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驅虎吞狼(二)

驅虎吞狼(二)

謝初昀見楚尋歡冷着臉, 忙跟兩個笨弟弟連排半跪在一起。

“他們在切磋,我就看看。”謝初昀趕緊道。

“切磋?我怎麽看着不像。”楚尋歡一挑眉,還想騙他。

剛才, 他剛要睡下, 就聽見不遠處有打鬥聲, 急忙趕來看, 這明顯不是切磋, 倒像是争強好勝的兩只小學雞在打架。

“偃門內禁止弟子間私鬥。”楚尋歡見二人都毫發無傷,就損失了一杯茶,才放心下來。

二人很乖,一并道:“是。”

“離北君還未拜師, 姑且就先不算, 下不為例。”楚尋歡道。

桑梓言知道師尊在給他找個理由,不辯解, 也不敢再鬧了。

“眼下正是關鍵時刻,你們三個是我最信任的人,越是這個時候,我們四個就絕不可因為一點點小事就離心, 都記住了嗎?”楚尋歡又嚴肅問。

“是。”三人齊聲道。

楚尋歡低頭看着離北乖巧極了, 不由得心疼起來,但他也要恩威并施, 于是道:“這次輕罰, 不然你倆下次還得打起來。”

謝初昀很快要求情:“不是說不罰了嗎, 離北君還沒入門。”

誰知, 離北很快誠懇道:“我願受罰。”

楚尋歡眼神一變, 心亂一瞬,他很快穩住自己的情緒, 板着臉道:“那就罰你們晚上吃我煮的面,這世上沒有人比我煮面再難吃了。”

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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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楚尋歡得意地冷笑一聲,扭頭就走,準備和面去了。

師尊這是要光明正大地下毒了嗎……

謝初昀心中悲苦,忙在背後叫住楚尋歡:“師尊,我沒打架,我能出去吃嗎?”

楚尋歡留給他一個後腦勺:“你身為大師兄,監管不力,陪他們一起吃。”

謝初昀:“……”

早就說了,他是大冤種1號。

一下午楚尋歡都在忙活,畢竟他好久沒親手做過飯了。

中途竈房來過人,門邊三顆腦袋,興許是真怕他把竈房給炸了就過來看一眼,聽見門口有動靜,楚尋歡都沒回頭直接道:“都不用幫忙,等吃飯。”

三顆腦袋又縮了回去。

晚上,師徒四人圍坐在一起吃面條,從表面上看,這碗面看不出什麽可怖之處,湯頭上飄着油花,還有青菜番茄做陪襯,看起來還挺有食欲的。

“我感覺這次應該不錯。”楚尋歡燃起了自信,率先開始吃。

見他動筷,三人才開吃。

這時,就見離北端起碗來急匆匆地吃着面條,好像兩耳不聞窗外事,只專注這一件事,那吃東西的樣子很魔怔,這讓楚尋歡情不自禁就想起了那個晚上,八歲的小孩子吃他遞過去的餅,當時他也是這樣……

好像吃他親手做的東西是一件很虔誠的事。

心裏一酸的同時,楚尋歡感覺熱淚盈眶,他忙埋頭喝湯,挨過那陣突如其來的情緒。

有太多想問的,但又不敢問,怕他發病。

“好吃。”離北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面,一滴湯都沒剩下。

謝初昀那臉色跟剛渡完劫似的,不提也罷。

桑梓言琢磨琢磨,不太敢對他師尊冷言又說不了太漂亮的話,就誠懇道:“師尊,比上次煮的好吃了一些。”

“是吧,我也覺得進步了。”楚尋歡心情好了一點。

這時,從小窗口飛來一只鳥,見廳堂開飯了,趕緊落在桌子上。

叽叽一來了滄瀾城就玩瘋了,經常好幾日都不回來,楚尋歡就由着它出去玩,也沒刻意束縛它。

“咕叽!楚二!”叽叽落在桌上擡眼先是看了看離北,“你是不是又收徒弟了!”

“是啊,不過他還沒正式拜師,不着急。”楚尋歡又看向離北,“它叫叽叽,是偃甲鳥,很聰明的。”

離北面容一怔:“它會說話?”

