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借勢造勢(二)

借勢造勢(二)

霍百草自小跟着兄長研習醫術, 二人父母早亡後相攜來到仙界一心求醫,從不懈怠,之後沒幾年, 他兄長卻突然說與靈藥宗的醫理不和而離開了師門, 從此以後兄弟二人再也沒見過面, 長大後的霍百草升任為了長老, 擔起了門內重任, 而他兄長卻始終杳無音信。

“火灼針雖然算是我自研的,但醫理根基是從我兄長那裏學來的,之後我又曾與兄長探讨實踐過多次,總之, 若無把握, 我是不會給你施診的。”霍百草坐在榻前的木凳上一邊準備行針一邊解釋道。

徒弟三人已經去門外守着,随時聽着外界消息, 屋內安靜極了。

楚尋歡一臉平靜:“疑人勿用,用人勿疑,我信你。”

霍百草微微一怔,手裏的動作一頓, 很快又面露惆悵, 眉心一皺:“十年前,仙界的人都說你孤冷避世又柔弱多病, 只能在墨宗主的羽翼下活着, 可如今……這幾日與你相處, 卻發現你和傳聞中的‘楚尋歡’大有不同, 你既然是知人善用又智勇無雙之人, 等這些事都結束後,我有一事相求。”

楚尋歡下意識脫口問出:“霍兄難道想讓我幫你找回你兄長?”

霍百草憂心忡忡的模樣點點頭:“嗯, 很久以前,他也曾寫過幾封信寄往靈藥宗,不過,我總覺得他像是遇到了什麽事,仿佛變了個人似的……罷了,以後再說吧,你現在的情況也不宜多思。”

“等我處理完眼前的雜事就讓初昀找人打探。”楚尋歡一口答應。

霍百草搖頭:“江湖探子我早就找過了,謝初昀也幫我打探過了,全是無果,還是先治你的病吧,還有一些事要跟你講清楚。”

“霍兄請講。”

“為了避免火灼之痛讓你難以自控,我需要用一些特制的藥将你的手固定在榻上,否則的話,可能你會因為經脈紊亂走火入魔,失控傷了人。”霍百草強調道。

楚尋歡咽了口水……這麽痛的嗎?

他面色慘白,眉心滴落一滴冷汗,閉上眼嘆息一聲:“好,我知道了。”

“嗯,那藥也有鎮痛之效,不過越到了經脈痊愈的時候,鎮痛的藥效越顯得微不足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難得霍百草這樣性子的人肯說這麽多話與他,他若因怕疼放棄了就是寒了醫者之心了,于是他咬着牙,深呼吸一口,沉重地點頭:“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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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霍百草用一種特制的麻藥先是将他的左手固定在了榻上,此藥極其神奇,能讓他失了知覺的左臂感到一絲絲冰涼,不一會兒那只手就被這藥黏在了榻上,楚尋歡低頭一看,左手已經是動彈不得,他又試了試掙脫,完全離不開,于是擡頭示意霍百草自己做好準備了。

霍百草不知用了什麽東西,針尖瞬間燃起一簇火苗:“我這便開始施針了。”

“來!”楚尋歡聲音洪亮,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

這個節骨眼,他看見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焦急地貼近,一看那個身形就知道是夜子修,有那麽一瞬間,楚尋歡心裏就踏實了。

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好像只要他在身邊,自己就總是安全的。

“呃……”

此時,楚尋歡的房內開始傳來痛苦的吟聲,他裸着上半身只着亵褲坐在榻上,左臂上已經紮滿了火灼針,針上的火焰順着毛孔鑽進他的皮膚之下,刺激着經脈血液奔騰如海。

最開始只是皮膚有被灼燒的微弱痛感,漸漸的,他感覺左臂的火仿佛直直逼近了他的五髒六腑,燒得他渾身疼痛難耐,不由得已是渾身顫抖,全身冒汗。

“師尊!”門外,傳來夜子修的呼喊聲。

“不要進來!別擾亂他心思,火灼針極易令人走火入魔!”霍百草在房內低吼道。

“他怎麽樣了!”夜子修急切地問道。

“你信我,就離遠點!”霍百草口吻冷硬,“他這個狀态要持續二十四個時辰,別讓他前功盡棄!”

