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石二鳥（一）
一石二鳥（一）
宣雲洲臉色蒼白, 凝神看着他，眼神透着複雜的情緒。
十多年前楚尋歡曾與他交心，說是欲要創造一種重生之法, 但那時楚尋歡只是有個想法, 并沒有用偃術創造出來, 宣雲洲當時也只當聽了個樂子, 畢竟那會兒楚尋歡還是個孩子, 即便是天賦異禀又怎麽可能創造重生之術，連他們的師尊，墨家後代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他師弟怎麽可能辦到, 簡直可笑！
當時, 宣雲洲笑話他師弟異想天開，沒放在心上, 可之後就不同了，這種能引起天下大亂，甚至引來殺身之禍的“東西”，只需要他找幾個人在仙凡兩界散布謠言, 他師弟的命運……呵。
“山門有內鬼？”衆人一聽楚尋歡的分析立刻方寸大亂, 情不自禁地互相看了看。
宣雲洲面上絲毫不慌，坦然地問：“你可有懷疑的人？可有什麽證言？”
墨不诩和渙月沉默, 面色平靜地看着二人。
宣雲洲不知道楚尋歡在想什麽, 如果他早就對自己有所懷疑何不就趁着現在當場指責, 現在這一出是要鬧哪樣！他越是想不明白, 心裏越是發慌, 面上卻只能泰然處之，萬萬不能操之過急！
他視線往楚尋歡的腰上一瞥, 眼瞧着令牌就在他身上，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如果這個時候，放着大事不理，還要繼續繼位，豈不是會失了民心！他在山門苦心樹立的形象怎麽能輕易被毀！
想到這，宣雲洲猛然醒悟，他師弟從頭到尾就沒打算讓他順理成章地繼位！
宣雲洲狠狠地咬了咬牙根，與楚尋歡堅毅冷漠的視線交彙在一起，二人面上平靜，心裏博弈激烈。
這時，衆人就聽楚尋歡繼續故意道：“我向來愚笨，這次大病初愈卻因禍得福，讓我頭腦清晰了不少，想明白了許多，我讓霍長老調查了毒性的根源，發現有一種藥材出自西域一帶，我們久居仙界之人又是如何取得西域藥草的？不僅如此，此毒解藥的藥引卻又在東海，這些都不是在中原能唾手可得的藥草，害我的人找到消息販子的時候，選中的毒藥要極其慢性的毒藥，以便摘責，這不就印證了下毒之人就在我身邊那個結論麽，而且這種毒還要不常見，即便是知道解藥也不好找到藥引的毒，于是消息販子就将“衰老病”這種毒告訴給了這位下毒之人。”
渙月面上一冷：“下毒的人就是山門內鬼嗎？”
楚尋歡點頭：“沒錯。”
墨不诩問：“你現在可是找到了那個消息販子？想讓他當場把內鬼揪出來嗎？”
說到這，楚尋歡擡眼一看，果真見宣雲洲微怔，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楚尋歡繼續謙卑道：“弟子不才，還未抓到那個消息販子，不過我讓徒弟已經打聽到，那消息販子的屬下們都記憶力極好，凡是見過的人都能記住，而且近日他們會來山下的鳳鳴鎮做些營生，弟子打算當場将他抓獲，再把他綁到山門讓他供出害我的人到底是誰。”
“好，那我跟你去。”渙月當下便做了決定。
楚尋歡心裏一驚，渙月雖然疼他，但心性實在容易急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能将人腿打折了，他忙婉拒：“不勞煩長老，若是這點小事弟子都做不到，實在是愧對師尊，愧對師門。”
聽他這麽一說，渙月很快想到，可能是因為楚尋歡的病好了，繼位儀式又恰好耽擱了，這孩子還是想盡力拼搏一番，眼下抓住內鬼就是最好的立功時機，于是，渙月很快答應道：“好，那你自己小心。”
這時，一群小學徒自告奮勇要陪楚尋歡一起去抓壞人，楚尋歡笑這群孩子純粹得可愛，眼前的一張張笑臉即刻讓他想起來一個人，心裏一疼，又是憂愁幾分，他心裏嘆息，也不知道凡界現在是什麽情況了。
後來，子修沒再回來，而是把楚尋歡以為自己會死時，交給他的随身行囊讓桑梓言原封不動地帶了回去，那裏裝的都是楚尋歡的立世之本，全部價值連城，可小徒弟一眼都沒看過……
楚尋歡拿回行囊時，注意到了一些小細節，除了重生之法的秘卷，有幾張書頁不小心被他疊了一角就那麽粗心地合上了，可東西再歸還過來時，折疊的角還那樣，重生之法也完好無損。
他越是什麽都不想要，楚尋歡越是想把本事都傳給他。
