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偷吻
偷吻
桌上的話題仍在繼續。
男生們竟都開始自證自己是好男人。
好男人靠的是做,不是說。這一桌子人雖都來自于省師大,但真正相識不過月餘,彼此之間不能說是特別熟悉,因此男生們的自證在女生看來,便顯得有些流于口舌工夫,只有言,沒有行。
大家玩笑着争論不休,好不熱鬧。
江既遲基本沒參與他們的閑扯,只慢條斯理地吃着東西。
和他隔了一個座的唐嬌說着說着,忽而腦袋一歪,看向他的方向,聲音脆脆地叫了聲:“江既遲。”
江既遲擡眸瞥過去:“嗯?”
其他人還在聊着,除了坐在他倆之間的一個趙律外,只有倪雀被這一喊一應吸去了目光。
倪雀的視線在他倆之間來回輕掃。
唐嬌托着下巴,看着江既遲,眨眨眼睛,俏皮地問:“你有女朋友嗎?”
她話音一落,倪雀呼吸一滞,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覺收緊。
唐嬌這一問,沒有刻意收着自己的聲音,桌上一大半人都聽到了她問江既遲的話。
這下不止是倪雀了,幾乎所有人都朝他倆看了過去。
其實,唐嬌問的問題,在座不少人都挺好奇的,有人剛才還要問來着,只是圍桌十幾張嘴,席間話語抛得太密了,大家聊天聊得緊湊,一直還沒來得及問出口。
再者麽,江既遲來男生宿舍不過兩天,和大家還算不上多熟。盡管他看起來并不難相處,可或許是過分優越的外形和氣質,到底是給人一種矜貴之感,旁人在與他相處時,總有幾分不自知的怯,以致于難以做到絕對的主動。
唐嬌可以算是其中最為孤勇的一個了。
江既遲在聽到她的問題後,眉梢輕擡,剛要開口,馮子業先一步插上話:“他?女朋友?可算了吧,他哪有空談戀愛啊。”
倪雀聞言,握筷子握得指尖幾近泛白的手指下意識松了些。
衆人均是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
而江既遲見有人代勞,索性懶得開口了,扯着嘴角笑了笑,繼續涮菜吃菜。
馮子業一邊喝着啤酒一邊說:“這小子從高中那會兒開始,一心只有學習,現在也是,別看他現在才大三,但他這幾年在國外,在學校怕不是把碩士階段的課程也偷師得差不多了。”
“為啥啊?”有人問。
馮子業不好說太多,只道:“愛學習呗。高中時候,我們班,不,應該說是我們學校,下至初中部的小學妹,上至高三學姐,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表過白。”
倪雀聽到“初中部的小學妹”,心髒不受控猛跳了一下。
馮子業攤了下手:“可惜了,我們的江學霸,都以要好好學習不想談戀愛為由拒絕了。”
說到這兒,馮子業像是想起什麽好笑又好氣的事,他拉着個要笑不笑的臉,說:“就因為這樣,和他關系不錯的我呢,有一段時間還被迫成了他的緋聞對象。”
“哈?!”大夥兒驚呆了。
趙律差點一口啤酒噴出來,連一向比較淡定的君君都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馮子業說:“那麽多漂亮女孩子追他,他都不動心,自然就有人傳他喜歡男的,我和他走得近,首當其沖被殃及。那我能忍嗎?肯定不能啊,這不擋我桃花呢麽。”
馮子業說到這兒,餘光瞥見林杳掃了他一眼,腦中警鈴當即敲響,緊接道:“澄清之後,我桃花雖然回來了,我可是一朵都沒摘,我心目中只有我偉大的美術事業。”
唐嬌白他一眼:“一心只有美術事業的你,也沒見考上央美。”
“……”
唐嬌又道:“哎呀,誰想聽你桃花不桃花,事業不事業的,你繼續講江既遲吧。”
馮子業這下又不願講了,從手邊拈了個瓜子,朝着江既遲的方向扔了過去:“你自己講。”
江既遲偏頭躲開瓜子:“剛不是你要搶答的麽?”
“搶答結束了,自己話題自己接。”
“你給我話題帶偏航了。”
“你自己拽回來。”
江既遲拿起手邊的啤酒喝了一口,笑了聲:“行。”
他掃了眼看着他的衆人,幾分無奈道:“我喜歡的是女生。沒談戀愛,确實是因為沒時間,這些年都在忙着學業,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估計還會是這樣。”
倪雀因他後半句話而眼睛亮了亮。
唐嬌疑惑道:“你現在上的是國際名校哎,已經這麽厲害了,還要這麽拼命啊?”
手中的那罐啤酒正好見底,江既遲又開了一罐,說:“不拼命不行,周圍厲害的人太多,人一懈怠,就容易落後邊。不過,”他頓了頓,仰頭灌下不少酒,才繼續道,“倒也不是怕落誰後邊,這種比較沒有意義。”
“那是因為什麽?”
