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事一樁
第60章 小事一樁
“姑娘, 咱們可說好了,您出來透透氣就得回去,可萬萬不能被老爺發現了, 要不然奴婢這條性命可就危險了。”雪珠一邊哀求着柳雲湄,一邊慌慌張張地把鑰匙捅進鎖眼裏。
“知道了。”柳雲湄無悲無喜地應了一聲, 又聽大鎖咯噠一聲響, 她便心頭一松,從門裏閃身而出。雪珠這才發覺, 雖是禁足, 可姑娘的衣衫打扮卻比往日更加華美,光是袖口那葡萄纏枝紋,便十分繁複。更別提今日姑娘刻意精心梳出來的百合髻。
雪珠心裏正奇怪呢,柳雲湄已經随手帶上門,蹙眉問道:“你方才說,我爹去哪了?”
“這……”雪珠立刻猶豫踟蹰起來。
“行了, 我知道了。那日我就看見伺候他筆墨的寒煙穿得比從前豔麗不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爹是陪她一道出門了吧。”
雪珠見無法隐瞞,只好點了點頭。“從前夫人在的時候與老爺舉案齊眉。如今夫人走了,您又一心……老爺心裏難免空落,寒煙又一直伺候在書房裏, 低頭不見擡頭見的……”
“我說她, 你倒是替她辯解起來了。”柳雲湄暗暗掐了掌心, 念叨了一句人走茶涼, 腳下的步子卻更快了。趁着父親不在,她有一樁大事要辦。雪珠緊緊跟在後頭, 這才發覺姑娘去的方向竟然是老爺書房的方向。她心裏一慌,趕緊就拽住了柳雲湄的袖子。
柳雲湄倒也不意外, 駐足捏緊雪珠的手,冷冷道:“你要知道,一旦我嫁人,你也不能留在侯府,少不了要做我的陪嫁。也就是說,若我嫁給一個奴才,你的命數一定比現在更辛苦。雪珠,今日我要搏一搏,我若贏了,你往後也有榮華富貴可享!”
“姑,姑娘……”雪珠一時愣住了,趁着這個機會,柳雲湄邁開步子,匆匆進了柳懷愈的書房。雪珠在身後一跺腳,到底沒有攔上去。
約莫一炷香功夫過後,雪珠瞧見自家姑娘神色安穩地走了出來。“您要回去嗎?”不知怎地,雪珠如今越發覺得不了解柳雲湄了。
“不回去,去一趟誠郡王府,帶着我的名帖,就說我有要緊事找誠郡王。”
“誠郡王府?”雪珠重複了一遍。
憑柳夫子之女的身份,柳雲湄入誠郡王府倒是不難。只是到底因賜婚的事得罪了誠郡王與太後,所以此刻她坐在花廳裏,并未得到即刻接見。反倒是旁邊花園裏,不時傳出誠郡王李溟睿的調笑聲和少女們的撒嬌聲。所以柳雲湄光是坐在那,就能想象出隔壁的香豔場面。
這場面雖然想來刺心,可看着誠郡王府的輝煌寬敞,足以讓柳雲湄堅定自己的打算了。要知道這裏是太後娘娘花了數萬兩銀子給李溟睿建的,比宣平侯府大了三倍不止。連進門處的假山奇石和盆景奇花都是各州府上貢而來的,不知有多難得。更要緊的是,誠郡王的身份算得上一人之下,除了皇帝之外,實在無需再看任何人的臉色。
想到這裏,柳雲湄伸手摸了摸發髻間的簪環,又正了正耳邊珍珠,這才站起身笑問道:“不知誠郡王在何處,臣女實在有急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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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王爺事忙,奴婢可不敢問。聽說柳姑娘認識陛下,依奴婢看,柳姑娘有什麽急事,不如直接去求陛下好了。”小丫鬟靠着雕龍紅柱,懶洋洋地答着柳雲湄的話。
一個小丫鬟都敢跟自己這樣叫板,柳雲湄實在惱火。可偏偏人家背後的主子是誠郡王,她再不滿也只能忍着。柳雲湄恨恨咬了咬嘴唇,旋即唇瓣又綻開笑意。“姑娘說哪裏的話,我與郡王爺之間應當是有什麽誤會。這樣吧,煩請姑娘再去跑一趟,就說我有重要物件要交給王爺。王爺若是今日不來,定然,定然會後悔的!”
“喲,這話奴婢可不敢傳,您這是要威脅咱們王爺呀。”小丫鬟翻了個白眼道。
“你……”柳雲湄被氣得牙根直癢癢。可冷不丁的,她又想起自己的父親來。一個誠郡王府的小丫鬟尚且如此給自己甩臉子,那太後娘娘那呢?那日太後娘娘召見父親,會不會也是這般羞辱呢。她不由得隐隐懊悔起來。
可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了。柳雲湄咬緊牙關,幾步走到那丫鬟身邊,似笑非笑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和誠郡王早晚會再相見。也就是說,我早晚能讓郡王爺不再生我的氣。或許,我還能嫁進這府裏來。到時候,你區區一個下人,我若想料理你,難道是什麽難事嗎?”