繼位儀式暫且擱置，楚尋歡裝傻充愣，假裝自己糊塗又忘了把令牌交予墨不诩了，趕緊找了個借口帶着半天沒說話的桑梓言和霍百草回了自己屋。
一進屋，桑梓言實在忍不住了，匆忙問他師尊：“為什麽不當場把大師伯揪出來！這不是舍近求遠嗎？”
“空口無憑，誰會信？”霍百草先答道。
楚尋歡耐心道：“傻徒兒，你大師伯盤根偃門十多年，根基絕對勝過我，若是當場指證他，難免會有他的同黨站出來替他說話，人一多了，即便我們再有理也沒有優勢了，更何況是沒有證據。”
桑梓言對大師伯成見早已根深蒂固，這才失去了理智，聽聞楚尋歡慢慢給他分析才冷靜下來，喪眉搭眼地“哦”了一聲。
“萬事急不得，大事更是急不得，你這幾日乖乖的，勿要輕舉妄動。”
“好。”桑梓言乖乖點頭。
見他點頭，楚尋歡放心了，桑梓言和夜子修可不一樣，桑梓言雖表面上略顯冷傲，但實則是最乖順的那個，夜子修則是相反，在他面前永遠乖順謙卑，實則是主意最正，最固執的那個。
一想起他便神思游離，楚尋歡回過神來繼續道：“不僅如此，我們要用你大師伯再釣一條魚上來。”
“還有誰？”桑梓言一愣。
楚尋歡眼神犀利：“無雷公主。”
上次在鳳鳴鎮，華洵親口所言，那個貪贓枉法的狗官傅明之前一直在和無雷公主有所聯絡，現在傅明這個接頭人已經被楚尋歡設計問斬，無雷公主與誰重新接頭尚且不知，但只要引誘他們無雷人的特性——只看錢，就夠了。
桑梓言有些想不通，忙問：“師尊是打算一邊引誘大師伯去，一邊用大師伯當誘餌引無雷公主嗎？”
“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呢？”楚尋歡淺笑。
“可你怎麽知道大師伯一定會來？”
“這件事……”楚尋歡面色一沉，“是太子告訴我的。”
當時，他剛從黃泉路前徑回來，沒能救得了逍遙王妃，心情悲痛，郁結難疏，人就昏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發現墨不诩已經将自己帶回了山門，眼看自己危在旦夕，夜子修在夜府取解藥的情況也一概不知，失去掌控的心情讓他害怕不已，難不成又是一個生死關卡，如果活不成了，這場穿書之行對于他而言就結束了，另一個世界的江策也會跟着消失。
這時，只聽見門口有小學徒來報，說是凡界大穎的太子找上門來了，問他要不要見，楚尋歡一懵，因為劇毒的緣故，思維遲鈍半天想不出來慕岩這時來找他會做些什麽，于是便讓他進來了。
慕岩依舊帶着暗衛前來，人剛一進門，暗衛便被他支了出去，在外守着門不讓任何人進。
楚尋歡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四肢無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怒然疾步走近自己，然後居高臨下，盡顯王者風範地瞪着他質問：“姜毅死了的消息傳到母後那了！母後讓我五日內交出兇犯！楚尋歡，你讓我怎麽辦！？”
話一出口，楚尋歡自己都愣住了，他微微一滞：“姜毅死了？”
“還裝傻！”眼下室內無人，只剩他二人，慕岩耐不住性子跟他保持君子風度，氣得眼睛都瞪圓了。
楚尋歡蹙眉搖頭：“不是我殺的，我與他無冤無仇，他死了，與我何益？”
“呵。”慕岩看着他冷笑一聲，“就因為十年前我曾派人追殺你，你懷恨在心，被困佛像十年後還不忘報複我，先是去龍吟鎮奪赤煉石把傅明拉下水，又去滄瀾城，利用姜毅讓江湖人以為你投靠了我，都不敢輕易再動你，之後還設計我去你的向陽別院給夜子瀚的欺君之罪做證人，現在，我手底下的傅明、華洵、姜毅都死了，一個個折斷我的左膀右臂不正合你心意！”
他氣地不等他回答，繼續怒道：“你之所以舍近求遠，選擇不直接投靠我，讓我私底下照顧你，是因為你不想明面上欠我人情，一旦欠了，你知道逼不得已就得把自己賣給我！所以，你利用姜毅，讓江湖人這麽‘以為’，你始終就都是被動的，這樣又能達到你的目的，又不用表面欠我恩情，然後你用完了人就殺了！？楚尋歡，我萬萬沒想到，你這麽陰險！”
楚尋歡面具下的一雙眼極其平靜，他想了想才疲憊地道：“姜毅不是我殺的，我是想利用姜毅的身份好讓那些江湖人不敢再動我，至少動手之前還要忌憚三分能給我争取一些喘息時間，既然這顆棋子有保命的作用，我殺了他做什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