門外安靜了,夜子修捏緊了拳頭,遠離了房門口。

楚尋歡開始痛得呼吸不穩,整個人似天旋地轉地要暈了過去,他剛要倒到一側,左手卻狠狠鉗制住了他,這下子讓他又瞬間清醒,重新回到了劇痛裏。

“你若是想睡,靠在我身上。”霍百草見狀坐在楚尋歡的背後,欲要拉着他往後微微傾倒。

“砰”的一聲,室外大門被無情地推開,夜子修耳尖,聽到這話終是沒忍住,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了,面露怒容地一個箭步飛了進來,怒發沖冠地看着霍百草:“不許!”

“……你!”霍百草瞪大雙眼,氣不打一處來,“不是讓你出去等!?”

夜子修不理他,跳到榻上擠開了霍百草,将楚尋歡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裏,等他把人牢牢地擁着,人才逐漸恢複正常,他面容冷峻地擡頭看着霍百草:“我不動,不說話,不會影響他心智。”

“你能二十四個時辰紋絲不動?”霍百草從榻上趔趄下床,一臉震驚。

“能。”夜子修面色恢複如常,一臉堅毅,淡定吐出一個字。

霍百草蹙眉道:“那你可撐住了。”

瘋子!這楚尋歡的小徒弟根本就是個沉默的瘋子!

霍百草氣不過,打也打不過他,就只能由着他了。

結果從白日到晚上,夜子修就一直這麽撐着楚尋歡,紋絲不動,眉頭都不皺一下,楚尋歡因灼燒之痛整個人開始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方,到了深夜更是覺得身體裏有一團火無處發洩,左手逐漸恢複了該有的知覺同時也讓他産生了莫名的躁動,清醒和理智逐漸在潰散的邊緣。

二人在楚尋歡房裏守了一夜,期間霍百草給他手臂上換藥時,楚尋歡清醒了一陣,強有力的右手猛地伸出一拳,幸好夜子修動作夠快立刻鉗制住了那只手,這才沒讓霍百草破了相,驚魂未定之時,只見楚尋歡面露猙獰,一雙眼裏都是陰冷和兇狠,霍百草想喚醒他的意識,蹙眉低吼一聲:“楚尋歡!”

這一嗓子似乎給他喊回了一些理智,翻天覆地的疼痛也随之而來,他一下子便暈厥了過去,夜子修趕忙撐住他将他重新摟在懷裏。

“還要等一日嗎?”夜子修面露焦急地問霍百草。

“對,明日我還要給他換次藥,不過越到痊愈的時候,他走火入魔的症狀就會越嚴重。”

“我守着他。”夜子修見他渾身淌汗,疼得連睡夢時都在顫抖,心存不忍地将頭靠在了他的背上。

翌日,就在這關鍵的一日,江湖動亂,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有不少江湖探子将最新的消息送往各個門派,說是滄瀾城的那位玉扇公子在有意結交姜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玉扇公子這是要找太子當靠山了。

此時,又有一批從外城趕來滄瀾城的武林人士紛紛沖着俠義館的方向而來,這群人收到密函,說是朝廷正在招賢納士捉拿殺人狂魔黑血怪人,與之是同黨的很可能還有滄瀾城的千問先生和玉扇公子,抓了人事成之後定人人都有重賞。

一群人本是蜂擁而來卻沒過幾日又是蜂擁而回,大部分的人又聽了那同黨玉扇公子很可能是太子的人,為了不惹一身腥,連夜從滄瀾城架着馬車,乘着輕功離開了,各種理由都有,身體不适的,回家祭祖的,門派救急的……本是聚集在俠義館的衆門派翹楚瞬間少了一大半。

夜子瀚在滄瀾城落腳的宅子裏突然大發雷霆,一巴掌将身邊的茶碗打碎在地,跪在門口的探子下意識地趴在了地上,吓得渾身發抖不敢再說話。

“蒼松門,落霞莊……還誰!”夜子瀚瞪圓了一雙眼質問道。

“還、還有南嶺十二門和北城七子……他們的人都撤了,說是數日未找到那黑血怪人,若是朝廷發難,他們江湖中人不想被牽扯太深,就都撤了。”探子聲若蚊蠅地解釋。

“混賬!”夜子瀚大怒,“這些人拿了我的好處還說走就走!?門派聲望還要不要了!?”