“我跟那些笨蛋傳信鳥可不一樣!”叽叽忙跟門派那些只會傳信的呆鳥劃清界限。

這時,楚尋歡竟然看見了離北淡淡笑了一下,很淺很純的笑容,這不由得讓他為之一怔。

叽叽脖子一歪:“咦?今天的面條是誰煮的?”

楚尋歡道:“今天可沒有雞腿給你,只有面,我煮的,你要吃嗎?”

叽叽愣了一下,然後瞬間從小窗飛走,邊飛邊嚎叫:“殺鳥啦!!!”

楚尋歡:“……”

怎麽說話呢,他煮的面還是稍微能吃的好吧?

入夜以後。

楚尋歡在房裏手捧着一條新做好的護額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起身去離北房裏。

剛走出房門,發現他房內燈還亮着,就走了過去輕輕敲門。

此時,離北正在自己房裏摩挲着小木人,聽見房門響,忙收了小木人,拿起一旁的覆塵绫重新戴在眼睛上。

推開門,他顯得有些拘謹,還沒開口,楚尋歡先問:“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離北很快搖頭:“沒有,請進。”

楚尋歡闊步邁入,擡頭看了一眼他的紅色護額,開門見山道:“我見你這條護額有些陳舊了,就幫你做了一條新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喜歡。”他毫不猶豫道,表情看上去很動容。

楚尋歡愣了一下,不由得一笑:“你現在戴着覆塵绫又看不到。”

從來沒有人很體貼地送過他這類貼身之物,所以這種場合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才算最合适,正在琢磨,楚尋歡引他坐在榻上:“坐過來,我幫你戴上吧。”

離北乖乖坐在床上,胳膊撐直,攥着拳頭擱在腿上都不敢動。

楚尋歡慢慢摘下他用慣的那條,把手裏這條新做的玄色護額輕輕給他戴上。

其實,連他自己都沒注意,也沒刻意去想,下意識地就将護額上的暗紋設計成了蘭花的模樣。

……

離北只覺得自己呼吸灼熱,心若擂鼓,半晌才道:“謝謝。”

“不用。”楚尋歡給他戴好後,看着他面露心疼,“這條護額就當是提前送給你的入門禮,以後若你還想要什麽,就盡管跟我說,我會盡我所能。”

離北低着頭,抿抿唇,點了點頭。

此前,他從來不知道被人收為徒弟是可以得到寵愛的。

覆塵绫加強着他的五感,他知道楚尋歡就在離自己不到半臂的距離,擡頭就對着他的胸腹間,他狠狠地攥緊了自己的膝蓋……

“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楚尋歡說着往門口方向走,剛要給他關上門又道,“哦,對了,梓言人不壞,就是有點小個性,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他不會不接納你的。”

離北恢複如常了,他對着門口點點頭道:“我不會跟他認真的。”

“嗯,早睡吧。”楚尋歡把門輕輕關上了。

門一關,門裏門外的人都是松了一口氣。

要命……

……

一日後,在滄瀾城不遠處的臨縣。

縣城突然遇到匪類入侵,大批人馬蜂擁入城,傾軋而過,城中防衛兵力不能及,百姓死傷無數。

這個節骨眼,不遠處的林蔭小道上一匹快馬疾馳而過,聽見縣城門口喊打喊殺的聲響後,騎馬人表情一變立刻停了馬,整個人失去了理智一般,持着劍就要沖過去上陣殺匪。

馬背上的人眼疾手快地拉住那人,問了一句:“憑你一個人?城裏現在全是馬匪。”

顧忘卿回頭看了一眼霍百草,英眉緊蹙,面帶惱火:“那我也要去!”

霍百草一愣,心想,這還是偃門傳聞中的那塊怕事爛泥顧老二麽?

遠處煙霧四起,幾個賊匪在城門口嚣張大喊:“都給我把值錢的東西拿走!”

“男人全殺,女人都帶走!”

“救命啊!”

“你們這群畜生不如的東西!”

