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描花的銅鏡裏清晰的映着一位描眉的美人。
秦軒河半躺在拔步床上,看一眼手裏的書,又擡頭看一眼梳妝打扮的樓玉兒,聽她抱怨道:“不過是個孩子出去多玩了一會,這一回來,老太太就高興的什麽似的,叫大廚房加菜,一加就是五個,難道這些不要銀子,她們不管帳,不知道這家裏的日子艱難,眼見着只有出沒有進的……”
秦軒河的思緒飄的有些遠,想起安置在金銀胡同裏的楊柳,風姿綽約風柔缱绻,可不是像家裏的這只母老虎一樣張嘴就是銅臭味,他說了今天夜裏要出去陪她的,這樣想着他就覺着整個人好像是躺在了烙鐵上怎麽都不舒服。
樓玉兒撿了一根滿是大紅寶石的發簪簪上,仔仔細細的在鏡子裏打量自己,想起楚筱悠那一張容姿絕佳的臉,又酸酸的道:“姑媽家裏的表妹倒是生了一張狐貍臉,好看的不行。”
秦軒河想着自己還欠了楚靖瑜十萬兩的銀子,就皺眉道:“她也不過是個小孩子,你嘴巴上積點德。”
樓玉兒笑着偏過頭看他:“喲,表哥表妹的,你到是心疼她了!”
秦軒河站了起來整理着袍子往外走,樓玉兒站在後面喊:“做什麽去?”
“我去和羅表弟吃酒。”
樓玉兒哼了一聲,不滿的甩了甩手裏的帕子,又回身看一眼鏡子裏的自己,覺得還算滿意,這才被人前後簇擁着往峥嵘院裏去。
花團錦簇的小姐們正擁着老太太商量第二日去定南侯家裏該穿什麽衣裳戴什麽首飾,大家都争着叫老太太出主意,老太太摟着穿着窄小的月白枇杷襟小襖的楚筱悠坐在貴妃榻上,興高采烈的一一評論。
楚筱悠一張粉白的小臉在一衆小姐丫頭們的映襯下更顯的貌美如仙,笑吟吟的看着所有人。
因為才剛得了楚筱悠的首飾,即使老太太偏愛楚筱悠,大家也都笑着說話,便是秦佳悅也緩和了面色,難得沒有說什麽刻薄的話。
羅秀逸穿着半舊的衣裳坐在下首的玫瑰交椅上,半垂了眼,和吵吵鬧鬧的秦家小姐們相比,顯得格外的娴靜,仿佛是個長輩一般,嘴角含了笑意聽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們胡鬧。
然而秦軒宇從羅秀逸的身旁站了起來,有些癡癡的望着楚筱悠,又忍不住湊上去,一雙桃花眼裏滿是笑:“不知道表妹明天要穿什麽戴什麽?我瞧你戴着寶石的就格外鮮豔好看。”又去拉楚筱悠的衣袖:“鵝黃色也很适合妹妹!”
楚筱悠霧蒙蒙的眼裏泛起了冷光,嘴角卻是笑意,笑着躲了過去:“一天比一天大,表哥還是這樣胡鬧,你不嫌棄,我還怕別人說了閑話!”
樓夫人端着茶碗的手微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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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軒宇絲毫覺察不到楚筱悠的冷漠,還只笑着往前湊:“你說的什麽話,一家子的人誰說閑話,我只是心裏愛重表妹。”
因這一句話,羅秀逸的端莊幾乎要維持不下去,這使得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猙獰。
楚筱悠用團扇半掩着臉,看一眼僵硬的羅秀逸,故意道:“我可不是你的表妹,你的表妹在那裏呢!”
大家看了一眼羅秀逸,有些便低低的笑起來。
羅秀逸自視清高,向來很少開這種玩笑,尤其是這種情境下的玩笑,更加不悅,已然有些惱羞成怒。
秦軒宇渾然未覺,還只帶了笑,像是朵招蜂引蝶的桃花,低柔的道:“都是表妹!”
羅秀逸霍的站了起來,男人果然都不可靠,不過是見了個長的漂亮些的就把從前的好都忘的一幹二淨,楚筱悠也太過可恨。
楚筱悠心裏冷笑的一聲,故意笑吟吟的來拉羅秀逸:“姐姐難道真生氣了?姐姐一向可是寬厚大度的,別和我們這些年紀小不知道分寸的孩子生氣,若真生氣了,豈不是顯的姐姐不大度,不寬厚,不仁慈?”
羅秀逸看着這一雙漂亮的卻又霧蒙蒙的看不清的眼,覺得這話似乎又格外的諷刺,格外的冰冷,然而她又竟然挑不出一絲錯,說不出一絲的不對,只是無法反駁的憋悶和委屈,她瞧了一眼秦軒宇,誰知道秦軒宇的眼只看在楚筱悠的身上,連看她不看她一眼,甚至還跟着道:“就是,你一向大度寬厚的。”
秦軒宇就站在楚筱悠的身後,從容貌上來看竟是那樣的般配,同仇敵忾的看着她,仿佛她是個外人一般,這感覺叫她有種萬箭穿心的感覺,心像是被誰抓在了手裏,吸一口氣都疼。
到底是秦佳人年長一些,看的出羅秀逸的窘迫,上前拉住了羅秀逸的手,笑着道:“你同我坐一起,不和那兩個壞人一塊!”