“那些金銀珠寶已經原封不動地被人退回來了……”

夜子瀚臉色煞白,走了的這些人大多是武林世家,名門望族,這大批人突然一走,剩下的人誰還坐得住?

“那黑血怪人你們找了那麽多時日,怎麽會半點消息都沒有,難不成是躲到仙界去了!?”夜子瀚怒發沖冠擰眉吼道。

“我們分十二個據點,每個據點都有大群人日夜搜尋,後來有人說曾看到那黑血怪人跟蹤過玉扇公子,我們也懷疑就是玉扇公子把人藏了起來,可之後我們派人搜了三次向陽別院,但就是找不到人……”

夜子瀚一腳蹬過去,将探子踹倒在地:“真是廢物!連個人都找不到,我給了你們多少人!給了你們多少錢!”

探子捂住肩膀,重新跪在地上,低頭繼續道:“那玉扇公子擅長偃術,家裏格局看似簡單,實則機關重重,想藏個人并不難,我們這些人……都是門外漢實在是看不出玄機……”

“你想加錢?”夜子瀚眉毛一挑,他不懂什麽偃術,什麽不精通,從小到大他花錢辦事,對方如果說不妥,那唯一的理由就是因為錢還不夠。

“不不、不敢!”探子趕緊搖頭,“屬下以為朝廷只給咱們十天的時間,時間一到,人若是還抓不到,公子自然是脫不了責任,眼下已經是這個時候了,如果、如果……”

“如果什麽!”夜子瀚聽得心裏火急火燎。

“如果明知道人就在向陽別院裏,卻始終找不到人,就幹脆放一個人進去不就好了?”這時,玉磬從外面走了進來,姑娘姿态袅袅婷婷,面若芙蓉,煞是好看。

“玉磬?”夜子瀚利用玉磬在江湖中搏了個憐香惜玉的名聲之後,倒是沒有視她如棄子,仍把她帶在身邊。

“天下之大,公子若想找個人可實在是難事,更何況玉扇懂得用機關藏人,但公子只是想在朝廷搏個好名聲罷了,那麽黑血怪人到底是誰根本不重要,只要是公子抓了人,不就好了?”玉磬姿容絕佳,一颦一笑都看得讓人心馳搖曳,讓人不得已就聽了她的話。

“你的意思是?”夜子瀚沒懂。

“眼下抓人的時限将近,我又懂得一些易容之術,只要公子能給我一個死囚,那麽‘他’就是黑血怪人了。”玉磬微微一笑,“等到時機合适,我們把這個替死鬼扔進向陽別院不就好了?”

“好……好主意!”夜子瀚激動不已,滿臉溢着興奮不已。

他搓着雙手來回在屋子裏踱步,自言自語道:“沒錯,兩界廣袤,想找個人談何容易!不如直接創造一個朝廷重犯,還碰巧被我抓到,就在向陽別院裏……好!”

這時,跪在地上的探子道:“夜公子……向陽別院不妥。”

“有何不妥?”夜子瀚沖着探子又是另外一副面孔,立刻聲色俱厲。

探子道:“我們的人打聽到,那玉扇請過太子身邊一個叫姜毅的人到院裏吃飯,而且不止一次……有可能玉扇想投靠太子,如果我們動了他,太子那邊……”

“你是不是蠢!”夜子瀚聽了後反而心裏放松了,他眼珠子一轉道,“既然太子和三皇子鬧不和,我們何不趁機與三皇子交好?我正好借機拔了太子的人,好給三皇子表忠心!”

