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滄瀾風起（五）
滄瀾風起（五）
慕岩一時片刻沒琢磨過來, 忙問：“怎麽回事？出什麽事了？”
探子把得來的消息盡數告知，慕岩越聽越覺得離奇，這十年他沒少被人折斷左膀右臂, 比如那個戶部侍郎, 竟是因負罪自留遺書而亡, 這擺明了是被什麽人逼迫至自盡, 諸如此類甚多, 但他一直都以為是老三做的。
如今聽說韓江勝之不武，在仙界臭了點名聲，再到華洵來報，說自己被人廢了一條手臂, 那人很可能是死遁的楚尋歡……再加上傅明被抓, 如果不是鎮鬼司趁火打劫，那諸多事情連在一起就不免聯想到是牽一發動了全身。
“玄幽被問責了嗎？”慕岩先是問道。
若是龍吟鎮百姓被妖狼傷了, 負責靈異詭事的玄幽自然也脫不開幹系。
探子搖頭：“鎮鬼司掌司前些日子奉旨去露陽縣協同縣尉處理案件，暫抽不得身，司內人手不足，天子沒有怪罪下來, 只讓副官衛秋代主受罰, 扣了點俸祿。”
“鎮鬼司……安然無恙？”慕岩拳頭都捏緊了。
探子見他面色不佳，讪讪道：“是。”
慕岩不由得心生恐懼, 玄幽還是他很多年前就想拉攏的, 老三也一樣欲要拉攏, 不過探了玄幽的底才知道, 他只效命于天子, 确切來說只效命于大穎，是個鐵血硬骨頭, 軟硬都不吃那種。
他和老三還殺不得，那畢竟是父皇的人。
可若是有人擅借玄幽之手來對付他，就麻煩了，這手筆又肯定不是老三……難不成楚尋歡真的還活着？
他是怎麽說動玄幽的！？
探子鬥膽繼續問：“殿下……傅明要不要保下來？”
慕岩冷眼刮了他一下，厲聲道：“一顆棄子保什麽？讓他死。”
探子收到指令：“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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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走，馬車繼續行駛，車內的面首見殿下面色凝重，開始微微發顫，他試着問：“殿下……可是心情不好？”
慕岩再擡眼看着他時，心境已經變了，這會兒只覺得面前的人空有美貌，索然無味，他冷道：“你走吧，孤自己去滄瀾城賞景。”
面首面容一怔，渾身抖了一下，背脊發涼，自作聰明地道：“殿下！奴家剛剛什麽都沒聽見……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慕岩的一雙眼陡然變得鋒利。
車夫聽到了命令後，很識眼色地又停下了馬車，靜靜等着指令。
慕岩看了面首半晌後，從腰間翻出了一袋銀子遞給了哭紅了眼的他道：“走吧。”
見了一大包銀子，面首這才停止了哭泣，顫抖地接了過來，然後很快跳下了馬車往回跑。
荒郊野外的，他帶着錢就跑，可剛跑了沒兩步背後就是狠狠一劍，面首雙眼一瞪，滿臉震驚地倒在了地上，很快斷了氣，手裏的那袋銀子掉在了地上。
慕岩的暗衛在身後收回染了血的劍，撿起了那袋銀子兩步輕功飛回，落在馬車邊上單膝跪地：“殿下，如何處置？”
慕岩面無表情地吩咐：“他來滄瀾城賞景，路上偶遇劫匪，被孤看到，心有不忍，這錢給他的家人，當作撫恤。”
暗衛很快道：“是。”
“走吧。”吩咐完，慕岩撩下車簾，馬車繼續前行。
如果楚尋歡真的還在世，他又何必留着這空有皮囊的美人在旁。
這時，僞裝成車夫的另一暗衛小聲道：“殿下，最近滄瀾城有傳言，據說……楚蘭君現在人就在滄瀾城。”
慕岩面色一僵。
……
傅明問斬前的一日。
桑梓言在金甲衛的掩護下順利進了龍吟鎮暫押犯人的大牢探監。
這一切都是按照師尊預想的來做罷了，他看着牢籠裏的傅明，頭發淩亂，面容枯瘦，目光渾濁地正跪在枯草堆上，心裏毫無波瀾。
傅明聽見牢外有動靜，生無可戀般地慢慢擡起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像是瞬間讓他重新活了過來般，立刻起身匆匆拽着牢門，瞪大一雙眼對外面的桑梓言質問：“是你？我兒子呢？”
桑梓言一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所謂的，翠夫人懷的孩子，他沒搭話先是問：“你藏匿的赤煉石在哪？”
傅明一聽這話就意識到了什麽，嘴唇都哆嗦起來：“是、是誰讓你來問的？”
桑梓言淡道：“殿下。”
瞬間，傅明瞪大雙眼，跪坐在地，一下子就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太子所為……他想換人了。