眼瞧着縣城淪陷,百姓躺倒在地無人救治,霍百草也不可能安然于馬背上,他背着醫箱很快下馬跟着顧忘卿一路跑進了城裏。

霍百草不懂武功,仗着從小跟着他兄長跋山涉水地采集藥草腿腳還算利索,再加上一路上顧忘卿護着他,就順利躲過了幾個城門口拔刀而起的馬匪。

二人剛跑進了縣城裏,迎面就撞上一個馬匪,顧忘卿目露兇光,二話不說騰空而起,劍身一橫,立刻将那人斬于馬下,鮮血瞬間濺射出來。

霍百草疾步趕到周圍躺倒在地的百姓身邊查看情況,能救一個是一個。

大街上馬匪和官兵打成一片,四處狼藉,煙霧陣陣,亂成了一片,這時,不知道從哪裏突然竄出來了一個滿臉是血的人,沖着霍百草的脖子就要一刀砍下,這時,顧忘卿回身一望,一雙眼因憤怒通紅,他手中的劍一揮,利刃穿胸,揮刀的男人很快倒在一邊死了。

霍百草居然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一臉平靜地專心診治手底下的百姓,人就倒在他腳邊,他紋絲不動,慢慢扒開昏迷百姓的眼睛看了看,半晌才蹙眉搖頭,滿臉沉重地起身又繼續背起醫箱找下一個。

顧忘卿就在他身邊護着,來一個殺一個,滿臉怒意,盛氣淩人,在混亂吼叫、刀槍劍戟聲響,迷霧煙塵裏猶如餓狼猛鬼,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而霍百草也如平日裏有所不同,肅然認真,四平八穩,在一片戰亂裏猶如遺世獨仙,安分守己,不顧一切地行醫救人。

顧忘卿一邊掩護霍百草一邊和城裏的官兵彙合,兩撥人瞬間在煙塵裏鏖戰。

不到一個時辰,半個城盡毀,煙塵滾滾,餘火未燼,地上全是死不瞑目的屍體,顧忘卿渾身是血,俊朗的臉上已然看不清五官,他眼底燒着怒火,佝偻着滿身是傷的身軀,劍指前面一個半跪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馬匪問:“你們……的首領在哪?”

那人口吐鮮血,掀開眼皮冷笑一聲,似是嘲弄般地看着他,剛要說話,卻突然五髒六腑瞬間爆裂,一瞪眼便倒在了地上,睜着眼死了。

顧忘卿踉跄着走過去,步子染着鮮血,一步一個腳印地踩過去,霍百草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才滿臉震驚地大吼一聲:“顧忘卿!再打下去你就死了!”

顧忘卿聽不見似的,繼續托着半殘的身體往前走,走到那具屍體面前,俯身用顫抖着一只鮮血淋漓的手将那人拎起來,聲音都在抖:“四相虎……他在哪……說話!”

“那人已經死了!”霍百草眼瞧着顧二似是魔怔了,又沖他背後大吼一聲。

“你讓他出來!讓他出來!”顧忘卿面目猙獰地沖着一具屍體怒吼起來,說着說着竟是喉嚨一哽,一行熱淚緩緩流下。

霍百草萬分震驚亦是詫異無比,這顧二到底是怎麽了?

他雖然不常去偃門,但顧二好逸惡勞,怕事懶散的事卻是傳得山門腳下的村子都知道,可今日一見,着實讓他萬般費解。

再一瞧,顧忘卿身體搖搖晃晃的,兩眼一黑便拉着那具屍體一起倒在了地上,霍百草很快疾步上前,将人托在懷裏,他簡單檢查了一下顧忘卿的外傷,不禁大驚失色,再這麽拖下去,顧二還沒回去找楚尋歡複命,人就先交代在這了。

眼下正是四面楚歌之時,顧忘卿一人便殺了馬匪的兩個領隊,可雜魚未除,殘兵力不能及,霍百草心生焦慮,在一片煙火之中托着顧忘卿往後蹭,想暫時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給他療傷。

就在這時,背後忽然又竄出來一個馬匪,馬匪欲要手起刀落,砍死霍百草!