探子蹙眉,頓了半天才道:“據說三皇子最近離開了凡界去了仙界,數日未歸,我們的人怕三皇子……若是去了仙界了卻紅塵之事無心理政的話……”

“什麽意思?”夜子瀚又沒聽懂。

探子幹脆道:“三皇子察覺到仙界的武鬥宗中,還有人在畫貌似悅妃的那位女子……已經帶着人去了仙界屠門……”

夜子瀚總算聽明白了,三皇子這座大山要倒了,凡界朝廷若是無辜屠戮仙界山門,是要被天子問責的!這可是當初《仙凡盟約》裏的死規矩!

三皇子靠不住又要錯失立功的機會,如今竟是進退兩難!

若是錯失良機,那豈不是永無翻身之日,朝廷的那些世家公子還會對他萬般恥笑,不僅如此,就連他爹夜侯也絕不會饒了他……

夜子瀚心下拔涼又如烈火焚燒,萬般不是滋味,他迫不及待地湊過去認真地問玉磬:“玉磬,眼下我該怎麽做?”

玉磬想了想,面色如常:“公子別急,玉扇要與太子結交一事我們又怎麽會知道?那些都是專門跟蹤太子的探子來的消息,若是我們知道了,反而會讓太子有所忌憚,何不就裝作毫不知情呢?”

夜子瀚眼珠子轉了轉,這才冷靜下來:“有道理……我們跟姜毅又不熟,裝作不知道就好了。”

想明白了以後夜子瀚面露欣喜,眼神暧昧地看向玲珑心思的玉磬:“玉磬姑娘真是我的福星,遇到你,三生有幸。”

玉磬擡眸一笑,溫婉嬌羞。

……

暮色降臨,姜毅剛從向陽別院離去,臉上帶着一份剛辦完差事的惬意和松弛,剛剛走在路上碰到楚尋歡的線人,姜毅受邀去府上品嘗花茶,于是就順着熟悉的一條小路去了向陽別院。

席間,二人相談甚歡,楚尋歡還說府上備好了晚宴,不過這次晚宴備的是從東海運來的極品鮮味,怕是不符合姜毅的“口味”。

姜毅一聽這話就知道事情辦成了,玉扇這是打算站在太子這邊了。

因為稍微有點路子的人都知道太子喜歡東海鮮味,況且那也不是一般人配嘗的。

腦袋稍稍一轉,姜毅就立刻面帶笑容地辭別楚尋歡,轉身就去找了太子報信說玉扇公子約他晚上一聚。

只不過,姜毅萬萬沒想到,這次在向陽別院做客,不小心落下了一枚玉佩,這枚玉佩被收拾會客大堂的二徒弟給撿到了。

桑梓言沒見過這枚玉佩,想着應該是剛離開不久的姜毅落下的,不過他留了個心眼沒追上去而是拿着玉佩去找他師尊了。

“他落下的,要不要我去還給他,現在去也能追上他。”桑梓言問楚尋歡。

楚尋歡接過來仔細看了一眼,玉佩上刻着姜毅的名字,他曾在十年前研究過玉石類的書籍,以這塊玉佩的成色來看……他心中一驚,表情都變了。

桑梓言見他神色微變,忙問:“師尊,怎麽了?”

“梓言,做得好。”楚尋歡眼底一暗,“這枚玉佩先留着,日後說不定也能當成我們的棋子來用。”

……

姜毅剛把楚尋歡邀約吃鮮味的消息送到太子那,再離開時已是薄夜,走在回家的路上,途徑一條河堤小路時,一個人影突然閃現了出來,這讓姜毅吓了一大跳。

來人背對着他,身姿挺拔,轉身時,神色淡然,目光薄涼。

姜毅揉了揉眼,借着月光才看清來人的臉,立刻放松下來:“華少師,何事?”

