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驅虎吞狼（四）
驅虎吞狼（四）
楚尋歡面色陡然一變, 驚愕不已，他不可思議地看着夜子修，發現他聽後微微蹙眉, 又露出了茫然之色, 他趕緊詢問：“離北君, 你都記得哪些事情, 可以具體說說嗎？”
夜子修沉默不語, 似是在回想，半晌後，他突然憤然起身，眼見着就要橫沖直撞地出門, 楚尋歡趕緊叫住他：“你去哪？”
夜子修回頭肅然道：“我出去一趟, 離開你幾日。”
“等你回來時，我在不在都不一定。”楚尋歡故意這麽說。
這話果然管用, 夜子修冷硬的心瞬間軟化了，他頓住腳步，走了回來，一臉擔憂：“你的手近日要針灸治療……我得陪着你。”
“不去了？”楚尋歡眉梢一挑。
“不去了。”夜子修又重新坐了回去, 堅定道。
霍百草看着這兩個人氣氛不太對勁……
他背脊一涼, 頭皮發麻，他算是看出來了, 堂堂偃門, 皆是斷袖。
言歸正傳之後, 楚尋歡問霍百草：“這病能醫治嗎？”
霍百草看了夜子修一眼又看向楚尋歡, 雖是面上毫無表情, 但眼神多多少少帶着顧慮，楚尋歡心領神會對夜子修道：“離北君, 你去幫我準備些茶點來可好，這會兒有些餓了。”
夜子修點點頭：“好。”
一等他出去，霍百草就道：“能不能治先是次要的，這種術法之前我從靈藥宗的一位前輩那裏聽說過來源，說是一人本是因為過往皆是痛苦，才想要一忘了之，猶如新生，若是憾事苦事不成郁結的話，此術也無法施展。”
楚尋歡凝神靜聽，過往發生的事好像在慢慢清晰。
霍百草又嚴肅地問他：“也就是說，若是不治，他會偶爾頭痛，若是治好，就等于讓他重新面對過去的痛苦，你确定要治麽？我看他似乎只聽你的話，你要替他做決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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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尋歡一下子就被問住了，他頓了頓，面露惆悵：“你的意思是……這病不如不治？”
若是他童年真的如此痛苦，何不就讓他徹底忘了？可這對于他來說究竟是好是壞？永遠不面對過去，于他而言，真的是百利無一害麽？
“你之前說他渾身煞氣，我想應該和他的黑血有關，他既然不讓我看也不好強求，至于失憶這件事，還是你跟他慢慢商量吧，若是讓他想起過去，難免會因為什麽事刺激到他。”霍百草又補充道，“我見過一種失憶的病人，平日裏沉默寡言，很少與人交談，我行我素，只對特定的人或者事物會産生不一樣的情緒和反應，可等他病一好，就突然活潑開朗起來，待人也熱情親切，大概是本性得以被喚醒了，所以，我不敢确定他恢複記憶以後還會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也許人更魔怔，這我不能跟你保證。”
楚尋歡陡然間想起了原著的夜子修……難怪那人設那麽割裂，看起來又有點瘋瘋癫癫的……
他面色發怔，感覺渾身上下湧現出一股無力感，這件事，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決定了……
就在他想再仔細想想原著劇情的時候，突然腦海裏空白一片，他神色一慌。
霍百草很快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見他扶額面露茫然，忙問道：“你怎麽了？可是累了？”
“我……突然忘了很多細節……以前的事很多該記得的，突然就忘了。”楚尋歡聲音低沉，帶着自己都不能理解的驚異。
“多思傷神，你的衰老病副作用越發強烈了而已，勿要操勞，多注意休息才可稍作緩解。”霍百草道。
楚尋歡蹙眉，心頭掠起一陣煩悶，他繼續問：“話先說回來吧，你剛剛的意思是，若是離北想起來以前的事了，性格上會有所變化嗎？甚至是像個完全不同的人？”
“有這種可能。”霍百草點點頭，“你雖不通醫學，但與你交談甚是通暢，簡單來說，現在的他不能算完整的一個人，我觀察過他，發現他總是一人發呆，面露茫然，這是因為他對自己的過往存有懷疑，就好像腦海裏一片空白，在仔細回憶空白的那些是什麽一樣。”
楚尋歡聽明白了，總結道：“也就是說，治好，很有可能與現在性情不同，不治，現在的他就不算真正的他。”