突然身後一聲脆響,兩柄利刃撞到了一起,霍百草回頭一看,來人竟然身披金甲,手持銀槍,一槍就捅死了面前的馬匪。

霍百草依舊面色沉靜,他看着那人,看衣服應該是凡界官府的人,但他也不知道是哪邊的,就問:“哪位?”

“我們是鎮鬼司的,奉命前來救你和顧公子。”金甲衛坦白道。

……奉命?誰的命?

霍百草心裏落下了個疑問,但也暫時沒顧那麽多,只知道暗中有人前來搭救,他快速地跟金甲衛說明了一下情況後,身後的幾個金甲衛立刻四散分離,幫着官兵一起剿匪。

這幾個金甲衛是謝初昀挑的精兵,所以武力強盛,不消多時便鎮住了馬匪殘黨,霍百草早已不顧外面的厮殺,盡力把顧忘卿帶到了安全的地方,至少先保住他的命。

顧忘卿重傷在身,幸好有及時趕到的金甲衛才得以救了他二人一命。

平定了縣城以後,霍百草顧不上其他,只能率先帶着瀕死的顧忘卿在一處就近的農家院子裏療養。

一日後。

霍百草勉強把顧忘卿從鬼門關拉了出來,但這也與他原定的計劃有些出入,他看了顧忘卿從楚尋歡那得來的信後頗為震驚,只聽文字上的描述,大概是極其罕見的一種毒,他雖未親眼見過,但是能猜個大概,此毒一旦運功就會耗損體內精氣神,即便是不懂武功之人,只要是過度勞累,傷氣、傷心、傷肺等等都會加速衰老,很可能類似于別人的幾日,于楚尋歡而言則是過了一年,如此下來,不出幾月,楚尋歡定是會內損極大,最後耗盡精氣,內髒衰老而亡。

如此情況,霍百草饒是平時再淡定自若的人也有些坐立難安了,旁邊榻上,顧忘卿重傷昏迷,他抽不開身,而楚尋歡那邊若不是他親眼去瞧上一瞧,只是空口開個藥方子也是決計不可能的,更何況,這種毒極其狠辣,雖不傷人,但傷人于無形,有沒有解藥都是另外一說。

正是愁雲未解,焦頭爛額之際,大院門口進來兩個人,霍百草立刻向外走去,迎面就見到身穿金甲的人,那人抱拳道:“霍公子,奉命來問問還有什麽需要的。”

霍百草回身看了一眼顧忘卿,問道:“我能信任你們嗎?”

“我們奉謝公子的命行事,萬一有差池,回去會被掌司大人鞭刑。”金甲衛恭敬道。

霍百草一愣:“謝初昀?”

“是。”

霍百草這才想明白,謝初昀這厮這是又找到相好的了。

不過,這倒也省去了諸多麻煩。

他這才放下心來吩咐道:“那麻煩你請一位穩妥細致的大夫來看着顧二,以防萬一,你們最好分出兩個人守在這裏,我要即刻啓程去滄瀾城跟謝初昀他們彙合。”

“是。”金甲衛聽後立刻出去尋找大夫去了。

等大夫一來,霍百草稍稍叮囑了大夫一些事,又多給了她一些碎銀子,讓她務必将人看好,又吩咐了其中一名金甲衛随身看護好這位大夫,既是保護,也是防備。

一切準備妥帖之後,他才背起醫箱上了一匹快馬,即刻趕往滄瀾城。

一路疾馳,星夜兼程。

匆匆到了滄瀾城以後,霍百草在大街上稍稍走了幾步便聽聞了凡界正在四處通緝的黑血怪人一事,放眼望去,都是官府的人在拿着畫像四處找人,可見最近凡界并不太平。

他剛想找個人問問向陽別院具體在何處,走着走着擡頭便看見了一家俠義館門口正是人頭攢動,裏面喧嚣不止,沸反盈天,不知道在讨論什麽,他一陣好奇,停了步子,向裏望去。

此處俠義館,專門有館主幫着官府的人抓賊捕妖,是武林人士聚集地,這些俠客隔三差五地來到這找找活幹,運氣好的話還能拿到不錯的賞銀。自從懸賞榜貼在公告上後,一群人争相恐後地跑來俠義館,說要三兩成群一起去抓妖怪,此刻就是這些人在研究如何分賞銀,這才鬧得不可開交,整條街上都能聽見這邊的争吵聲。