“念在你是皇後身邊的人,我一直對你敬重有加,你背着殿下收的那些好處,我也裝聾作啞,不過這次可有所不同。”華洵慢條斯理地說着,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失去知覺的左臂。

姜毅混跡江湖幾十年怎麽會不知此話何意,他立刻反問:“你說玉扇公子?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知道,仙界偃門墨不诩的三弟子,消失十年,死而複生的楚尋歡。”華洵目光一凜,“殿下一直很欣賞他,十年前就有意讓他入凡,換個身份在旁謀事。”

姜毅突然感到背脊一涼,他面露驚恐,立刻低吼道:“華洵!你我都為殿下謀事,我籠絡楚尋歡是殿下的意思!你若是不服,那就是不敬殿下!”

“可是啊……”華洵看着他幽幽道,“就因為楚尋歡消失了十年我才有幸在殿下身邊效力,煉火堂也有幸在暗中得到朝廷的照拂,我從一個人人看不起的三階學徒一朝得勢,成了門派的左堂主,如今楚尋歡重新出世,龍吟鎮計劃失敗,我和韓江離心,他現在躲在仙界自顧不暇不願助我,而我……還被楚尋歡身邊的那條狗廢了一條手臂!”

華洵聲色陡然一變,胸腔滿溢的憤怒和嫉妒終于爆發而出,他瞪着姜毅道:“我與他只能有一人在!你若選擇與楚尋歡合謀,助他留在殿下身邊,那我就不能留你了。”

“你是不是瘋了!?”姜毅渾身一抖,驚怒大吼,“誰不知道我是皇後的人,你敢謀害我,是不是想連累你們整個煉火堂!”

華洵冷冷一笑:“說笑了,姜太師明明是上了年紀,走夜路不小心跌入河中溺斃,皇後怎麽會追責到我頭上?”

說完,姜毅只覺得渾身冰冷,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可腳都來不及擡起,一個眨眼間,前方一掌已經直直向他拍了過來!

“噗通”一聲,姜毅被擊落水中,掙紮了沒多久,就成了河中浮屍。

沉沉夜幕降臨,飄在河中的浮屍面目猙獰,死前的雙眼還露着一種難以置信,這時,河邊一群衛兵匆匆而過,黑暗中沒人發現河邊的屍體,這群衛兵接到了密令第一時間疾步往向陽別院趕去。

人就在向陽別院,今晚就是擒拿黑血怪人之日。

看似繁華而平靜的不夜城,此刻已是暗潮洶湧,不少人被官兵催促着趕到了家裏,本是熱熱鬧鬧的大街不消多時就四下寂靜,百姓們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還以為半夜鬧了什麽妖怪,問了官兵兩句被吼了兩嗓子後不敢再多嘴,開始往家走。

街上燈火通明,百姓們四散回家的節骨眼向前一望,長街的盡頭疾步走來一群更多的官兵,走在前面的是位錦衣華服的貴公子,不知是哪家的少爺,旁邊跟着一臉急色的縣尉,一看這架勢才鬧明白是朝廷抓人來了,于是,沒人敢再看熱鬧趕緊悶頭鑽進了家裏。

大街上,縣尉問着他們今晚欲要抓人的詳情,玉磬在旁邊忙着解釋,夜子瀚沉默不語,邊走邊生着悶氣,本來和衆多幫派的門主早已商量好了周密的計劃,一派各守一帶,仙凡兩界,東西南北,連水路都安排了人,只要有可疑人物一出現,那人将插翅難飛,但他的人一夜間退了多半,剩下的都是給錢就幹的莽漢,畢竟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還有他爹留給他的一隊暗兵,這就導致他的計劃全部落空,只能按照玉磬說的,放一個易容過的死囚進向陽別院當個替罪羊,讓自己順利完成這件事好及時交差,得到朝廷的賞識。

他越想越氣,腳下生風,氣勢洶洶地帶着身後僅剩的人往向陽別院的方向走,就在他們離着院子一條街的距離時,身後的某個門派堂主鬥膽在夜子瀚身邊耳語了兩句,這人提議要分出一波人從後院偷摸溜進去,一探虛實,二好從後包抄重犯同黨。

夜子瀚聽聞後,看向身邊一臉平靜的美人玉磬,問道:“如何?”