天真爛漫的秦佳茹完全是看了熱鬧,竟然是高興的笑了起來。
老太太帶着楚筱悠和衆人一塊往花廳用飯,秦佳人拉着羅秀逸的手靠後了一些,低低的安慰她:“你可千萬不要加了心思,軒宇是個簡單的,經不住有心人的誘惑,楚家的表妹又長的好看一些,難免叫他心裏糊塗起來,但過了之後他心裏一定會後悔的,若是找你認錯,你也別不理會他。”
因為一個向着自己說話的人,羅秀逸覺得心裏舒坦了不少,但這樣的話她是不能應和着說的,只是嘆息着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表兄妹之間,也沒有什麽加不加心思的,過去之後都還是一家人。”
秦佳人知道她的心思,也不點破,只笑着點頭:“你心裏明白就行。”
老太太心情不錯,吃了不少的飯,吃了飯大家坐在一起閑話,樓玉兒笑着要去拜楚筱悠:“好表妹,你可要長長久久的在咱們家裏,瞧你回來,老太太多吃了兩碗飯。”
老太太笑拉着楚筱悠的手:“自然是要長長久久的在自己家裏的。”
這話聽的羅秀逸心裏一緊,樓夫人笑着不徐不疾的道:“玉兒越發會胡說了,姑娘們長大了自然都要嫁人的,哪裏能一直待在自己的家裏。”
老太太臉上便有些不悅,還是秦佳人有眼色,笑着去推楚筱悠:“嫂子這是要拜你了,你快坐好,把她這一拜受了。”
大家一笑,剛才的話題就岔了過去。
楚筱悠心裏不屑于樓夫人的謹慎,卻對老太太的心思有些煩惱,畢竟瞧祖母的樣子,還是一心要撮合她和秦軒宇的,她不忍心祖母傷心,有些事情還是要早早的解決的好。
說了會話就各自散了,眼見着秦軒宇追了羅秀逸出去,楚筱悠忽的想瞧瞧這兩個人現在已經到了什麽程度,她瞧着老太太在裏間叫丫頭倒騰自己的箱子,便披了衣裳帶着香草悄悄出了峥嵘院。
她從來沒有在這個時候在秦侯府裏走動過,此刻這座安靜卻又燈火通明的宅院竟然叫她覺得有些陌生,花草樹木和燈火仿佛是交織成了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在半明半暗的地方滋生着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香草有些緊張,忍不住緊緊的攥着楚筱悠的披風,和她躲在一棵樹後看向一旁同樣站在昏暗的光線裏的秦軒宇和羅秀逸。
秦軒宇抓住了羅秀逸的胳膊,兩個人靠的很近,秦軒宇的聲音聽上去無比的魅惑:“你是最知道我的,我的心裏從來都只有你,但祖母交代了我,叫我對秦家的表妹要好一些,我怕祖母不高興,所以才故意在她老人家面前假裝和秦表妹熟稔的。”
羅秀逸的聲音聽着很清冷:“這些和我有什麽關系,年紀大了,也該知道避嫌了,你站的遠一些。”
秦軒宇竟然整個人都貼了上去,撒嬌一般道:“不,就不,要是叫我避嫌,那你就殺了我好了!”
兩個人的聲音都低了下去,也聽不太清楚,只聽的羅秀逸嗚嗚咽咽的哭起來,秦軒宇一直柔聲細語的勸着,甚至連一生只娶你一個這樣的話也說了出來。
羅秀逸才漸漸止住了哭聲低低的道:“你也不必和我說這樣的話,到時候老太太叫你娶秦家的表妹難道你還敢反抗,我看我們還是趁早了解了。”
秦軒宇一把抓住了羅秀逸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是要剖開我的心看看才行嗎?!”
楚筱悠必須承認自己被這兩個道貌岸然的家夥給惡心到了,一個看起來單純善良一個看起來端莊大方,背地裏原來都是這鬼模樣,要不是她一時起興要來看看,還不知道這兩位早早的就已經敞開了天窗說亮話,早早的就成了一家人!
她往回走,隐約還挺着羅秀逸擔憂的說着她的壞話:“她性子就是那樣,最愛招蜂引蝶,大一些也不知道怎樣,唉,身邊沒個長輩……”
香草很是氣憤:“沒想到羅小姐是個兩面三刀的人!”
難怪秦軒宇從骨子裏其實很看不起她,相必當年的羅秀逸沒少在秦軒宇耳邊說她的壞話,楚筱悠冷笑了笑:“不許告訴绮畫。”
香草應了是,又忍不住道:“小姐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楚筱悠一怔,又微笑起來,她都被人綁架過兩次,皇宮大內也來去自如,這世上的事情其實也沒有多麽可怕。
進了屋子,老太太還在那裏坐着,炕上都是首飾和衣裳。
守月悄悄轉了過來,低聲道:“老太太在給表小姐您選明日要穿的衣裳和首飾了,我同老太太說表小姐已經睡下了,不然又該擔心了。”
楚筱悠心裏覺得酸脹酸脹的,她換了衣裳躺下,透過隐隐約約的碧紗廚聽着祖母絮絮叨叨的和守月幾個商議着什麽衣裳适合她,心裏覺得分外的安穩,很快就沉沉的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