江既遲語氣聽來稍顯落寞,臉上卻是淡淡一笑:“因為家裏有人生病,我學的專業,鑽研的方向,如果能在科技的腳步上邁得更遠一點,他也許就能夠活得更長一點。”
所以他才要拼命努力,以他所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多往前走一步算一步。
大家沒料過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聞言不由沉默了一陣。
江既遲平靜道:“科技的發展已經走在他的病痛面前了,但是醫學上還在攻克階段,不過,未來依然可期。”他說着,舉起手中的啤酒,往圓桌中央送了送,“碰一個吧,願所有人,未來可期。”
江既遲的話,第一句大家聽得半懂不懂,但想來大概率是沉重的話題,便沒人追問細節。
畢竟因緣際會,泛泛之交,這頓飯之後,江既遲明天就會離開,大家都是明白人,交淺何須言深,不必探究那麽多。
十幾個人,紛紛舉起手邊的啤酒和茶水飲料,杯子、易拉罐叮叮當當地碰在一起,發出錯落而持續的清脆聲響,伴随着一聲又一聲的“未來可期”。
接着李坤把蛋糕切了,吃完蛋糕,一桌人嗓子全齁着了,為解膩酒又喝得更多了,漸漸地,不少人有了明顯的醉态。
倪雀看着江既遲手邊的三個空啤酒罐,又看看江既遲,他的頸側已漫起一片淡淡的紅。
雖然他吃東西依舊得體,說話依然清晰,可倪雀感覺他離醉不遠了,也許已經醉了,只是醉得很安靜。
她的注視不經意逗留太久,引得江既遲察覺。他偏過頭,微一挑眉,提了提嘴角:“看我幹什麽?”
“……”
這一次,倪雀沒太管理好自己的表情,面上顯出幾分倉皇,她心怦怦跳,收回視線:“你好像醉了。”
江既遲像是思考了一下她的判斷,捏揉着眉角:“是有點。”
剛說完,他放在兜裏的手機就響了。
江既遲拿出手機,看了眼屏幕,和大家說:“我進去接個電話。”
倪雀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
沒有搖搖晃晃,但走得慢,看着有些虛浮。
真的醉了。
林杳眼看這火鍋局短時間內散不了,而酒勁上頭的人越來越多,便起身去廚房煮解酒湯。
倪雀剛才沒怎麽說話,一直在吃,這會兒吃得飽飽的,便下桌跟去廚房幫林杳的忙。
解酒湯煮起來快,十分鐘就好了,林杳舀了一碗,遞給倪雀:“這個先拿去給江既遲吧,我看他也有點醉了。”
倪雀說“好的”,接過醒酒湯,出了廚房。
江既遲不在客廳裏,估計還在打電話。倪雀走到江既遲住的那間房間門口,房門半掩着,留着一條不大不小的縫。
通過縫隙,倪雀看到靠近門邊的一張書桌上,亮着一盞臺燈。
估計是江既遲進去時,随手拍開的。
房間內沒有說話聲傳出,留出來的那條縫又不足以讓倪雀看到江既遲。
倪雀便敲了敲門。
沒人應。
擔心江既遲喝醉了暈裏頭,倪雀直接推開了門。
看清裏面的情形,倪雀愣了一下。
……江既遲睡着了。
他的床位比較靠裏,臨近窗戶。
臺燈的光輻射範圍有限,江既遲的身影此時此刻匿在一片幽暗的昏黃裏。
窗外的月光如流水一般灑進來,落在他床邊,像是昏寂舞臺上射下來的一道耀目的追光。
說不清是出于何種心理,倪雀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她把解酒湯放在江既遲床鋪旁邊的一張書桌上,然後回身走到江既遲床邊蹲下。
江既遲睡着了,一只手橫搭着,擋在額前,遮了近半眉眼。他躺在床沿的位置,鞋子只脫了一只,沒脫鞋的那只腳,垂在床外頭,鞋尖快要點到地面。
她輕輕喊了兩聲:“江既遲。”
沒反應。
“江既遲?”
依舊沒有要醒的征兆。
隔着一道半掩的門,外頭的聲音毫無間斷地湧進來。
這麽吵鬧的環境,他都沒醒,暫時應該不會醒了吧?
倪雀手指攥得極緊,手心盜汗,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湊在離江既遲很近很近的地方。
只要她往前小雞啄米似的點一下頭,她的嘴唇就會碰上江既遲的臉。
就在這時,她聽到外頭馮子業在喊:“江既遲呢,怎麽還沒回來,這小子不會是打個電話趁機隐遁了吧?”
那聲音混在一堆嘈雜的聲響裏,被倪雀的耳朵捕捉到,她一時竟有種眼下的隐秘情景将被立馬打破的慌亂。
倪雀下意識想要退開,身體卻違背她的意志先行一步,腦袋微微前傾,在江既遲的唇角,落下一個極輕的,似羽毛拂過一般的吻。
驚覺自己做了什麽,倪雀臉爆紅,整個人像是壓緊又松開的彈簧一樣,猛地回彈起身。
倪雀逃似的離開了房間。
房門發出“咿呀”的輕微聲響,倪雀的腳步聲隐入了熱鬧的人語中。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睛。
他像在适應房間裏這幽微的光線,又像在思考什麽不得解的難題,眉心淺淺皺起。
半晌,那只橫在額間的手動了動,往下滑落一截,遮住那一雙深邃又漆黑的眼睛。