玉磬沉思片刻點頭:“可以。”

于是,夜子瀚下了命令:“去,按你說的做。”

“是!”那堂主立刻帶着自己人走向一條小路準備繞後夜襲。

這群人到了後院高牆後,先是聽了聽聲響,發現院內毫無動靜,于是帶頭堂主手一招呼,後面十幾個人壯着膽子蜂擁爬上了牆,一個個動作利索地翻牆而下,可這群人剛落地沒走幾步,耳聽一聲機括聲響,心裏“咯噔”一響的那刻已經來不及了,藏在後院灌木從後的箭矢“嗖嗖”幾聲射來,最前面的幾個人來不及用劍身去擋,一個瞬間,箭矢穿喉,面容一滞,人就倒在了地上。

“有暗箭,小心!”後面的人見狀立刻拔劍将飛來的箭矢快速斬斷。

但沒想到利劍一揮,箭矢被折斷的瞬間,中空部分立刻冒出來了一陣紫色煙霧,有人下意識地喊了一句:“別呼吸!”

混亂中衆人只忙着斬箭自保,這迷霧又來得太急,一群人根本來不及屏息就生生吸入了箭矢內的煙霧,不到須臾整個人暈頭轉向不分東南西北,再睜眼一看眼前紫霧彌漫,不多時紫霧之後緩緩走來一頭龐然猛獸,巨獸竟然有三人那麽高,登時吓得這幫人心髒猛地一揪,連連倒退!

有的人竟然被這煙霧制造的幻覺給活活吓死了,還有的人混亂中看見的幻境是自己的江湖仇家,一時間錯亂紛沓,有人在煙霧粉塵的作用下失去了理智直接亂刀砍死了面前的“仇家”,煙霧中驚叫亂吼與利劍交鋒聲響不絕于耳,鮮血濺射在院中四處,不過須臾間,後院一角已是遍地橫屍。

這個節骨眼,夜子瀚又命另外一撥人把準備好的死囚從側面翻牆而入,打算随便找個角落把人一扔栽贓陷害,同時和後院入侵的人彙合将院中央的正堂包圍得死死的,不讓同黨逃跑。

院子正門夜子瀚帶着僅剩的最後一波人站在大門口,作勢要硬闖,這個時候,耳聽空中簌簌聲響,衆人擡頭一看,空中是一位輕功極強之人如踏雲而來,他衣擺一掀,一個輕身落地落在夜子瀚附近,來人正是華洵,只不過他是只身前來。

“你是?”夜子瀚看他氣質不俗,像是武林中人。

“煉火堂,左堂主華洵。”華洵冷眸一擡,沒搬出太子少師的名號,今天他是刻意得來密報來和楚尋歡做個了結的。

至于慕岩那邊,他自然會裝作不知道慕岩在拉攏楚尋歡的樣子,一但楚尋歡死了,他最大的威脅就沒了,到時候什麽都不用怕了,重回煉火堂也易如反掌,他被人廢了一臂還丢了符印之後被堂中其他人暗地裏恥笑,這筆帳一定要算回來!

“哦?”聽到這話夜子瀚眼睛一亮,“竟然是煉火堂的左堂主,我初歷江湖,不識得閣下,還請左堂主見諒,看來你也是聽到消息随我一同來捉拿朝廷重犯的?”

夜子瀚表面話說得周到穩妥,此刻能多拉攏一派就是一派,想到這他心中生疑,環顧四周,眉毛一挑,問華洵:“就左堂主你一人?怎麽不見煉火堂其他人?”

這話戳到了華洵的痛處,他面色不悅,冷言道:“其他人有要事在身,對付裏面的人,我一人足矣,夜公子要抓什麽人我不管,但是他的同黨,那個化名為玉扇公子的人煩請夜公子讓給我。”

夜子瀚聽到有幫手,自然樂得答應下來:“好,你們之間的事我不幹涉,只要左堂主能助我完成朝廷的任務,日後有任何困難盡管來找我。”

“一言為定。”華洵冷笑。

他根本就沒把夜子瀚放在眼裏。

話一說完,夜子瀚一步上前,身旁的玉磬和他使了個眼神後,走上前去拍了拍院門,裏面很快有人開門,迎面的是肅然凝眸的謝初昀和桑梓言。

謝初昀不同往日笑臉迎人,看了看門外這架勢,此刻嚴肅異常:“夜公子?這是什麽意思,向陽別院你也派人來搜了不少次了,該死心了吧?”