“各位英雄好漢不用争吵。”此時,從俠義館的雅間裏昂首闊步走出來一個人。

此人正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夜子瀚。

“我奉朝廷之名,特意來滄瀾城督辦此事,若是在座的各位信得過我,就聽從我的安排,這事後的賞銀自是少不了諸位俠士的。”夜子瀚雙手背後,目光帶着高傲和胸有成竹。

在場的人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都紛紛看向他。

滄瀾城英才無數,知道朝廷消息的也不少,有幾個明眼人一眼瞧出來了此人不就是夜侯的大兒子夜子瀚麽。

據說夜府十多年前丢了個小兒子,至今下落不明,後來夜侯就把精力都放在了大兒子身上,十年過去了,錢沒少花,面子也沒少往裏搭,可這位大公子文武中庸不說,這麽多年了也不見建功立業,實在是有損他爹的顏面。

不過這話沒人敢明面上說,都揣着明白裝糊塗,眼下這差事本應該落在鎮鬼司的頭上,奈何玄幽抽不出空來,按理說這差事怎麽輪都輪不到夜子瀚的頭上,一定是他爹從中張羅的。

一輩子靠爹的窩囊廢,還想率領整個俠義館的江湖人士?這群人心裏這麽想着,面上已經帶出了點顏色。

這一室的安靜充滿了質疑和審視以及鄙薄和怠慢,夜子瀚懂世故,環顧一圈這群人的神色表情就知道了個大概,不由得怒從胸中湧,手底下拳頭都攥緊了,他知道武林人士不像朝廷裏的那些老泥鳅,圓滑世故,知道看在他爹的面子上跟他虛與委蛇,這些江湖中人大多剛毅耿直,武林又以武德凝聚人心,根本不屑于朝廷權貴那套。

其中有一位裝作不認識他,面上問了一句:“請問閣下是?”

夜子瀚立刻昂首挺胸答:“夜侯之子,夜子瀚。”

其餘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人趕緊假模假樣地起身恭敬道:“原來是夜公子,可這黑血怪人究竟是堕入魔教之人,還是仙界妖魔都未曾知曉,公子是富貴驕子可別有什麽閃失,不如還是讓我們這些江湖人士來替公子出面去抓這妖怪。”

如夜子瀚所料,這些武林中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都想獨攬大權,好把這朝廷的賞銀全揣進自己口袋裏。

夜子瀚也是有備而來,站在他身旁的謀士早已為他出謀劃策,二人對了一下眼神以後,夜子瀚繼續道:“我出入江湖武林,以後希望各路朋友能多多照應,所以這次賞銀我分文不取,還會給每一個随我去抓黑血怪人的人額外賞銀,就當是我給諸位朋友的見面禮了,如何?”

這一提到賞銀,什麽江湖豪義,全都抛到了九霄雲外,俠義館裏聚集的各門派人面面相觑之後,面上都帶着驚喜之色,很快有人曲意逢迎道:“既然夜公子看得起我們,我們自然樂意跟着夜公子走!”

“沒錯!能得到小侯爺的賞識是我們的福分!”

“對!我們樂意追随小侯爺!”

夜子瀚心裏冷笑,果然,再是義薄雲天,膽肝相照的武林志士,在錢的面前,不過都是一群需要吃食的蝼蟻。只不過,他爹花了大價錢給他找來了一位隐匿江湖的謀士,當着謀士的面,他不好太猖狂,否則沒好果子吃的是他自己。

謀士與他言說了一番之後,最後只格外慎重地對他說了四個字:“低頭做人。”

他夜子瀚天之驕子,怎可能在這些莽夫面前低頭做人?

