇到，下意識的，身體很快先是做出了反應，他瞬間從榻上下來，到了窗口吩咐了蘇夏一聲：“別出來。”
說完，人已經掀開了窗戶，竄了出去！
他這間客房窗後是一處幽靜小院，院子不大，外牆離得很近，所以當他翻窗而出時，一眼就在一片夜色和茫茫大雪中看到了一席深衣的翻牆小賊，他神情一緊，很快沖了過去！
小院中，黑影迅速敏捷，鬥篷傳來短促的獵獵聲響，院內滿覆霜雪，處處銀妝，腳踏之處傳來吱呀聲響，他掠空疾步而上，右手已經從腰間翻出了那把精致的彎刀，他用中指穿過劍柄上的環，動作潇灑流暢地讓刀在他手裏飛速轉了個圈，然後，刀柄又很快被他牢牢握在了手裏，緊接着，他目光一狠，毫不留情地沖過去刺向了小賊！
楚尋歡此時的視野朦胧一片，幾乎只能在茫茫大雪中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但他其中一只耳朵尚且能用，聽到兵刃拔出鞘的聲響時，已經運氣拔劍一氣呵成，內力也同一時間翻湧而上，腳步一穩，借小院山石拔劍而上，“咣”的一聲，一刀一劍在空中對鋒而響，宛若金石之聲！
離北的烏發在風雪中飛舞，他身形健碩敏捷，手間極其有力，幾乎刀刀致命，楚尋歡功力尚未恢複，對上他稍顯吃力，這會兒離北竟是将他直直逼向了身後的外牆，楚尋歡長眉緊蹙，快速側目一看，竟是再無退路！他立刻輕功而上，倒着上了牆，他劍法也不弱，不會讓對方鑽了空隙，一邊倒懸着用腳上輕功借力而上一邊快速揮舞如影劍法，“咣咣”幾聲，二人竟是沒分出勝負！
楚尋歡被離北逼至外牆最上後，他從牆檐上借力一個翻身，越過離北的頭頂，步履穩健地落到了他身後，氣息絲毫不亂，只見離北迅速一個回身，緊接着手中的刀竟是沖着他直直扔了過來！
他快速一劍将刀打飛，刀“砰”的發出一聲悶響，紮進了旁邊涼亭上的粗柱，楚尋歡側目看了那把刀的功夫，離北已經一個飛影過來，迅速拔出柱子上的刀，又是狠狠砍了過去！
楚尋歡右手握劍，左手扶刃，劍一橫，“咣”的一聲，抵擋住了那狠厲一刀！
緊接着二人在滿是飛雪狂風的小院之中，幹脆利落地對上了數十招，腳下的雪因二人這萬夫莫敵之勢而四散紛飛，飄在天上，風卷着雪落在二人眉頭上，不過須臾，二人又是霜雪覆了白頭。
而這一刻，院中雪又變得綿密無暇，毫無痕跡，二人竟是輕功卓絕，踏雪無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