果然如師尊所言，只要搬出這兩個字，傅明就徹底崩潰了，根本不會掙紮，他跪在那一言不發，目光渙散。
“說吧，在哪？”桑梓言又問了一句。
傅明知道赤煉石是他最後活着的機會，于是又死灰複燃般，目光灼灼地盯着桑梓言道：“你讓殿下留我一命，無雷公主只肯見我，殿下還需要月離人的消息。”
桑梓言又翻出來了師尊留給他的信，展開之後找了找，念道：“傅大人，無雷人只看錢，不認人，換任何人都可替代你，不用把你自己想的那麽重要，可你的孩子對于你來說就是不可替代了。”
傅明抓着牢籠的手拼命顫抖起來，一雙眼瞪得溜圓，那雙眼布滿血絲，他面孔猙獰：“這麽多年，我對殿下忠心耿耿，他為何棄我！”
桑梓言蹙眉，低頭找字，半天才道：“殿下讓我轉告你，小貪則已，大貪喪命，現在鬧出人命了，你這是自取滅亡，他自然不能再留你。”
傅明跪在地上，哭得聲淚俱下，他哭了許久才收斂情緒，問桑梓言：“是不是只要我告訴你赤煉石在哪，你就肯保我兒子一命？”
桑梓言繼續念：“殿下念在你這麽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才肯保你妻兒一命，讓你留個後，但你若不說，你的翠夫人必死無疑。”
“城西……十一別莊，地下庫房，門口有人日夜看守，暗號是，柳暗花明。”傅明垂着頭一一告知。
桑梓言順利完成任務，立刻合上信掉頭就走，傅明見他毫不留情又喊住了他：“等等，不對！你們的目的是讓我放了那些礦丁的親眷！若是太子的人直接吩咐我就好，又何必劫持小翠！你到底是誰？小翠又到底在誰手上！？”
算他臨死到頭，腦袋清醒了一會兒，不過桑梓言已經拿到他想要的了，就坦然道：“現在想明白，晚了。”
“你！！！”傅明突然暴怒起身，抓着牢籠地獄惡鬼一樣狠狠瞪着離去的桑梓言，“楚尋歡！你讓楚尋歡來見我！他是怎麽知道赤煉石的？他一定是敵國奸細！我要見殿下！我要見殿下！”
桑梓言面無表情地走到地牢門口，跟眼前的金甲衛使了個眼神，金甲衛會意，去準備啞藥去了。
臨走前，桑梓言回頭對傅明淡淡道：“對了，你的翠夫人沒懷孕。”
“啊啊啊啊啊！楚尋歡！楚尋歡！我要你狗命！唔唔……”
“綁住他！灌了！”
耳聽身後，是傅明悲憤狂怒還有被人強行灌下啞藥的聲音，桑梓言不再理會，疾步帶着其餘金甲衛去了城西的十一別莊。
入夜，夜深人靜，裝貨車馬在外備齊。
未免節外生枝，桑梓言沒帶金甲衛強行破門而入，而是說了暗號，說出師尊給他寫好的理由，那些看管赤煉石的聽暗號能對上也沒再懷疑，順利讓他們拿走了所有貨。
桑梓言順利完成任務，此刻，他坐在馬車裏左右也想不明白，除了暗號能對上以外，為何表演一下驚恐的樣子，再道一句“出事了，轉移地點”那幫人就立刻答應配合？
一行車隊，星夜兼程地離開了龍吟鎮，趕往滄瀾城的向陽別院。
傅明多年來收獲的赤煉石一夜間被人搬了個空空如也。
……
幾日後，滄瀾城鳴軒茶樓的上層雅間。
一位器宇軒昂的玉冠公子正站在窗邊俯瞰整座滄瀾城，城中春意盎然，繁花似錦，城中小河落滿繁花，一葉扁舟載着如花似玉的姑娘們輕輕劃過。
“這滄瀾城還真是個好地方。”玉冠公子搖扇感慨。
“三公子應該不是來這裏賞景的吧？每年的滄瀾城，衆多高手雲集在此，想不切磋一番都是負了這一片大好春光。”站在慕霄身後的一位青衫劍客面色平靜地問。
凡界雖不像仙界那般門派衆多，各顯神通，但也不乏諸多江湖勢力，能暗中籠絡幾位高手是每一位京中權貴都會做的事。
“是啊，這幾日聽說，十年前那個精通偃術的楚尋歡死而複生，還是一時名動江湖的楚蘭君，這件事真真假假，鬧得沸沸揚揚，還有人說他此刻就藏匿在滄瀾城中，燕迴兄何不借着此人在兩界的名聲助自己一臂之力呢？你若趁此機會贏了他，可就不會是江湖上籍籍無名的小輩了。”慕霄勸誡他，“有能者應懂得把他人當作腳下雲梯，不然讓你自己爬，要爬多久呀，呵呵。”
燕迴眉峰淩厲，一臉正氣，手中的劍隐隐顫抖，他知道自己不過也是慕霄手裏的一顆棋子、一架雲梯。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目的，于是假意逢迎：“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請三公子放心。”
慕霄假惺惺地提醒他：“哦，對了，燕兄，江湖比武，向來沒個輕重，萬一死了個人……應該也沒事吧？”
燕迴一怔，什麽都沒說，抱拳躬身，轉身離開了鳴軒茶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