“就是這樣。”霍百草愈發覺得與楚尋歡溝通絲毫不費力，這也是為何他樂意與他共謀大事，他向來不喜歡浪費唇舌也佩服聰明絕頂的人。
“你是怎麽想的？”霍百草問。
楚尋歡端坐在桌旁，看着窗外的春景，眸子平靜如湖水，似倒映着天地萬象，缥缈浩然，他沉了沉道：“你若問我作何決定，下意識的反應，自然是想讓他治好，徹底記起以前的事，我與他相處時間雖然并不算很久，但我也能看出他是個天縱之才，內心深處單純善良，只可惜不知到底發生過什麽，性子上有些執拗，心思還極其敏感……我其實最不想看到的是他身上時不時會流露出來的自卑，他英姿飒爽，武學超凡，本不該是這副模樣……”
站在門外一直沒走的離北，低頭垂眸，靜靜聽着那從房門內傳來的聲音，溫潤如玉，宛若仙音。
他聽見楚尋歡繼續道：“可我又怕他想起痛苦之事，這件事不知對于他來說究竟是福是禍，我也是糾結不已，不知該如何是好……你身為醫者有什麽建議嗎？”
霍百草道：“我的建議是暫且不治，聽你說起南風館一事，我怕他萬一記起過往會做出更加難以自控的事，況且他身體裏的黑血尚且不明是什麽症狀，若是刺激到他絕非是好事，一點小事也盡量避免。”
房內沉默半晌後，夜子修突然聽見楚尋歡的聲音變得陰冷無比：“不如暫緩，我打算先從對他下手那人查起，若是查出來了，殺。”
夜子修：“……”
……
幸好，顧忘卿這回将他囑咐的東西都帶了回來，讓他能有更充足的準備。
趁着徒弟三人都不在他身邊時，楚尋歡帶着霍百草到了他院中研究偃術的那間工坊。
這一路上，霍百草聽了楚尋歡的新計劃以後，連他都震驚了，愣在工坊門口半天不肯進去：“荒唐！”
楚尋歡訝異：“霍兄怎麽會如此驚訝？”
“你說你要把我的醫術和你的偃術結合起來！？”霍百草行醫十幾年從未聽過這種荒謬之事。
楚尋歡一直想了許久，終于決定置死地而後生，他要把他這條廢了的手臂用這個世界的奇術做成偃甲手臂。
“霍兄因為一封信，樂意冒死前來替我診治，還好好把我二師兄安排妥當，對于我而言，已經是值得信任的人，既然我把霍兄你當自己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楚尋歡背對着霍百草站在工坊裏面，看着一室的偃甲造物和零件材料道。
霍百草靜靜聽着。
“之前我安然待在偃門潛心鑽研偃術，處于對大穎的責任，甘願造兵甲，研秘鑰助大穎一臂之力，戰後太子想除掉我以保今後大穎無憂，而仙界那些門派為了争那個仙界盟主的位置，早就想把最有可能的候選人，也就是我師尊墨不诩除掉，這些人裏就包括武鬥宗和萬鬼門，這二門行事如何，霍兄你也清楚，十年前我設計讓二門相争，已是消耗了他們大半的氣數，如今，眼下局勢猶如一盤棋，明争暗鬥，各自為戰，靈藥宗又一向與我偃門交好，我相信霍兄定會助我一臂之力。”
霍百草聽到這裏總算明白了，他蹙眉，不可思議地問：“你難道是想要這個仙界盟主的位置？”
“我師尊之所以無人敢招惹，正是因為‘第一仙尊’這個名號，我若以後也想圖個安穩，必要混個名堂出來，這樣也不至于任人欺壓，任人謀害。”楚尋歡眸中堅定。
一味躲下去，要躲到什麽時候，沒個威名立世，他連身邊的三個徒弟都護不住。
“你這是要徹底和凡界權貴還有仙界武鬥宗、萬鬼門為敵了？所以定要冒險一試？”霍百草話頭裏還在不可思議地向他确認。
“沒錯。”楚尋歡一早下定了決心，“這房間裏的東西你也看到了，弓弩車、投石車、偃甲兵、動物坐騎等等，日後待我偃術更加精進，必會讓那些人再也不敢随意冒犯我。”
風雨飄搖的日子差不多也該結束了，是時候反擊了。
“你中了毒，廢了一條手臂，還能做出這些東西？”霍百草雖然不懂偃術但房中偃甲着實讓他嘆為觀止。
“有一些是之前做的，是初昀在這十年間一點一點把它們搬到這裏來的。”
霍百草驚嘆，眼前的工坊在地下一層，推開門一看，視野開闊，才知另有一番天地，房間四處放置着各種石料、木材、鐵礦，牆角處還分隔間安放着偃甲兵器和動物形态的偃甲坐騎。
霍百草站在門口半天，還是忍不住進去往裏一觀，他走到一匹木制駿馬面前細細打量，不住驚嘆：“這是偃甲馬？若是在戰場上豈不是無需要糧草？能疾行千裏？”
“這些還都只是試驗品，以備不時之需。”楚尋歡道，“大穎若需要我，這些就都是禦敵利器，若是硬要楚尋歡永遠消失在兩界……”
這些軍火就只能先用來對付自己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