他心裏萬般不服,等這些人用過之後,一旦失去了利用價值,就徹底把他們當成棄子。

俠義館裏正熱鬧着,一群人争先恐後地自報家門,中原武林各門各派,玄天教、長青山、離火門等等,前一陣子還在整座滄瀾城裏尋找重出江湖的覆面名士楚蘭君的人又站了出來,有的人不為賞銀,只為通過此次朝廷緝拿黑血怪人,名動四方之時,在江湖上博取個名聲。

此時,隐沒在角落裏,抱着一柄劍倚在牆角的燕迴思忖起來,他若想趁此機會名動江湖,就要跟這群人一起,可他又向來喜歡單獨行動,況且之前夜游燈湖時,那位楚公子對他說的話……到底能不能信任他?

“凡是此次有功者,不論家世出身,我定為他在朝廷謀個一官半職,争取讓我大穎早日太平,也不讓寒門子弟無處施展抱負。”夜子瀚見勢頭正旺,補上這麽一句。

這下倒好,俠義館中本是另一半人還在沉默猶豫,現在又是一群人趕忙随聲附和,紛紛吶喊着說要追随夜子瀚一起除掉大穎妖孽。

“不過夜公子可曾聽說過流傳的消息。”這時,衆人中有一人站出來面露愁容,“說是那人武功高強,路數猜不透,神秘莫測不知到底是兩界何人,若是他想藏起來,恐怕我們這群人還真找不到他。”

有人接話道:“不僅如此,那人還是個瘋子,火燒南風館不說,還在夜游燈湖那晚當衆殺了一群暗衛,鬧得滿城人心惶惶,實在是擾我大穎安危,不得不除!”

“如今之際,先是找到他人到底在何處,可是要說是各路消息知道最多的就是滄瀾城的千問,可如今這幾日他閉門謝客,誰都不見,這其中未免有些太過巧合!”又有人在人群裏起哄道。

“沒錯!”一提起千問,又一人站起來公報私仇道,“那日我們幾個兄弟湊了錢,在他的聽風閣門口等了一日想買個消息,他卻只見了那什麽玉扇公子,難不成千問和那玉扇公子以及黑血怪人都是一夥的!不然,那個愛財的千問,有人出重金想知道怪人下落,他竟不趁此機會撈上一筆!?”

“沒錯!沒錯!”衆人一聽這話分析得有理有據,再加上玉扇公子那日實在是惹得衆人不快,管他們是不是一夥的,先潑上一盆髒水洩憤再說!

“諸位豪傑竟然已經把事情分析到如此地步,我們不妨就先去聽風閣看看,若是那個千問還有什麽玉扇公子乃是怪人同黨,一并捉拿!”夜子瀚聽聞,心裏立刻有了眉目,既然早有人替他查了此事,何樂而不為。

“走!這就去!”

衆人拍案而起,紛紛拿起手裏的刀槍,一臉豪氣沖天,來勢洶洶的模樣跟着夜子瀚便要出了俠義館。

夜子瀚帶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這就要往聽風閣去,這時門口迎面撞過來了一個女子,身後還跟着幾個輪着棍子追過來的糙漢。

女子如弱風扶柳,被夜子瀚扶起來時,擡眸的一瞬,秋水明眸裏似盛着一汪清泉,她看着夜子瀚細聲細語,聲音微顫:“公子……救我……”

夜子瀚被這雙眼看得渾身動彈不得,一時間豪氣沖雲,将女子護在身後擡腳就将追上來的人踹了個正着,嘴上怒罵道:“什麽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辱女子!”

“這娘們找我們大當家的借錢,逾期不還,自當拿身子來換!你是什麽人,少來多管閑事!”其中一個糙漢怒喝道。

夜子瀚也不傻,如此美人在懷,俘獲芳心倒是次要,重要的是要趁此偶遇,可以在衆多江湖義士面前樹立一個正義凜然的君子形象,等他在江湖上立了威名,還愁這些名門正派不受他驅使麽,到時候誰還敢看不起他?

他和身旁的謀士對視一眼,謀士點點頭,然後他便對那糙漢道:“她欠你們多少錢,這錢我替她還了。”

“二百兩!”糙漢吼道。

“呵。”夜子瀚忍不住冷笑,從懷裏翻出錢來遞過去,“區區二百兩,賞你了。”

糙漢看着錢,一臉謹慎地剛要接過去,“啪”的一聲,錢從夜子瀚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他故作驚訝:“哎呀,手滑了,你自己撿起來吧。”

糙漢悶頭去撿,然後氣不打一處來地看着夜子瀚和他懷裏的美人道:“你等着的!別讓我再看見你!否則……哼!”