旁邊的桑梓言蹙眉,下意識地回身側目看了一眼離正堂不遠處的偏房,這一眼被縣尉看出了貓膩,但夜子瀚在身旁,縣尉也不好開口說什麽,這時只聽夜子瀚冷笑一聲:“有百姓報官,說此院內私藏朝廷重犯,故此來查看,凡有阻撓者,視為同黨!”

緊接着,夜子瀚手一揮,身後的那支官兵蜂擁而上,桑梓言拔劍立在前面将那群人攔截在了院門口,蹙眉低呵:“你們別太過分了!”

“咦,奇怪了。”夜子瀚雙手背後,臉上露出得意竊喜之色,“前幾次派人來搜這間院子,聽說你們都很配合,怎麽今天突然就不讓搜了?莫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眼下距離楚尋歡愈療完手臂還有不到三刻,正是關鍵時刻,不能被人驚擾,否則将前功盡棄,本來按照計劃,楚尋歡的手這個時候該治好了,可中途出了點意外狀況。

這兩日,夜子修果真就二十四個時辰幾乎未動,一直守在楚尋歡的身後,以防楚尋歡因藥火灼心導致走火入魔,失控發瘋,但期間夜子修不知為何突然頭疼欲裂,煞氣隐現,二人竟是同時發了瘋,對打了起來,雖然夜子修身為徒弟只有防招和拆招的份,根本不敢打過去,但場面還是無比激烈。

霍百草在旁邊因勞累過度睡了過去,再被動靜聲吵醒時,局勢已經難以挽救了。

眼瞧着,楚尋歡到了愈合的關鍵時刻,走火入魔更甚,用來穩固手臂的特效藥在他內力的掙脫下漸漸失去了藥效,這個剎那間,他睜開眼,目光犀利,回手便是一掌,那一掌剛勁有力,帶着排山倒海之勢,身後的夜子修頭疼欲裂,來不及徹底防住,擡起手臂的那一刻內力不及被楚尋歡生生打了出去,人差點沒從後牆穿出去!

楚尋歡根本不予理會,像是換了個人一般,眼神冰冷,目光銳利,猶如堅不可摧的千年寒冰,他披頭散發地從坍塌的床上騰空而起,裸着的上半身肌理分明,勁瘦有力,隐隐淌着汗水,下颚微微一揚,是居高臨下的漠然。

夜子修頭疼得厲害,隐隐還感覺胸口發疼,他再擡眼一看,楚尋歡的另一掌已經向他拍了過來!他一個翻身躲過那一掌,目光炯炯地盯着楚尋歡看,混亂之中繼續和他師尊打,一個勢如狂瀾,一個見招拆招,你來我往間,屋內桌椅床榻四散分離,梁柱上斷痕無數,整間屋子差點被二人內力生生震碎!

待夜子修煞氣稍稍減退之時,有那麽一瞬間,他一個翻身落地,擡起頭再見着楚尋歡時,臉上竟然浮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笑。

有一個稍作清醒後,屋內的陣仗霍百草一個大夫仍舊扛不住,別說阻攔了,差點自己都命送于此!

倆瘋子打架,遭殃的是他!

情急之下,幸好在外的桑梓言聽到聲響速速趕了過來,這才制止了二人相鬥。

一切平息過後,楚尋歡又睡了過去,面色平緩,眉心微斂,雖是熟睡中卻能看出又恢複成了往日的模樣,而夜子修經過這一激鬥,煞氣消失,情緒也穩定了下來,他找回理智重新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楚尋歡護在懷裏。

此時沒人發現,他臉上又浮現起了一絲詭異的,心滿意足的微笑。

這麽一鬧,換藥時間耽擱了,楚尋歡手臂徹底愈合的時間也耽擱了一些。

此時,院外的人吵了起來,謝初昀知道楚尋歡尚不能動一直在盡力拖延,縣尉看出來了,皺眉怒喝:“你是在故意和本官周旋!?”