小丫鬟的臉漸漸從得意變成了猶豫。最後,她癟了癟嘴,哼了一聲道:“傳就傳。不過,我們王爺才不會要別人挑剩下的呢。”
一句話,又氣得柳雲湄臉色發白。好在,誠郡王總算是來了。這雖不是柳雲湄第一次見他,但她還是認認真真地打量着他。只見從遠處而來的這個男子身形瘦高,肌膚慘白,一雙桃花眼不大不小,鼻梁倒是高聳挺拔,總算給他添了幾分精神。
“什麽風把柳姑娘吹來了?聽說柳姑娘就要嫁給一位奴才了,真是恭喜啊。”李溟睿斜睨桃花眼,笑着諷刺道:“你說我也納悶了,柳姑娘詩書俱佳,模樣生得又文弱可人,怎麽這顧景曜就這麽狠心,為了不娶你,寧可去當奴才呢?”
這樣的奚落不讓人意外,卻讓人難堪又尴尬。柳雲湄幾乎是忍了又忍,才勉強不讓自己眼圈變紅。又熬了好一會,她平靜了呼吸,慢慢開口道:“承蒙太後娘娘和郡王爺擡愛,當初對雲湄照顧有加。是雲湄自己糊塗,遇人不淑。雲湄今日來,一則是向您和太後娘娘道歉,二則是想求誠郡王救我于水火之中。”
“救你?你的意思是,讓我攔下你們的婚事?”誠郡王嗤笑一聲,随即擺手道:“得了吧。皇帝打的什麽主意,我和母後不是不知道。他聖旨都下了,我又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他呢。是,本王是想過要娶你為側妃,可那不過是為了你父親的名聲本事。可如今嘛,母後說了,除了你父親,值得聯姻的還大有人在呢。”
“可是能拿出這份名單的人不多吧!”柳雲湄被說得惱羞自卑,忍着哭腔勉強道。“這是我從父親的書房裏取出來的,也是我父親的保命符!”
“保命符?”誠郡王有了些興趣。他想伸手去抓那名單,但柳雲湄卻一把縮回了手。
“是的,是保命符。”柳雲湄昂首道:“父親作為夫子多年,教授出的學生幾乎占據了大盛百官的半壁江山。這些人當初或出身貧寒,或從旁州而來,亦或者,是夫子破格教授。父親與他們朝夕相處多年,也将他們的身世短處探得七七八八。為求自保,父親找到了他們所有人的把柄,将其記錄在了這張名單上。也就是說,得此名單者,便可得大盛一半朝臣的忠心!誠郡王,我将此名單送給你,只求你能迎娶我為你的郡王側妃!”
李溟睿聞言,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若這份名單為真,你要一個側妃之位,倒是也不算過分。”
“我還有一個要求。”柳雲湄見他意動,立刻補道。
“她還有一個要求?”一個時辰後,李溟睿站在太後宮中的寝殿裏,聽着自己的母後如此問道。
李溟睿點點頭,随即低聲說了。蘇太後起初臉色還有些沉郁,慢慢竟綻出笑臉來。只是她一笑時眼尾的皺紋頓時如煙花炸開,倒是多了些老态。
“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她既然提出來,可見也是個恩怨分明的。只不過那份名單……”
“母後您是懷疑那名單的真僞?”
“不……”蘇太後一擡手,露出了鑲滿寶石的護甲。“從前柳懷愈面見我之時,我便從他的話風裏聽出來了,他應當是有個什麽護身符的。那老頭子狡猾,他有這樣的東西我不見怪。我奇怪的是,他為何要從一開始就去尋找那些門生的短處。我不信他是為了自保。”
誠郡王不擅長思索這些人心算計,不由得蹙起了眉頭。“那母後的意思是……”
“定是咱們的人裏有人露了風聲,讓他知道這朝廷并不安穩。所以他以防萬一,便開始收羅這些東西。這樣的名單,只怕他也不敢輕易用。反倒是這位小柳姑娘并不聰明,這才自作主張把名單送到了你這裏。”蘇太後一邊算計着,一邊輕輕嗅着旁邊玉缽裏的薄荷香。
“那兒臣現在就去查,看看到底是誰如此不慎重。”
“回來!”蘇太後一臉無奈地看着自己這個素來疼愛卻實在本事平平的幼子。“都這個時候了,你想查什麽都晚了。過來,母後問你,你覺得,該不該娶那柳氏回府?”
“這……她是顧景曜不要的女人。顧景曜看不上,兒子卻娶了,多少有些丢面子。”誠郡王有些不樂意道。
“面子和裏子,還是裏子更重要。”蘇太後冷了臉色吩咐道:“這件事想必柳夫子還不知道。事不宜遲,你盡快把名單謄寫下來。母後明日便會帶着柳氏面聖,只要柳氏堅持,母後再稍加說和,她的側妃之位自然是板上釘釘的。到那時,柳夫子也能替咱們效力了。”
“那柳氏提出的要求?”
“小事一樁。”蘇太後毫不在意道:“何況她想做的事,也是哀家想做的。這件事你不用管,哀家自會找人辦妥。你回去準備準備,把府裏的西院收拾出來,最晚冬至,哀家就會為你們辦婚事!”
“不用這麽急吧?”誠郡王暗自腹诽。可他知道,母後一向說一不二,因此也只是在心底念叨念叨而已。
再之後,便是次日的事了。這時柳懷愈才剛剛回府,便聽說太後娘娘要召見柳雲湄。聞聽此訊,他趕緊把柳雲湄召來詢問,可柳雲湄卻惱恨地瞪了一眼他身邊的寒煙,便一聲不吭地奪門而出了。
如此,柳懷愈即便一肚子納悶,也只能等人回來再說。寒煙笑了笑,扭扭捏捏地上前研墨。她哪裏知道,就是自己提議去莊上溫泉沐浴的這一決定,徹底害苦了柳懷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