幾個要債的人剛一走,夜子瀚連忙當着衆人的面惺惺作态,對美人關懷備至地道:“姑娘,別害怕,那些人已經走了。”

美人楚楚可憐,泫然欲滴地拽着夜子瀚的衣服道:“公子……我可以到你府上做雜役,我不怕吃苦,只求你帶我走,不然……等你走了,他們還會再來抓我的!”

謀士見夜子瀚似是在猶豫,見衆多江湖人士在此,不好拒絕,就連忙上前小聲道:“先收着,若礙事再趕走。”

夜子瀚聽後立刻道:“也罷,姑娘生得貌美怎能做雜役,我見你身上有輕傷,不如我先給你找個随行大夫,等你身體稍好,我再帶你回京城替你謀個住處,好讓你遠離那幾個人,再也不用整日擔驚受怕了。”

“夜公子真是俠義心腸啊!”

“沒錯,這位姑娘總算是遇到貴人了。”

後面一幹俠士聽出夜子瀚沒打算将姑娘納房,反而心生好感,覺得這小侯爺也不像傳聞中的那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反而有一番君子之風。

姑娘連忙道謝,眼淚流出來幾滴:“多謝公子救命之恩!若公子不嫌棄,小女子也曾讀過幾,不知有何可以為公子效勞的。”

“你讀過書?”夜子瀚眼睛一亮。

“是……偷學的,家裏不讓學,逼我嫁給村裏的屠戶,我不願意就偷跑出來,四處借錢……想開一間女子學堂。”姑娘說得一臉委屈。

“沒想到我大穎竟有如你這般志向遠大的女子……女子學堂,好啊!”夜子瀚竟然面露喜色。

“多謝公子體諒。”姑娘微微一笑。

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除了太子和三皇子以外,朝廷多的是人暗地裏招賢納才,好為自己謀個遠大前程,別人有的,他夜子瀚也必須有!

“不知姑娘芳名?”夜子瀚來了興趣急切問道。

“公子可以叫我玉磬。”

“好!眼下我正要去聽風閣去尋那千問,問問他是否知道黑血怪人的下落,不如玉磬姑娘随我一起去?”

“小女子聽命。”玉磬乖巧極了,臉上是萬般的感恩戴德。

“走!”

誰能想到,領了差事後初來滄瀾城,竟是如此順利,夜子瀚心裏高興壞了。

一群人又重新浩浩蕩蕩上路,這一幕正巧被剛來的霍百草看了個全,他留了個心眼,沒敢再問路人向陽別院的具體所在,眼下滄瀾城各路人的眼線都有,他可不能打草驚蛇,萬一引狼入室就麻煩了。

根據謝初昀和楚尋歡二人的性子,他思忖了一下,謝初昀給他師尊買的宅子當是越靜越好,規格上也不好太寒酸,畢竟謝初昀可不差錢。

這麽一想,他就裝作初來乍到的商戶,找了個莊宅房牙,按着這個條件旁敲側擊地打探,不消片刻,熱心腸的房牙就遺憾告知他:“您說的鬧中取靜,清雅幽苑啊那是向陽別院,被一大戶買走啦!不如我再給您介紹幾間別的宅子如何?”

“什麽大戶,敢跟我搶宅子?那地方在哪?”霍百草面上裝作不服氣。

“哎呀,就在城南的清河街,那大戶不知是何人,客官咱不好得罪啊!”房牙一臉天真,怕霍百草這架勢是要去人家家裏揍人。

“行了,罷了,興致沒了,我明天再來。”霍百草眉頭一蹙,一臉厭煩的表情。

“哎……好嘞好嘞,客官您消消氣,慢走。”

霍百草掉頭立刻疾步向清河街奔。

不費吹灰之力,霍百草在向陽別院門口頓步,他擡頭一看确認無誤以後,剛跨門進去,門口不知道踩到了什麽東西,暗處“吱呀”一響,一支暗箭“嗖”的一聲從旁邊花壇裏蹿了出來,他驚吓一瞬,千鈞一發之際,那支箭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霍百草站在原地穩了穩心神,見面前救了他一命的人身材高大,一身玄衣,雙眼蒙着黑布,氣質不俗,一看就知不是凡人,那人開口冷語問道:“什麽人?”