夜子瀚聽聞正要上前,旁邊的玉磬趕緊拉住了他,在他耳邊耳語:“他們在故意拖着正好,我們的人也需要把替罪羊安排好。”

夜子瀚眼睛一亮,瞬間懂了,于是耐下性子對着謝初昀在門口一通扯官話,這個時候,一直站在最後的華洵可忍不住了,他一心惦念着在煉火堂和太子身邊的位置,無心顧念其他,見對面明顯是在拖延,一個騰空翻身二話不說,右掌變爪已經伸了過去,作勢要直取謝初昀的喉嚨!

桑梓言眼疾手快,一劍狠狠刺了過去,攔住了華洵,華洵很快一個閃身躲過那一劍又輕身落地毫不客氣地道:“奉朝廷之名來捉拿兇犯,你們執意阻攔,我就不客氣了!”

謝初昀冷笑一聲,躲在他師弟身後,不留情面地直言:“華少師倒也不必假借朝廷之名來要回你那煉火堂的符印,你廢我師尊一條手臂的賬我們還沒從你那讨回來呢!”

“呵,是你師尊的人先廢的我!”華洵眼睛一瞪。

“哦,我懂了。”謝初昀雙臂抱胸,嘲諷道,“是不是你本是放下了此事,可因為被廢了一條手臂,在煉火堂的地位不同往日,而這個時候韓江也不願助你重回左堂主之位還有意疏遠你,導致你懷恨在心,決定借搜索向陽別院一事與我師尊一決高下?”

華洵不為所動,反倒昂首一笑:“一只手對付你們二人足已!”

說着,一個飛身閃來,渾厚內力讓他周圍的空氣形成無形強壓,堪比鋒利劍刃,掌風陣陣似刀,一掌一掌竟然和桑梓言的劍對峙住,不分伯仲,桑梓言一個回身,掃蕩劍身,劍氣震蕩出去将四周院落花草盡數切碎,華洵光是靠內力便抵住了那一圈劍氣,再起身時,輕身一飛跳到了上空,腳下又陡然生起勁風,這一招正是那日在龍吟鎮将楚尋歡擊得節節敗退的腳法!

如今,他腳下內力更甚,步伐迅捷如影,尋常刀劍也跟不上的速度,空中噼啪作響,桑梓言抵擋不住,連連倒退,最後被華洵一腳踢在了地上!

“師弟!”謝初昀表情驟變,拳頭一捏。

桑梓言很快起身,目光堅毅,在師尊手臂被治好之前,他要誓死守住這裏!

這時,他從背上翻出來了新的靈力劍匣,這是師尊熬了幾個大夜給他精心打造的,可用靈力驅使劍匣內的六種兵器,他雖然還沒有時間練習,但總比尋常刀劍要厲害得多!

劍匣一出,一柄寒氣四溢的寒冰劍率先出戰,衆人擡頭一看,寒冰劍如寒霜靈氣四溢,隐隐發着白光,下一刻,劍很快沖着華洵飛了過去!

華洵靈敏躲過,然後沖着桑梓言怒然一指:“仙界人,比武不得使用靈力!你忘了不成!?”

桑梓言冷着臉,面露怒容,根本不聽他放屁,繼續用指尖靈力操控着下一把烈火劍,烈火劍狠狠沖着華洵一刺!冰火雙刃,碰到一起便會靈力炸裂,讓中心地帶燒成灰燼!

華洵心裏一驚,很快從原地跳起飛在了空中,他居然開始在空中淩波微步,不停跳躍,身疾如影,很快便讓人看不清真身在哪!

桑梓言一愣神确認他位置的功夫,只覺得背後一股殺氣沖着自己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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