“哎呀!霍兄!”這會兒謝初昀剛巧從大堂裏走出來見到這一幕。

霍百草沒顧得上理會謝初昀,只覺得面前的人與一路上看到的通緝榜上的人七八分像,于是先是謹慎地往後一退,反問道:“你又是誰?”

離北蹙眉,盯着他不說話,之所以選擇救他一命,是因為霍百草進門時,足下軟,力道輕,身上只有布料聲響,并沒有攜帶暗器,不是習武之人,就不會是刺客。

“別站在院子裏,進去說。”這時,桑梓言聽到動靜後從屋內走出來對衆人道。

楚尋歡坐在寝室裏,聽到屋外隐約聲響,心裏剎那掀起洶湧暗潮。

他的人總算都到齊了。

……

深夜時分,楚尋歡的寝殿裏站着一圈人。

楚尋歡聽到了他們二人一路的經歷,表情都變了:“我二師兄沒事吧!?”

霍百草忙道:“沒事,人救下來了,我找個了農家院讓他先調養身體,還找了個大夫看着,身邊還安排了一個金甲衛。”

衆人聽後,這才長舒一口氣,緊繃的弦放松了下來。

之後,霍百草又聽了他們這邊一路驚心動魄的經歷,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都露出了不少驚詫的表情,心中亦是巨浪滔天,不過這一切都不及楚尋歡的病更令他震驚。

屋內燭燈點亮,霍百草坐在床榻邊上替楚尋歡斷診,兩個徒弟外加一個預備徒弟就站在霍百草身後,幾個人圍堵在邊上,擋了不少光源,讓霍百草蹙眉生惱:“知道你們着急,但你們能不能往後退點,擋着光了,我要仔細看看他手臂。”

“哦哦。”謝初昀忙拽着桑梓言和離北往後挪了挪。

幾個人就站在那,不錯眼珠地盯着霍百草斷診,無人敢出聲,室內安靜了許久。

霍百草斷診後,繃着一張臉,似是愁緒難消,他道:“你的左臂我倒是可以通過針灸法,重新打通所有經脈,讓手臂恢複如常……至于你身上的奇毒,其實我在兩界行醫數十年,從未見過此毒,顧二帶給我的信我看了,就提前帶來了能暫緩此症狀的藥草,可要想徹底根除解毒的話,恐怕我需要一本《西域藥經》。”

“什麽?”謝初昀表情一變,立刻想到了什麽,“霍兄的意思是說,我師尊身上中的‘衰老毒’來自西域?”

“多半是。”霍百草擰眉扭頭對衆人道,“我從未在中原一帶見過這種毒,中原武林凡是無色無味,殺人于無形的毒,我都見過,唯獨這種,我并不清楚,只有拿到《西域藥經》待我翻看過後,才有可能找到解毒之法。”

“上哪去找《西域藥經》?”桑梓言立刻問。

“此藥經也并非常人所能擁有,因為藥經上記載的大多都是來自西域的名貴草藥,這類草藥在凡界中原既禁止産出也禁止售出,以免壞了中原藥草的市價。”霍百草雖不了解凡界之事,但藥草類頗為了解。

“原來如此。”謝初昀聽明白了,“恐怕這本藥經只有在京城皇宮裏才有對吧?”

“若是你那相好的,鎮鬼司的掌司,能借機在皇宮裏‘拿’到,那就省事多了。”霍百草挑挑眉看着謝初昀道。

謝初昀一臉驚訝:“霍兄莫不是醋了不成?”

“滾。”霍百草冷眼瞟了他一眼。

這厮許多日不見,怎麽還是那麽賤嗖嗖的。

“玄幽現在人在十萬八千裏,肯定趕不及了。”謝初昀想了想,看着楚尋歡瞪大眼,“不如……派衛秋去偷吧?”

楚尋歡:“……”

衛秋的命不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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